夜星晨曦,奈何冷妃难自弃。
谁知灯外苦争鸣,可翘滑钰碧。
“小姐怎么还不起来?”声音潺潺流水,余音袅袅,有些掩饰不住的担忧。
“哎…”一个语调怅然,无一不有些憔悴的女子,轻呵道:“萃香,不要打扰嫣儿了,让她休息休息。”
萃香?正在昏昏沉沉做着噩梦的任汝嫣,忽的听到了“萃香”二字,猛地睁开双眸,柏木床摇的“嘎吱”“嘎吱”响声。
“小姐醒了!”一双皴裂的手握住任汝嫣,温暖的摩擦着每一寸地方,好似舍不得。手中的一丝微凉,让任汝嫣的视线瞬间清晰了不少。只见握住手的女子,裂嘴的唇瓣在颤抖,翠烟衫色质偏蓝,双眸玲珑剔透,似水雾沼气,正含着泪盯着自己。她轻微扶上任汝嫣,正哭的迂回曲折:“小姐,你吓死奴婢了,奴婢担心死你了——”
“你…”任汝嫣脑袋一懵,话音也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的嫣儿,好些了吗?”扑鼻香芬的气息而来,逶迤藕丝裙,颦蹙美妙绝色,头髫盘发,耳饰朱翠环,年纪尚二十岁有余。只见她噎着一丝泪光,熠熠的倾在任汝嫣身旁,抱起她轻声道:“别怕、别怕,母亲陪着你。”
泪,悄然滑落。任汝嫣瞬间掐住了手中的肉,不可置信的闻着熟悉的海棠香,神色怪异无比。
“这孩子怎么了?”任氏突然疑惑,可眉间毫不掩饰的心疼,刺痛了任汝嫣的双眸。任汝嫣激动的握住任氏那凝脂的玉手,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自己看见了娘亲,那个一直哄她入睡,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己的娘亲!
“娘…”任汝嫣一下子抱住了任氏,不顾身子虚弱,像襁褓中的婴儿般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任氏诧异任汝嫣的动作,但手中也没丝毫厌恶,细细的拍着任汝嫣:“母亲在这儿呢。”
一旁的萃香看着慈母女孝的场面,不由得擦起眼角的泪珠,对着任汝嫣道:“小姐要吃些什么吗?奴婢给您做。”
“你是…萃香?”任汝嫣的声音略颤,她记得极其清楚,萃香因为给任青柠送膏药,结果回来以后被颜宗当场斩首,待任汝嫣奔过去时,早已尸体烂透…。
“是奴婢啊!奴婢是萃香。”萃香猛地点头,不解的望着任汝嫣:“小姐难道是饿了吗?您可是卧床三日了…”
卧床三日?任汝嫣也回过神来,瞧着自己的手,细嫩乳白、好似天生焕发。任汝嫣不禁愕然,她的手因为在冷宫之中,早已是脏兮兮,茧子也多的数不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先,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莫非...
我重生了?所以才会看到自己,已故的娘亲和萃香?很显然,这个条件一一符合任汝嫣的猜测。
任氏这时欣慰的说道,眼眸中也带了三分感激,又催促萃香:“去做些膳食给嫣儿,鲜嫩可口的最好。”
“哦、好!”萃香愣愣点头,风铃摇曳的声响,渐渐传来,那熟悉的旋律,让任汝嫣回到了以前的那一幕…。
那时候的任汝嫣十分懦弱,懦弱到明明是嫡女却要靠着庶女的眼色过日子,而且学的东西也是愚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任氏没少指责任汝嫣,到如今行个高端的礼,都出了差错。可偏偏就是这个木枘的嫡女,嫁给了当今最盛名的三皇子,闺秀们都认为配不上三皇子。却没料到后来,任汝嫣忍气吞声,成了一介皇宫中最有望的妃子,受尽了太后的宠爱,皇帝也对这个政事拔群的任汝嫣所钦佩。
内阁中书,顾名思义。是清代于内阁中设置中书一官,掌撰拟,记载、翻译、缮写之事。所以任家的女儿,尤其是嫡女,都会经历一番最好的待遇,更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小时候,任汝嫣怯生生的看着任氏,似乎踌躇不安。任氏大叹,摸着任汝嫣娇小的头,特意让任汝嫣出去玩玩。那时,任汝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过她的人也少之又少,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见不着几面,任汝嫣喜欢上了后花园中的景物…
有一次过去,便看到女子和丫鬟正用蹴鞠,玩得不亦乐乎,口中还唱着:一壶酒,一竿纶,快活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任汝嫣的双眸好似一刻,都舍不得移开视线定在那里,却被玩乐的女子突然发现,一把拽住任汝嫣,眨巴着眼奶声奶气的问道:“这是谁?”
丫鬟打量一番,装作不认识任汝嫣一般,随即道:“三小姐,估计是哪家的千金落在这儿了吧?”
“那她为什么不抬头啊?像个草包,光有衣着、没有气质。”女子把任汝嫣从上到下观摩,似乎觉得任汝嫣是个小丑:“有可能就是个爆发商户的闺秀呢?真是恶心。”话中说不尽的鄙夷。
任汝嫣愤恨的咬着牙,看着女子的衣着比不上自己,心有不甘凭什么她能这么跋扈。
女子不依不饶,反而“呀”了一声:“那你赶紧去看看母亲吧!还忤在这儿做什么?”
丫鬟这时低声说道:“三小姐,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了。”
任汝嫣觉得羞愧无比,心中就像被老鼠啃噬一般,恨不得脚能多长俩只,逃出这个地方。
“你们在这儿作甚?湘潭不要失了礼仪,这是咱们的大姐汝嫣,平日里不太爱说话,又是老夫人重点培养的对象,所以咱们基本都没看过她出阁。”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小身板、替她解围的女子叫任青柠,是自己的二妹。她依稀地记得当初那双秋如三分媚态,冬如百花初开的二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会想;若是能跟这个有一面之缘的任青柠说说话也是好的。
“嫣儿!嫣儿!”任氏轻轻唤着任汝嫣的乳名,似乎很是诧异。任汝嫣不禁回过神来,低垂下眸光,让人看的不真切。
“多亏于林氏的辟邪符,让嫣儿的病好了大概。”任氏淡笑一声。任汝嫣这时才想起十二岁的记忆,那时候因和任青柠去游湖,一不小心跌进了池子,得了风寒后,任青柠的姨娘林氏,去寺庙前双膝跪地,整整一天一夜,才求来的辟邪符。从那以后,本来对任青柠就有的喜爱,更是愈发愈浓,造就了后面不听亲近之人的劝阻,听信小人谗言,把萃香和任氏渐渐疏远,到头来却是悲剧的开始。
任汝嫣狠攥着被褥,似乎有说不尽的怨恨在里面,可面上却感激涕零之情,点点头道:“一定要重谢呢!母亲!”是啊!让自己淋着水,得了风寒,确实该好好“重谢”一番。
任汝嫣回头,发觉有动静。只见帘子被掀开,萃香端着饭菜过来,任氏扶起任汝嫣,让她靠在枕边,又亲手吹着略烫的食物,一口一口喂到任汝嫣面前才肯罢休。
任汝嫣自是心中一暖,她知道若是不保护好母亲,那她便是任人鱼肉的羔羊,不禁在心中握拳,漆黑深邃的双眸也越发越坚定。
“嫣儿呆愣的时间好像变长了。”任氏莺然一笑,轻点任汝嫣的鼻头:“今早就不用给老夫人请安,好好在这儿歇着。”
“母亲…”正在咀嚼的任汝嫣,突然一顿。猛地拽住任氏的镶边,心中说不尽的复杂之情:“母亲,嫣儿好了差不多,该去给老夫人请安尽尽孝心了。”
任氏略诧异,但安慰的看着任汝嫣:“那也不能累坏身子。”任汝嫣敛黛,她不能错过今日的请安,前世的记忆历历在目,在任汝嫣落水重病之日,恰巧老夫人举行上元节前的筹办,任氏因为要照看自己,故缺席在身。可偏偏给了任青柠和林氏得乘的机会,老夫人从此更加倾信于她们二人,就连一些重大的宴会都有“任青柠”三字来掺合进去。
任汝嫣不得不去,硬声对着萃香道:“给我梳妆打扮。”
“你这孩子!”任氏自然责备有之,欲阻拦一番。却不料任汝嫣镇静自若,萃香反倒顺从的扶起任汝嫣,让她坐到梳妆台前。任氏在心中一叹,愁容道:“罢了、罢了,嫣儿随我去请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