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冷冷道:“本人出京之前,曾听官场中人说过,西州天泉山庄,勾结雁荡驻军,广收江湖杂碎,渗透各级官府,意图谋反,本人还不太相信,但今日亲眼见证,恐怕还真的并非空穴来风!一个江湖人物,随意指派知府行事,知府还真的遵令而行,莫非西州官府,已反出大苍,成为天泉山庄家奴?”
这话一出,满场全都石化,谋反?天泉山庄谋反?……
陈东启心头大震,我没听错吗?说我谋反?这都哪跟哪?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知府完全懵了……
坐在二楼的张纯,霍然站起,锐利的目光射向林苏,林苏也恰好在此时,目光抬起,跟他对接,张纯的目光锐利如剑,林苏的目光淡若春水,看起来应该碰不出火花,但事实上,只此一眼,就激起了浪花无数。
张纯认出了他!
终于来了!
他来到西州,终于第一次出招了!
出的招,却是如此的刁钻,谋反?
“你是谁?”五峰知府一声大喝……
是啊,包括彩珠莲在内,所有人此刻突然从内心深处浮现一个疑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提出这么可怕的话题,为什么他说他是出京……
林苏手猛然抬起,一只金印出现在他掌中!
金印横空,一把长剑横贯金印,监察二字横掠整个庄园!
“京城监察使!”五峰知府全身大震!
二楼的李凉也猛地站起……
陈东启心头狂跳,杀他儿子的人,居然是京城监察使……
彩烈眼睛猛地亮了……
彩珠莲却是一脸懵,盯着这只金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是官员!
而且还是京城监察使!
这怎么可能?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歌,他的剑道,他的武学天赋,哪一样象官员了?
但他手中分明拿着监察金印!
林苏盯着陈东启:“陈东启,本官手持监察令,奉旨巡视西州,你儿子却想杀使夺印,整个过程全部记录于官印之中,铁证如山,结合你想谋反这一事实,本官有理由怀疑,你儿子是受你指派,妄想夺取本官的监察金印,从而控制整个西州政坛。”
此言一出,所有官员尽皆后背冒汗。
林苏这话太毒了,他是监察使,如果有人想谋反,真的有理由去夺取他的金印,因为这枚金印,能够左右地方政坛……
陈东启全身激流涌动,他怎么觉得自己突然在谋反的漩涡里越卷越深?
林苏盯着他道:“看阁下的架势,是想杀人灭口啊,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阁下军队、器械、物资、反旗都准备好了么?”
陈东启猛地抬头:“知州大人,监察使一再血口喷人,草民难以辩解,还望知州大人为草民作主!”
张纯慢慢抬头,下方所有人都盯着他。
林苏也盯着他:“知州大人,现在是你自证清白的时候了。”
众人心头齐齐乱跳……
“大人何意?”张纯冷冷道。
“你问本官何意,本官倒是想问问大人何意!”林苏道:“监察令下,一应地方官员该当大礼迎接,本官金印亮了半刻钟,西州各位***却依然身在二楼,脚踏监察令!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本官只需将这幅场景上传,只怕陛下也会怀疑,西州不再是大苍的西州,已经无惧皇权法度。”
张纯眉头轻轻一跳,他终于也体会到了面对林苏的滋味,这滋味怎么说呢?闹心啊!
彩烈大步上前,深深鞠躬:“下官彩烈,参见监察金印!”
张纯和一应官员同时从二楼而下,张纯脸色阴沉如水,参见监察金印……
所有人目瞪口呆,彩珠莲妙目流光,看着这一切,依然是不敢置信,今夜的事情,她原本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一出手,所有事情全盘改写,他已经牢牢掌控了事情的主导权。
林苏面对西州一众官员,似乎看都没看见,目光落在陈东启脸上:“陈东启!看来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至少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完全掌控西州政坛!”
陈东启胸口急剧起伏,他觉得他快爆了,但这话你让他怎么辩?难道说他其实已经掌控不成?
林苏还要刺激刺激他:“你儿子死了,一个废物杂碎死了有什么好激动的?今后这种事情还多得很,你慢慢就会习惯!”
陈东启目光牢牢定在林苏脸上,空气如同完全凝固,他缓缓开口:“你什么意思?”
林苏道:“意思就是……本官会全面清查你天泉山庄所犯恶事,一旦查实,就不是你天泉山庄死一个少主的事情,而是你陈氏,九族同诛!”
满场大哗,这是当面下战书!
天泉山庄,云集八路英豪,背靠知州和圣家,但京城监察使当面硬扛,强硬得无与伦比。
“那就走着瞧!”陈东启猛地转身,脚下一动,冲天而起,轰地一声,半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宛若音爆……
陈东启去了,林苏慢慢低头,看着前方一溜的脑袋,似乎突然想起他们了,赶紧上前,扶起张纯:“张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大人乃是二品官,下官才五品,蒙各位大人大礼参见,如何敢当?各位大人请,请……”
众位大人物全都一肚皮的MMP……
彩烈哭笑不得:“各位大人,请楼上就坐……”
一场风波就这样消了,过程很刺激,结果很如意,全部了结,几个人全都不在状态,李傲然、李无极、霍东来、彩心朝……
最不在状态的是彩珠莲。
她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走在爹爹身边的那条熟悉身影,心头突然泛起一股不熟悉的感觉,他,一直都不太象江湖人,她很早就觉得他应该是更高群体的一员,比如说文人群体,今天应验了,他真的不是江湖人,但他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属于文人群体,而是属于官场……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跟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
刚刚险象环生的险局,在她心中只留下一点点波澜……
热闹繁华的婚礼继续,但她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丝寂寞,还有几分茫然……
林苏上了二楼,彩烈将他安在知州大人身边就坐。
这一桌,有五个人。
知州张纯,刺史李凉,清然阁主,圣家第一弟子李玉京,现在加上了林苏。
林苏直接坐下,对面的清然阁主慢慢抬头:“年轻人锋芒毕露虽是天性,但需知刚过易折,狂妄者易夭!”
林苏点头:“阁主所言有理!但不知阁主有没有听过另外一个说法……”
清然阁主微微一惊,这小子居然侃侃而谈,他知不知道面对的是谁?
此刻,他也只能保持自己的风度:“什么说法?”
林苏道:“清静、无为互为支撑,清静的无为,世人可以接受,只因它与世无争,对任何人都形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但如果一边宣扬自己清静无为,另一边又不甘寂寞,凡事都想插一手,最终的结果,有可能就是仙女掉入青楼!”
清然阁主脸色猛地一沉:“阁下何意?”
林苏盯着他的眼睛道:“意思就是说,一身红尘味的仙女,不管自己如何标榜如何粉饰,烂人就是烂人!”
这已经是赤LL地对圣家挑战了,直指道圣圣家插手红尘事……
好大的狗胆,敢议圣家是非!
清然阁主眼中光芒大盛:“大人,可是对道圣圣家有些想法?”
“阁主,你道圣圣家,可是对红尘有些想法?”
依然是针锋相对,半步不让。
清然阁主久久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他的眼睛闭上:“大人年纪轻轻,身居五品官位,前途何其无量?却不知为何非得自毁前程。”
“我行我道,我道即前程!”
李玉京开口了:“不知阁下之道,究是何道?”
林苏目光移到他脸上:“肯定不是你之道!”
“那自然不是!”李玉京道:“我之道,你还不配!”
林苏笑了,他的笑容,虽然平和,但平和中,却带着非常明显的轻蔑……
李玉京直接触怒,拍案而起:“阁下可是想领教领教?”
这一番突然发作,且不说二楼三桌***显贵全都震动,一楼也有半数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时刻关注着这二楼的情况,听到这话全都大惊,道圣圣家第一弟子跟他起争执了?
彩珠莲刚刚准备进后院,此刻也停下。
“领教自然是可以的!随便什么领域!”林苏道:“我实在很想知道,谁给你的勇气,敢向我领教!”
他的声音也自不小。
下方一时全炸……
这是什么话?他知道面对的是谁吗?
整个西州文道天花板!
甚至可以说,即便拿到全天下,面前之人,也是有数的文道俊杰,真正是千万人的偶像,就连一代诗狂霍东来,都无限仰望的那种……
他居然说,谁给他的勇气?挑战于他!
这份轻视,隔着一整个西州,都能听得出来……
李玉京一辈子都没受过如此轻蔑,气极反笑:“好一个无知之徒!本人这就写诗一首,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文道!”
“写诗?”林苏道:“你配?”
李玉京手一起,一张金纸横空而出,绕场一圈飞回他的手中!
嚣张至极!也是对林苏的回答!
他的笔提起,提笔开写:“曾就江海解行舟,西域有我雨声收,雁荡山前惊白发,不废山河万古流。”
笔落,五彩霞光照亮整个大厅。
下方众人沫浴在霞光中,个个眼中光彩迷离……
“彩诗!”霍东来霍然站起,胸口起伏。
他号称一代诗狂,但他的诗十有八九都是银光、金光诗,还从未踏足过彩诗的门槛。
面前之人,提笔而就,就是他三十年都没达到的天花板。
李无极道:“彩诗难求,更何况此诗还如此豪迈,假以时日,在万众传唱之下,兴许会成为七彩!”
周玉京叹息:“同为玉京,今日才知此玉京非彼玉京,有此一诗,可压西州百年!”
这是文人俊杰的感叹……
大厅之中众人的感叹就更深了,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居然能够亲眼看到彩诗的诞生。
彩珠莲怔怔地看着空中流过的文字,心头无限复杂,这首诗好得无与伦比,如果在往日,她该当立刻拿笔记下,但今天,他针对的却是……他!
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
几长排的侍女正式上酒菜了,穿过大厅,挪不动脚步,她们也被这首横空出世的彩诗所震摄,彩诗,在这世界,就有震摄人心的魔力,不管文道、修行道还是武道,也不管受众是理解每个字意境的文道人,还是根本不懂文道的普通人……
“这首诗,你能及否?”李玉京冷冷道。
所有人目光全都移向林苏……
林苏道:“五彩之诗,一般场合也是够了,但面对我,显然还欠了几分火候!”
众人全都睁大眼睛,什么?
李玉京哈哈大笑:“牛皮人人会吹,但转眼间就破的牛皮,还是少吹为妙!”
是啊,是啊,现在就是见真章的时候……
林苏盯着李玉京:“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啊!”
李玉京微微一怔……
林苏慢慢站起:“彩小姐,你我一路江湖同行,其实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对吗?”
彩珠莲眼睛慢慢睁大,望着他……
林苏道:“江湖同行,蒙你多番关照,我送你一首诗吧!”
彩珠莲脸色猛地变红,他送她一首诗?
林苏手一抬,金纸在手,他提笔写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一首《江湖行》,送给彩珠莲!”
李玉京看到一半时,脸色已变。
全部看完,他的后背陡然冒汗。
金纸之上彩光流转,似五彩似七彩迟迟未定,场中之人同时站起,天啊,又是一首彩诗?
这怎么可能?
彩珠莲更是一颗心瞬间不在原位,她自幼就喜欢文道,她曾自诩为最喜爱诗词的修行人,所有的彩诗,她全都记得,甚至在江湖行走时,只有有只言片字的诗句,她都会摘录在她的小本子上,这本子名为:《江湖拾珍》。
她视任何一句诗为珍贵的宝物,她做梦都想有人能够给她写下一首诗。
而如今,她已经心仪的一个男人,专门为她写了一首,而且还是彩诗,我一定是在做梦……
突然,空中彩光一收,转为青光弥漫……
“天啊,传世!”有人一声大呼……
满场大震,一个丫头手中的托盘打翻,也没有人关注到,李玉京的脸色一片惨白……
青莲朵朵,盛放天地间,一道青光横掠天际,直达百里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