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陌老太。陌百川跟乔季卡说:
“妈妈早几年就跟我说,如果能找得到你姐姐,先不要去打扰人家。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咱就把她接回来过好日子,如果过得比咱们好,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吧!而之所以又让我跟妻子去见百里先生,是因为她知道乔家二老都已去世。妈妈说你现在没有那一边的牵挂,就让我们去求求,希望能见一面。她就想把当年的故事讲给你听,三十多年了,她就怕你恨她!”
陌百川说到这里,声音现了哽咽。乔季卡也觉得有一股酸意正在鼻腔里不断上涌,想哭,却又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
末了,还是百里夜最先开了口来,是跟乔季卡说:
“你进屋去看看吧!老太太身体也不大好,你陪她说说话也好!”
乔季卡扭头看他,是想问我进去之后该说什么呢?百里夜知她心思,不等她问,便又道:
“你就叫她一声妈妈,我觉得最好!当年的事情不都知道了,不但不是败絮,还是金玉!那是一段很感人的故事,包括百川的父亲,你都该好好谢谢人家!”
他在提到陌百川的时候,特地去掉了姓氏,只叫他百川,这让那年轻人一下子就感动起来。
一直含在眼底的泪就随这一声百川涌了出来,却又执拗地别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
乔季卡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扇门。她知道,一旦推开,她的生命就将又是一次全新的开始。她开始有家人,有母亲,有弟弟,有弟妹,还有侄子。忽然就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在乔家二老去世之后,她还能再度拥有一个家,还能再有一个人让她叫声妈妈!这感觉……实在是幸福呢!
于是再不多等,抬脚就往那房门走去。
门推开时,就听到那里面有轻微的哭声。是老太太在哭,却又不想让外面的人听到。
说是只看看就好,可是哪一个母亲在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还能忍得住再让她离开?
只相见却不相认,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妈妈。”忽有一个声音入耳,很陌生,却又似乎很亲切。那声音就好像已经埋在她心底很多很多年,而今听来,便是灵魂深处的召唤。
“哎!哎!”老太太下意识地就答应着,哪怕她泪湿的眼根本也看不清楚进来的人是乔季卡还是她的儿媳,就一声声地应着,就好像不赶快答应那一声“妈妈”就会马上消失一样。
外头的人不知道乔季卡跟陌老太说了些什么,只听到那里面同时传来两个人的哭声,那么响,也那么好听!
陌百川不停地抹着眼泪,连带着她的妻子也跟着抹眼泪。再看百里夜正看向他们,女人有点不好意思,一怔,竟是开口跟他道:
“上次在学校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解释。国际学校的老师眼我说了当时的情况,我回家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我是什么时候跟孩子说过黑人都有爱~滋~病这样的话!直到有一天看电视剧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是有一次电视里演一个黑人部落有很多人都生了爱~滋~病的记录片,我就跟百川讨论了几句,可能是让孩子听到了!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有意的!”
陌百川也赶紧把话接过来,跟百里夜说:
“阿如是我的大学同学,她受过很好的教育,断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只是我们家那孩子,因为出生以后我们都忙于事业,再加上又都选择继续进修,所以孩子一直都扔给了我父亲。偏偏中途我父亲去世,母亲……母亲生下姐姐之后身体底子就不好,跟着父亲去世这个事上点火,就也没工夫管孩子。孩子其实是家里下人带大的,身上毛病不少,这一年我们已经在努力教导了!”
百里夜苦笑,他看得出陌百川说的都是真的,也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很诚恳也很真实。凭心说,他很喜欢陌百川,再加上乔季卡跟陌老太明显已经相认,那么将来……
“将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开口,直接就道:“你不用那么拘谨,也不用再叫百里先生。你可以直接叫我姐夫!”然后摊摊手,“我本来也是你的姐夫!孩子的事过去就算了,以后那孩子就是我的侄子,我会像对我们朗朗一样对他。那个黑人小孩是我从南非带回来的,他的父母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有机会我带你们认识一下!”
他说着,再次向陌百川发出邀请:
“怎么样!之前我的提议你有没有兴趣?带着你的才华和技术,到百里帝国来!跟着姐夫一起打一片天下!”
他几句话,说得陌百川热血沸腾。他连连点头,十分肯定地说:
“愿意!当然愿意!”
两人击掌,算是订下盟约!
陌百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以以这种方式进入百里帝国!他更想不到,传说百里帝国的现任掌门竟然是自己的姐夫!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个从他记事起就在做着的关于姐姐的梦,如今不但成了现实,而且还成了这般梦幻的现实。
他不是功利之人,并不会因此而自我膨胀。只是感觉好像天空突然之间变得愈发晴朗!中国这一方原本跟法国比起来很是灰蒙蒙的天空,也可以晴空万里,无云,也无忧!
他的家,在父亲去世之后,终于又再一次完整起来。有了姐姐、姐夫,还有小外甥,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家吧?他也可以像其它人那样,周末的时候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姐姐家里吃饭喝酒。也可以跟姐姐姐夫一起开着车带着母亲去海边吹吹海风,也可以听到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叫自己舅舅!
生活原来还可以美好至此!这是他以前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的!
……
五个月后
帕堤庄园
“乔朗朗!百里丁丁!陌军军!”院子里,有个红发女子插着腰冲着面前的三个小朋友喊道:“你们都站好都哦!站不好的美姨不给礼物!还有,拿了礼物要一人唱首歌给我听,要不然礼物我就收回!”
小丁丁跟陌晓军听了这话,都被其唬得一动不敢动,同时眼里微微放光,都盯着红发女子身后那一大箱子礼物眼馋。
只有乔朗不听她那一套,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然后说:
“阿美!才半年多不见而已,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比以前更加野蛮了!唉!怪不得舅舅不要你,你这脾气可得改改!”
西门美被他这一句话,说得一点气势都没了。于是转回身,默默地从大箱子里拿出了好多好多玩具,都分给了三个小孩。然后再摆摆手,说:
“去吧去吧!都一边儿玩去吧!没心思理你们了!”
乔朗把自己手里的玩具都塞给丁丁和军军,然后打发他们去另一边玩,自己则把小胖脸凑到西门美面前,仰起头,说:
“阿美,对不起,我又惹你伤心了!”
西门美鼻子一酸,揉揉他的头,说:
“没事!我被你从小到大数落惯了,脸皮厚!”
朗朗摇摇头,道:
“阿美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看看这么长时间了,你有没有变回以前的阿美!可是……有点失望啊!阿美,你怎么不变回以前的阿美呢?为什么一提到舅舅就是这副样子?我知道舅舅很好啦!可是阿美你也很好!真的很好!我舍不得看你伤心难过呢!”
孩子张着小短胳膊把西门美的大腿环住,不停地蹭啊蹭,他说:
“半年多没见了,阿美我好想你!我都上学了,是小学生了呢!阿美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还跟以前一样,时不时的去学校接接我,多好!我们家卡卡也好想你呢!她总是会念叨,说不知道你在外面玩得怎么样,说你若累了,就该早些回来。”
西门美的眼泪再忍不住,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院子的另一头,有下人要忙着摆桌子。今天是周末,是在西门美跟西门宇回到上海之后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跟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参加聚会的还多了几个人——陌百川,他的妻子沈依星、他的儿子陌小军。还有他们共同的母亲!
老太太在玛瑞兰医院的悉心治疗和照顾下,身体恢复得很好,又跟六十来岁的人一样,硬硬朗朗,行走自如!
只是有一个人没来!西门美知道,那个人没来!
半年多了,她还是想他。以为出去散散心就会放下,可是走了大半个地球,却发现有些东西一旦放在心里,就很难把它给再挖出去。
从来也没有哪一段感情在她心里生根至此,她知道,自己是无可救药了!
“朗朗!”有孩子的声音大声地喊!
两人齐齐转头,就看到是陌晓军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冲他们招手,道——
“美姨!朗朗!姑姑叫你们过来呢!快要开饭了!”
“知道啦!”朗朗大声回答,然后去拉西门美的手:“阿美,走啦!我们去吃饭!我跟你说哦!我们家卡卡做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今天有好几道菜都是她亲自做的呢!”
西门美配合地笔笑,可是那扬起的唇角上怎么看都带着苦涩。
他们过去时,百里夜正拉着乔季卡也往院子里走来!西门美冲着那两人尽量展了个甜甜的笑,看起来就跟以前那个任性妄为没心没肺的西门美一模一样。
可是两人都看得出她眼角的憔悴,也看得出那样一个笑容硬撑起来是多么的痛苦。
却又谁也不知道该劝什么!
西门宇跟皇甫还有陌百川三人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军军的妈妈陪着老太太闲聊。百里夜于妻子耳边说:
“如此团圆,却唯缺一人!”
乔季卡心里也不太好受,一声叹正准备幽幽而起,却在一抬眼间,看到庄园的大门正被打开。有辆黑色轿车缓驰而来,开得不紧不慢,看上去是那么的自在潇洒。
“哈!”是皇甫易最先发了一声笑。随即便听西门宇道:“他到底还是来了!”
乔季卡一愣,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百里夜。
不待她发问,百里夜主动承认——
“我给息打了电话,跟他说是时候该回来了,我们都在等着他!”
说话间,但见那车门开启,有个一身米白衣衫的儒雅男子下得车来。只往那一站,似一个悠然的神仙,情逸淡雅。
“你说的只怕不是我们在等着他吧!”乔季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特别是当宇文息下了车之后径自往西门美那边走过去时,她便明白。半年的时间,一个放不下,一个已经放下!
于是放不下的继续期待,而放下了的那个,便开始看得到对方的好。
“是!”百里夜轻声开口,“我跟他说,小美还在等他,一直都在原地!”
所有人见证,宇文息自腕上褪下来一条手珠,转而就套在了西门美的腕上。那女子几乎傻眼!因为她认得,那是宇文家族代代相传之物!那是宇文家族从来也不会给外人之物!那是宇文息从小戴到大,说是将来要送给能够与之一生相伴之人的东西!
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听那若仙之人半步上前,就在她的对面,就握着她的手,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开口,道:
“我回来了!以后不走了!”
她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再忍不住,抱住面前人的脖子放声大哭!
西门美明白那两句话的意思,回来了,是回到她身边来。以后不走了,是给了她一生相伴的承诺。
宇文息的承诺!
“夜!”乔季卡的眼角也有泪出来,她说:“我们都幸福了,是吧!我们终于都幸福了!”
百里夜将妻子拥到怀中,记忆从儿时第一次相见一直翻腾到现在,感谢老天,让这个女子是他的妻,让那个孩子是他的儿。感谢生命,给了他们这样一番奇遇!
今天天晴!
天,永远都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