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羽和赤哥儿到了功业楼,见祖承训并不在一楼,赤哥儿急着拉秦苍羽上了二楼,说道:“二哥,你是不知道,这二楼到处都是各门各派的武学经典,当初跟老许头学云海游龙掌,那老头只是教了我半套,还有好几招不对,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我被骗了,这云海游龙掌一共三十六式,老许头只交给我二十式,此刻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后面这么多呢。”此刻他知道老许头半是糊弄,半是敷衍,口中称呼也从师父变成了老许头。
二楼左面是一片青石平地,颇为开阔,是用来练功使用。右手面是几排大的书柜,头两排是兵法韬略,后面几排是当今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汇总,每个架子上,用铜牌标明是何门派,多的比如少林武当,各占满整整一个架子,少的一个架子就有十几个门派。秦苍羽大致计算,不下几百套武功,有些更是几十本成套堆在那里,上面落满灰尘,应当是放在那里久时无人翻看。
秦苍羽随意走到一个架子旁,看到架子上写的是武当,随手拿起一本《真源剑谱》观看,他本就信服自己师父的话,也就是随意看看,也不上心,而赤哥儿此时已经抱着云海游龙掌的图谱,有模有样的练了起来。
秦苍羽看了两页,觉得武当的剑法果然精妙异常,不过修炼的方式和自己所练的雕斫录大相径庭。武当派是讲究以气运剑,虽为剑谱,实则里面很多都是如何修习内功,最终以内力驾驭剑术。当下也就看了看内功修炼法门,忍不住学着气沉丹田,谁知刚刚气息涌动,就觉得心口有些发闷,当即停下,只觉得体内真气流动,好像有种拉力从百会穴而出,硬生生不让真气下行一般。
缓了一会,方觉气息平顺,心中说道:“看来师父所说不假,修习了其他门派的武学,真的很难再练《雕斫录》了。又随手翻看了几本,有少林的般诺功,河北杨家的盘龙棍,岭西温家的七十二行拳,他随意翻看,突然无意间看到最后面的架子上的铜牌写着,阳明武学。整整占了一层,但是整整一层却是空空如也,心中纳闷,上前想要看个究竟。他走进一看,见只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摆在当中,他拿下册子,已经极为陈旧发黄,上面尘土遍布,秦苍羽小心地掸了掸灰尘,见封皮上露出三个字——雕斫录。
秦苍羽心中吃惊道:“师父不是说《雕斫录》世间只有一本,如今这孤本早已化为纸屑,怎地这里也有一本?不过这本薄薄几页而已,应当不是全本。”打开封皮,只见里面只有第一页有字,往后翻翻,皆是空白。
秦苍羽翻回第一页,见那字刚劲有力,龙飞凤舞一般,秦苍羽仔细辨认,只见上面写的是:“自新建伯阳明先生仙逝,雕琢功世间绝迹。宗宪初听闻先生龙场悟道,文武天下无双,一人一剑扫平江西群寇,为解三派白莲恩怨,病体独上龙虎山,单剑退武当,双掌吓少林,掌震正一道,剑斩金白莲,雕斫功名扬天下,可恨,宗宪少年时,世间已无先生,宗宪剑成时,九州难寻雕斫。后有宵小,假传神功,欺世盗名,掀起滔天风波。事后方知,天下已无雕斫,乾坤难有阳明。终也未能见阳明先生一面,宗宪此生大憾,惟此笔墨,以心记之,但求日后弟子黄泉路上,能与先生相遇,抱剑于先生身后,悉听教诲,方为如意。” 落款处,写着:“宗宪泣泣拜”五个字。
秦苍羽这才明白,原来是梅林郎君为纪念阳明先生而写下的一篇记文。想那梅林郎君胡宗宪,南梅林之号天下无敌,对阳明先生崇敬之心,跃然纸上。就此读来,历历在目。
秦苍羽想到:“我对师父之心,当与梅林对阳明先生之心颇为相似啊。”觉得自己此时和胡宗宪心意相通一般,不由得也生出只恨自己晚生多少年之感慨。
正在想的出神,只听身后有人咳嗽一声,说道:“你是秦苍羽吗?”
秦苍羽慌忙回头,只见俞大猷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秦苍羽赶紧施礼道:“俞老前辈,苍羽不知前辈在此,有失礼数。”
俞大猷见秦苍羽正拿着那本小册子,笑道:“莫要多礼,怎么,你对阳明雕斫可知一二吗?”秦苍羽想起答应师父雕斫不能示人,便说道:“苍羽只是随便翻看,阳明先生名扬天下,见这偌大书架上这一层只有此书,因此好奇,这才打开翻看。”
俞大猷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吾师梅林郎所记,吾师一生眼界奇高,清高孤傲,视当时豪杰大都为碌碌之辈,唯对阳明先生推崇备至,时常说道,此生大憾未能见阳明先生一面,如果早生几年,无论如何定要拜在阳明先生门下受教,因而时时诵读《传习录》,日日不忘《雕斫书》,可是费尽一生,也未寻到雕斫录一书,直到冤死狱中。老夫见你在此翻看吾师记文,略有出神,方有此问。”
秦苍羽说道:“无论阳明先生,还是梅林前辈,在我出生前都已谢世,不过他们事迹百姓传送不息,文中所记,着实让苍羽崇敬不已。”俞大猷心中也颇为感慨,心道:“恩师含冤受死,但是百姓间已然传颂,看来公道自在人心啊。”
俞大猷对秦苍羽印象极佳,尤其听李如松跟他讲述和秦苍羽结识的种种之后,对秦苍羽更是有些喜爱,只可惜自己立下不再收徒的誓言,不能收秦苍羽为徒,因此便想教给秦苍羽一招半式,这才说到:“老夫听松儿说你们三个都在功业楼修习,老夫很少到此,也不知道你武功进步没有,可否陪老夫走上几招?”
秦苍羽赶紧说道:“俞老前辈见笑了,小子微末功夫,怎敢和俞老前辈交手呢。”俞大猷笑道:“莫要多礼,你臂力过人,之前不是也和老夫较力一二吗?”说着转身来到二楼的练功地。
原来这俞大猷本来正和李成梁闲谈,而戚继光此时已回蓟门。突然李如松慌慌张张进来,将辽王一事一讲,李成梁不禁也是一愣,说道:“这辽王刚刚袭了爵位,怎地微服私访起来?真是听闻白家老店名号而来,还是另有他故?”但是既然知道辽王已来,无论于情于理,李成梁不知道还可,既然知道,再不去见驾,此乃不恭之之罪。因此赶忙和李如松备马,前去追赶辽王。
而俞大猷此时并无官职在身,因而不宜同行。闲来无事,随意溜达,来到校场。恰好看到女徒弟李如桐正在校场骑马。李如桐见师父来了,匆匆从马背上下来,上来请安。俞大猷说要去功业楼看看,李如桐便一道相陪,谁知刚上二楼,就见赤哥儿在练武。赤哥儿一见李如桐,心中欢喜,上前喊道:“桐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如桐说陪师傅溜达溜达,边说边向赤哥儿挤了挤眼睛。不想却被俞大猷看个正着。俞大猷知道徒弟的性子,最是喜爱骑马,因此说道:“老夫知道你这丫头心思,既然如此,老夫一人闲坐一会,你去叫赤哥儿教你骑马去吧。”
李如桐心花怒放,说道:“还是师父最是疼我,赤弟弟,走了。”没等赤哥儿放下掌谱,上前拉着赤哥儿的手就跑下楼了。
秦苍羽只好随着俞大猷来到练功地,边走说道:“之前小子不自量力,老前辈莫怪,而今我双臂力气尽失,自身又不怎么会武功,莫说老前辈,现在就是寻常人等,小子也难是对手。”俞大猷颇为惊讶,不禁问道:“你双臂力气怎么尽失?此话何解?”秦苍羽说此次去关内送货,路上生了场怪病,躺了两天,痊愈后就发现臂力尽失了。
俞大猷心中说道:“是何怪病,怎地痊愈后力气也无法回来?”当下拉过秦苍羽双手,微微用力,秦苍羽顿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自己,重心不稳,身体前倾,差点摔倒在地。俞大猷用手相扶,这才发现秦苍羽不仅双臂神力消失,甚至于常人尚且不足,不由得心中说道:“可惜了可惜啊。”这才用有些关切的眼神望着秦苍羽道:“看来你果真双臂力量尽失,本是练武奇才,如今真是可惜了啊,不过此事尚早,也许不知那一日能够回复,老夫倒是认识几个江湖上的名医,要不让老夫引荐,与你诊治,你看如何?”
秦苍羽笑道:“多谢老前辈费心,不必辛劳了。这双臂大力,在的时候我也并未觉得有何,如今没了,同样也是如此。只要勤加苦练,就算臂力尽失,也能习武,也能有所成。我想阳明先生,梅林老前辈还有俞老前辈您都并非是天生臂力超群,这才能独步武林,而是靠的是辛勤和悟性。因此苍羽并没打算医治,只要身体健康强壮,不影响练武,没有就没有了。”
俞大猷本是欣赏秦苍羽淳朴仗义,又不爱钱财,却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豁达,不禁心中赞叹:“真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将来定然前途不可限量。”想了片刻,说道:“孩子,你此刻臂力尽失,比之寻常人等,尚有不足,如果遇到一般武林人士,你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这样吧,你和老夫有缘,老夫就交给你一套保命的法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