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古诗云:
西风应时筋角坚,承露牧马水草冷。
可怜黄河九曲尽,毡馆牢落胡无影。
这是河套一带的大片草原,草嫩水美,牛肥马壮,东去有官道直达上京城,西去穿过沙漠可至西伯烈红毛鬼子的帝都。南行约千里可至巴蜀,北去几百里便与北蒙相交。是数千年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时值深秋,西风烈烈,天高云低,草原之都西凉城外,彩旗招展,喧哗一片。正是为大齐皇帝赵熙御驾亲征收服了骚扰大齐西北边疆十余年的羌戎北狄等游牧民族而举行的庆功大宴。
为了表示亲民,彰显自己怀柔四海的胸怀,皇上特旨把庆功宴设在了西凉城外的开阔地上。兵勇们点起了数十堆篝火,把城外的一片空地照得宛如白昼。数百坛好酒被拍开了泥封,酒香随着夜风弥漫四野。
那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边一道缓坡的向阳面上,却有一个锦衣少年懒洋洋的靠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寂寥的看着天空中成群结队飞过的大雁,樱色的薄唇偶尔轻轻启开,喃喃低语:“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这挑着二郎腿无聊到数大雁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西北大将军容朔的嫡子容昭。
十一年前的一场暴病,一个颇有建树的现代化学药剂师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一个女童的身上,就开始过这般懒散无为的日子,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娘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对着全家人撒了一个谎,说暴病死去的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容惜,活下来的是哥哥容昭。于是,容昭就开始了他镇西将军府嫡子的*生活。
今日,平西战役最后一站,皇上在万事俱备的状况下御驾亲征,博得了一个英明神武的美名,正在西凉城外的举办盛大的庆功宴。因为不屑于听那些野蛮人摔跤,骑射,呼喊动粗,所以他一个人悄悄地躲到这里来晒太阳。
不过,容昭倒也不孤独,紧贴着他的身边还趴着一只雪白的牧羊犬,这只平日里高傲得对周身一些都不屑一顾的牧羊犬此时跟主人一样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安心的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公子。”一抹浓紫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侧,声音也极低,且小心翼翼。
白色牧羊犬没抬头,只是斜了那紫衣女子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继续趴着,看样子是跟这个紫衣女子甚是熟悉。容昭眉头则微微皱起,目光从天空中收回,转头看着紫衣女也不说话。
“回公子,事情办妥了。”紫衣女欠身回道。
“东西呢?”容昭淡淡的问。
“大批的东西已经入库,奴婢带了样品过来,请公子过目。”紫衣女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方紫色的帕子,双手捧着上前来,跪在地上把东西奉到她主子的面前。
容昭伸手把帕子的一角揭开露出里面褐色的块状物,他眉峰一挑,目光中闪过一丝亮彩:“这就是传说中的莫可多龙乳膏?怎么这么难看的颜色。”一边嫌弃着,他一边修长白皙的指尖便要去碰触那东西。
“公子小心!”紫衣女忙往后退了几分,十分惊慌的说道:“这东西剧毒无比,无药可解。公子千万不要碰触。”
“呵……”容昭不屑的一笑,“紫姬,你说,它真的无药可解吗?”
紫姬媚然一笑,一边把手里的帕子包起来,一边说道:“那些羌戎人是这么传的。不过,天下任何毒物只要到了公子的手中就没有什么不能解的。”
容昭唇角微微翘起,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空茫。
紫姬刚要告退之时,一直趴在旁边没有动静的牧羊犬忽的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一侧。
“谁?!出来!”紫姬转身挡在白衣少年的身前,看着牧羊犬盯着的方向。
那一处,一丛灌木轻轻一晃,一个身青色长衫的男子闪身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路缓缓走来,此人温文尔雅玉树临风,却跟这西风瘦马的草原景致格格不入。
“容三公子真是好兴致,原来是躲开那些俗人肚子跑到这里来赏风景呢。”来人笑吟吟的走到跟前,悠然站定。
“原来是睿王殿下。”容昭朝着来人拱了拱手,微笑道:“殿下您兴致也不错呀,舍弃那些有功之将独自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啊,本王不过是想找个僻静之处方便一下,没想到走了这么远,竟然还是有女眷。”睿王赵沐微笑着瞥了旁边的紫姬一眼,又笑看着容昭,“有如此美姬相伴左右,三公子真是好福气。”
“哈哈!原来是咱们在这里碍着睿王爷方便了。”容昭从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堆着玩世不恭的笑朝赵沐拱了拱手,“实在不好意思,王爷请便,在下先行一步。”
“嗳,你又不是女子,用得着躲那么快吗?稍等片刻,本王与你一起走。”赵沐手臂轻轻一抬,那把折扇便挡住了容昭的去路。
容昭住了脚步,目光从胸前的折扇缓缓移到赵沐的脸上,唇角一弯,淡然笑道:“难道王爷如厕的时候有被人窥视的癖好?”
赵沐神情一顿,失笑道:“你误会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等会儿见。”容昭说完,闪身躲开那把折扇带着紫姬和雪白的牧羊犬走了。
赵沐看着那一白一紫两个身影以及跟在旁边的那条狗,嘴角微勾,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怪异的眼神。
已经走远的容昭在感受不到背后的目光后,方低声说道:“你去吧,在那些人离开西凉城之间不要再出现了。”
“是。”紫姬欠身答应着,一转身便消失在旁边的灌木从中。
容昭看了一眼身后的缓坡微微皱了皱眉头,对身边的牧羊犬说道:“血点儿,你说那家伙是不是很可恶?他撒个尿也要坏了咱们的好心情。”
牧羊犬的下巴往前伸了伸,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回头,我们得想个办法收拾收拾他,对不对?”
牧羊犬凑上前来,嗅了嗅容昭的手指,尾巴轻轻地摇了摇。
夜幕降临,草原上的欢宴依然没有结束。
而此时,御驾亲征的皇上和西北大将军容朔都有了七八分酒意,君臣二人以及皇上的兄弟平南王赵烈,三皇子睿王赵沐等人都各自靠在熊皮靠垫上看着将士们欢饮。
“嗯……容卿,朕觉得这庆功宴似乎少了点什么。”皇上喝了一口酒,对容朔说道。
容朔忙放下酒碗,拱手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是想要什么?”
“歌舞!”皇上恍然道,“对,这草原上的儿女个个儿能歌善舞,如此盛世欢宴怎么能没有歌舞助兴呢?”
“陛下说的是,臣是个粗人,竟疏忽至此。”容朔忙回头吩咐自己的大儿子:“容晖,你去那些从羌戎俘虏来的女奴中挑选一些姿色尚佳者,带来给陛下嫌舞。”
容晖躬身答应着转身要走,坐在容朔对面的平南王赵烈却朝着容晖摆摆手,咳嗽了一声方笑道:“容将军,那些蛮夷女子粗鄙异常,岂能带到皇上面前?可不就成了群魔乱舞?再者,若其中有一两个心中仇恨未泯者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惊了圣驾,在座的诸位谁能担待得起?”
“呃,这个……”容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坐在容朔上手的肃王赵沐微微转身问赵烈:“那以王叔的意思呢?”
赵烈微笑着目光一转便落在了容昭的身上,说道:“本王看容将军的小儿子模样甚好,若能舞剑助兴,既能扬容氏之长又能为陛下助兴,岂不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你大爷!容昭从心里骂了一句,正要站起身来回话,他的父亲已经躬身向皇上请罪:“陛下恕罪,我这个小儿子自幼身体羸弱,不曾习武,更不敢在陛下面前舞剑弄枪,还请陛下恕罪。”
“噢!朕想起来了。”皇上盯着容昭点了点头,对旁边的赵烈说道:“老九,你怕是不晓得,容将军曾有一对儿龙凤胎,据说这对小儿女五岁时出了点意外,女儿没了,只留下这个小儿子——想来便是他了。”
“陛下圣明,臣弟粗莽只知道舞刀弄棒的,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赵烈说着,又对容朔一笑,“还请容将军不要怪本王。”
“臣不敢,不敢!”容朔忙抱拳道。
“不过……本王听说容将军教子有方,想来三公子还是有些才艺的,若是舞剑不行,就随便表演一出为皇上助兴也就罢了。”平南王赵烈呵呵笑道。
“这……”容朔回头看了一眼容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好。你让一个武将之子现场舞个剑倒也说得过去,但你让他表演别的?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然而对方是曾经为皇上开疆破土的平南王,又岂是容朔一个二品将军能得罪的起的?
容昭刚想要上前说话,手腕却被人轻轻一握,他回头看见一张明媚的面容,一声“姐姐”还没叫出来,她已经上前两步,深施一礼,朗声道:“小女容悦不才,愿为陛下一舞,以祝陛下和几位王爷的酒兴。”
“哦?”微醺的皇上目光立刻亮了。
“小女放肆无状,是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恕罪。”容朔狠狠的瞪了容悦一眼,一撩战袍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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