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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石子“噗通”落入水面,水花轻溅,涟漪荡开。
何老太太的话就是这颗石子,一时屋里人神情各异,却没有哪个出声。
长房这边还好些,二房几乎都坐不住了。
二老太爷满脸茫然,看看何老太太,又看看何小姐,皱着眉头又去看夏苏卿;夏苏卿红了一张脸,不是羞的,大抵是愤的;陈氏一个劲给丈夫六老爷打眼色,偏六老爷还在震惊之中,没个回应,她只能拽紧了立于身后的章姨娘的手,章姨娘反握住陈氏的手,下巴抬了抬。
陈氏一怔,顺着章姨娘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坐在那儿的是臻璇。
章姨娘不能明说,但她的意思陈氏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们两个是给何小姐下了套,让她能以贺寿的名头进了长生居,等着的便是她在老祖宗跟前胡言乱语惹了老祖宗厌烦,但叫她们意外而又惊喜的是,臻璇也给何小姐挖了坑。
杜越娘是什么人物,那是老祖宗的心尖尖,夏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个敢说杜越娘一句不好?再说了,那人都半只脚进棺材了,又没有碍着自家什么事,何必损了口德,自是顺着老祖宗的心,能夸能赞的时候千万别落下了。
杜越娘的手工活并不输人,现在是针线都拿不稳了,可还是费心做了香囊出来,老祖宗痛心暖心还来不及。
而何小姐刚才,却是把那香囊踩到了脚下,狠狠鄙视了一番的。
老祖宗心里定然不痛快,何老太太此时提起,老祖宗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陈氏想了这些来安心。可也怕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了,她跪在长生居里三天三夜都要让老祖宗改主意。
脸上最精彩的是何小姐。
她原本听见何老太太为她开了口很是高兴,她一个人来到陌生的甬州。还在这夏家受了不少气,为的不就是这个一天吗?待老祖宗说自家亲戚不能委屈的时候,越发得意,扬着唇冲臻璇笑,她倒要看看这个人能面不改色到什么时候!
谁知后头情况急转直下,何老太太嘴里吐出来的竟然是“夏苏卿”的名字!
何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下子白了面色,难以置信看向何老太太。何老太太不知何意,何小姐又扭头去看臻璇,刚才她还觉得没有表情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竟觉得那唇角隐隐带了笑意,具是嘲笑她的。
何小姐怒火中烧,一跺脚站了起来:“不行!”
何老太太一听这两个字,完全莫名其妙。严肃地看着何小姐:“怎么不行?”
何小姐拽着双拳,瞪着何老太太,道:“谁说我要嫁给那个夏苏卿的?这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说过什么了?”何老太太反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她觉察出一丝味道来了。那日杨氏在病榻前伺候的时候,话里话外透过那么一点意思,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外甥孙女对夏苏卿爱理不理,偏偏去了天一院寻事。而叫臻璇赶了出来。
何老太太那时就觉得里头大概有什么事体,那天就想问问何小姐,却被她开口闭口的西洋钟、玉如意给带跑了话,到最后也没想起来要问上一问。
后来何老太太也想过,以何小姐的脾气,可能当时就在天一院里讨要了东西。这才惹得臻璇赶人。
何老太太的这句反问,落在何小姐耳朵里,那就是推托之词,是要把答应她的事都推干净了,她怎么能眼瞅着何老太太得逞。
“是你跟我说的夏家有钱。那这夏家谁最有钱?我都打听过了,钱都是夏颐卿的。”何小姐转身伸手指着夏颐卿,与何老太太道,“我要嫁给夏颐卿!”
与陈氏松了一口气和章姨娘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相比,长房此刻面上都不怎么好看。
夏湖卿去看坐在身边的臻璇,就怕她气得上火,正想着法子要安慰几句。
臻璇却冲她莞尔一笑,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道:“原来我们二爷在她眼里,就是一箱金元宝。”
臻璇这句话声音不轻不重,二房那边不一定听得清,可这边夏颐卿、夏湖卿、夏景卿都是听见了的。
夏湖卿忍俊不禁,心中那些紧张也被冲散了,夏景卿憋着笑,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夏颐卿看向臻璇,见她脸上笑容,放心下来。这句话不是朝着何小姐去的,而是臻璇挤兑他的,能开玩笑,可见心情还过得去。
臻璇确实没有生气,何小姐会有这个心思也不算出乎她的意料,戏唱到了这里,这戏本就能看到结局了,只要等着收场就好。
臻璇抬眼去看坐在罗汉床上的老祖宗,见她阴沉着脸,没有了一点做寿的喜气,可见是对何小姐厌烦透了。
何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唬了一跳,顺着话木然问了一句:“你怎么想的?你要去做妾?”
对周姨娘一口一个“小货”的何小姐怎么可能会喜欢去做小,闻言她哼了一声:“自然是平妻。”
何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瘫坐在八仙椅上。
陈氏听了这两个字,心里的石头全落下了,这般不知好歹的人怎么可能让老祖宗点头呢,她的儿子她自己喜欢觉得样样好,可陈氏还是知道的,夏苏卿与夏颐卿这个长房嫡长孙比不得,连她都嫌弃何小姐不要她进门,长房那边愈发是进不去的。
陈氏松开了握着章姨娘的手,赶紧过去了何老太太身边,一面替她抚背顺气,一面劝着:“婆母,表小姐不懂事,您莫急,与她讲讲道理。”
讲个什么道理!越讲越丢人!
何老太太心中大骂,见何小姐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更是牙痒痒的,想将她先拖出长生居,别让她在这儿胡扯一气。
尤其是郑老太太在座。
想到这个几十年压在她头上的长嫂,何老太太心角越发痛起来了。
“这何家的女儿当真都是有意思的。二弟妹你说呢?”郑老太太道。
郑老太太突然出了声,说的还是这种话,不只是何小姐,连何老太太也一块归到了“有意思”里头。
什么是有意思?不就是说她们一个个都异想天开吗?
被郑老太太这般讽刺,却因为何小姐是她的亲戚,她接来甬州的,何老太太想想反驳却是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再看何小姐,何老太太原本当她是个聪明人,谁知竟然愚笨到这般地步,偏偏还自以为聪明!
老祖宗冷眼看着何老太太。这摊烂事总归要由始作俑者收拾,何老太太气得发抖,何小姐那些话让她羞愧不已,巴不得能躲起来。
事情不能一直僵着,郑老太太出言与湘翮道:“姑娘替我去请廖妈妈进来。”
湘翮没料到长房会把这烂摊子接过去。她看向老祖宗,见老祖宗点头,她快步出去唤廖妈妈。
廖妈妈很快就进来了,屋里大致的情形她都听湘翮说了,规矩请了安之后,看着还站在正中的何小姐。
何小姐被廖妈妈打量得浑身不舒服,正要呵斥几句。廖妈妈却挪开了目光,走到了郑老太太身后。
郑老太太吩咐道:“廖妈妈,替我告诉表小姐,我们长房是怎么挑媳妇的。”
廖妈妈伺候郑老太太这么多年,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和脾气,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过来,道:“夏家长房挑媳妇,头一样,官家小姐出身。”
廖妈妈话音未落,二房女眷面色都沉了。饶是晓得这话是排揎何小姐的,心里也都不舒服。
张氏垂着头,掌心留了几个指甲印她都没有察觉,她一开始就猜到何小姐的到来不简单,可这事她插不上话,而且何老太太的目标又是夏苏卿,她便干脆闭了嘴。
谁知这何小姐这般胡来,何老太太与郑老太太交锋讨不到好处也就算了,这会儿把整个二房一块拖下了水。
对面坐着的,两个郑氏女,一个裴家女,具是官宦人家,再说老祖宗,老祖宗未嫁之前娘家也有功名,虽是地方上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也还算是官家出身,廖妈妈那些话,老祖宗根本不会放在心里,落的只有二房媳妇们的脸面。
张氏在怨着何老太太,何小姐却犹不自知,竟还反问廖妈妈:“为什么?”
张氏听了这话,不禁闭上了眼,她看不下去听不下去了,廖妈妈后面会说出多“刻薄”的话来,她不用想都知道。
“不是官小姐出身,敢与圣上指婚的裴家女平起平坐?坐得稳吗?”廖妈妈嗤笑道,“当年二老太太与二老太爷定亲的时候,何家还是明安首富,嫁给嫡次子,是夏家的二房。如今何家分了家,你们搬去了宿水城,宿水何家又是个什么人家?表小姐,这可是夏家长房,比当年的夏家更风光,您要给保重顺贤郡夫人的嫡孙做平妻,是不是也要有点身份?”
廖妈妈这番话把宿水何家说得一文不值,难听归难听,却没说错一点理。
见何小姐还杵在那儿不肯退缩,廖妈妈又接着道:“要做我们老太太的媳妇,进出听风苑伺候,别的都先不说了,等兄弟叔伯们先去得了功名,请了圣旨来。若连这么点本事都没有,还想高攀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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