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沿着乡间的小路向前,两旁的田地里,三三两两的农民正在辛苦劳作。
游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成了这一百余人的带头人。队伍中有些是不平庄的人,此前跟着胡近臣攻破****水寨,幸存下来的。另一部分则是六扇门的铁卫,由刘文渊调拨给了自己,还给了一块令牌,可以约束这些人。
刘文渊给他人手不奇怪,胡近臣也支持他去岭南,就有点奇怪了。这次不平庄人手损失惨重,不好好休整,还管岭南的闲事,莫非真是响应朝廷号召?他摇摇头,胡近臣越来越像朝廷的鹰犬了,这和他一贯的作风不符啊。
马车上,卢晓玉掀起车窗帘子。游返赶忙靠近,只听她道:“走了半天的路,实在有些乏力,头晕得厉害,不如找个地方休息。”
游返举目前望,道:“前方正巧有个城镇,不如去哪里住店。明日一早再出发。”
卢晓玉自从重新踏上返途,便各种身体不适,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被拖慢了好几天。
明明南海的拜火教祸乱在即,她怎么一点也不心急?游返心底其实也知道原因,卢晓玉巴不得拜火教掀翻了计怀才,最后计怀才和拜火教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又舍不得南海剑派庞大的产业。这时犹犹豫豫,拖拖拉拉,便成了走半天歇半天的局面。
到了城镇,游返通知前面探路的小队回来。那六扇门的小头领,也是其中的队长,名叫武风的汉子,不满地说道:“早上出发才两个时辰,再这么歇下去,何时能到达岭南?要知道军情紧急,早一天到,早一天将拜火教之患扑灭。”
这人虽然只是个小头目,但身为六扇门一员,对于游返这种江湖上的人物还是有一定优越感的,他从上路开始,只是看在刘文渊吩咐上,不敢无礼,但心里实际上看不起游返和他带来的不平庄勇士。
游返道:“都司不用心急,养好了精神才能上路。如果一路风尘仆仆,等到了南海,对方以逸待劳,我们就白去了。要知道,刘文渊大人将咱们作后备队,是以防万一的,主力还是之前东方笑那队人。”
武风摇了摇头走开了。对于六扇门的人来说,做的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好不容易轮到他们剿灭乱贼,这是有助于国家社稷的大事,如果表现出色,是能积累军功的。这种时候,他能不着急。
卢晓玉上了楼,命贴身婢女请游返过去。游返上楼,两人见了面,卢晓玉道:“我这几天一直心惊肉跳的,不会东方笑有什么意外吧?”
游返笑着安慰她道:“卢小姐无需担心,东方兄久经沙场了,在西域时,更凶猛的沙盗都被他剿灭了,拜火教这点阵仗不算什么。”
他想起当初在汴京城里看到的那些被官府差役追捕的拜火教教徒,都是一些平民,没什么抵抗能力,若是聚众闹事,或许能有些破坏力,一旦被镇压,会立即作鸟兽散。因此,游返倒是没有担心这一点,倒是如何对付计怀才,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下的这两批人,六扇门的人就不用指望,镇压拜火教自然是派他们,但不平庄的人自己其实也不能随意调遣,因为他们是听命于胡近臣的,这次只是来助六扇门镇压民众的,自然不会为自己铲除计怀才。
而计怀才号称南天一剑,虽然武功不及南海剑圣那么厉害,但为人足智多谋,不,应该是阴险狡诈才对,这样的人,等游返靠近自己的地头,恐怕也能嗅出其中的味道。到时候自己反而是送羊入虎口。南海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计怀才现在就属于当地的皇帝了。
因此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预先埋下了伏笔,莫须锋带着一队人马就在他们附近行动,准备一起前往南海,到时候以为援助。有了自己的人手,做起事来,也轻松一些。
卢晓玉看他不说话了,有点紧张起来,道:“你没见过拜火教,他们虽然不如你嘴里的沙盗那么精悍,但人数很多。其中有个光明使者的人物,武功高绝,智谋也高,若不是有这样一个人,这些拜火教徒众也不会纠集起来,给我们造成这么大麻烦。当地官府力量薄弱也不敢随便动他们,因为越是禁止,越是引起他们不满。”
游返顿时感到头疼,原本以为南海也和荆州差不多,有了南海剑派这个靠山,便能够将四海铁坊的触手越过荆州路,直接伸向南方沿海。
“光明使者?”
“正是,光明使者是光明大神派来的使者,是代替火神在人世间救助苦难百姓的人。这位光明使者甚为神秘,若不是我府上也有仆役参与拜火教,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据说,这位光明使者是从巴蜀过来的,武功高深莫测,深得拜火教中人的尊崇。”
游返听得入神,他不太了解拜火教,只以为和拜菩萨的类似,这时才觉得其中另有玄虚。
“不过,以东方笑的剑法,光明使者不在话下。我只担心,东方兄别太过着急,要是不动声色间平了乱,我们就对付不了计怀才了。”
卢晓玉咬着嘴唇,手指互相捏着,嗫嚅道:“这样的话,似乎我们还是得快速赶路。”
“正是如此。”
片刻后,队伍重新启程。六扇门的人颓丧的士气顿时高昂起来。而卢晓玉身边了解自家夫人脾气的随从都显得有些意外。卢晓玉此次前来,共带了三名丫鬟五名仆役还有七个护卫两个车夫两个杂役,共十四个下人。
重新启程以后,队伍又走了几十里路,直到天黑以后才到了另外一处驿站。
一阵洗漱忙碌,热闹的驿站里面终于归于宁静。
夜色下,驿站里矮墙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矮墙下面牲口栅栏里面,偶尔传出马的喷鼻声响。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驿站中出来,来到院子中,轻轻推开木门,朝外张望了几眼。若是游返和卢晓玉在场,定然能认出这人便是卢晓玉的贴身丫鬟小青。
只见小青将手放在嘴旁,发出一阵鸟叫的声音,倒是惟妙惟肖。过了一会儿,墙外草丛里悉悉索索也发出声音,另外一道黑影闪过,来到小青面前。
小青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将信交于眼前这人,道:“这里还有六扇门的人,就不多说了,你将交给老爷即可。”
那黑影道:“好。”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黑暗中隐隐约约站了一排人影,已经将他们围住。
驿站院中也有人过来了,游返一边穿着外衣,一边打着哈欠,道:“这么多天了,我还以为计怀才那边没人接应了。”
他打量了一下那个黑衣人,道:“就你一个人来接头?还有同伴吗?”
外面的武风大声道:“游大人,咱们兄弟在外面等了半天了,周围一片,只有这一个人。”
小青和那黑衣人两人顿时呆住了,面面相觑。小青连忙颤声道:“几位大人,这只是我们老爷过来接应夫人的随从,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请大人明察。”
游返道:“哦?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来接应你们夫人?老计倒是想得周到。”
他招招手:“武都司,将他们拿下,他们手里的信收缴过来,我来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到时候给你们夫人也看看。”
小青身体突然一抖,忙从黑衣人手里将信抢过来,一把撕开,往嘴里塞进去。
六扇门几个人见状,连忙上来阻止。黑衣人见机想逃走,被一把放倒在地,肚子被踢了几脚,缩着身子来回打滚,已经无法起身。
小青也挨了几拳,连吃下去一个时辰的晚饭都吐了出来。但那信终究是不可见了。
院子里人声鼎沸,终于还是惊动了睡梦中的卢晓玉。
游返将人带到了大厅中,卢晓玉披着衣服下楼,看到如此情景,忙问道:“小青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打她?”
她这回出门带的人,其它人都还好说,都算是计怀才派出来的,因此她有时候和外人说话,都是避开这些人。反而这个小青,是从小便在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出阁前就在一起,两人情同姐妹,属于她的心腹,因此也一直没有避讳,有时候有些心里话,都会互相说起。
这时见到带进来的是小青,而身边那个黑衣人这时也被扒得上身精光,卢晓玉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是你?计五?”
这计五是计怀才同乡,向来属于计怀才的爪牙和心腹。这时能在这里看到,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腾起火来。想不到计怀才千里之外,也已安排了人随时随地监视自己。
只是……她又看向萎靡不振的小青,这时小青已经吐得全身发软,委顿在地上。这两人,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小青道:“小青,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小青鼓起勇气,怯生生地看了游返一眼,连忙向自家小姐求情:“小姐,我……我冤枉。”
卢晓玉听到这声小姐,又唤回了自己年轻时的回忆,看着小青,道:“你仔细说说,如果真是冤枉你……”她看了看游返铁青的脸:“自然也不会冤枉你。”
小青仗着那封信已经被自己毁了,这时又有自家小姐撑腰,顿时神气起来,道:“老爷派了这个人来接应我们,我起夜时正好看到了,便出去接头。不料这位游大人误会我们了……”
武风眼见局势反转过来,自己的人在守了大半夜,岂能无功而返,连忙怒吼道:“胡说八道。你塞给他的信,为什么你吃了下去?还有,这人身穿夜行衣,为何鬼鬼祟祟?”
那计五被打得够惨,这时咳咳说不出来了。小青犹自嘴硬,低头道:“那信是我写的情信,姑娘家……自然不能给外人看到。至于这夜行衣,江湖儿女在外行走,穿个夜行衣,也不算什么吧。”
武风是个武粗,不善言辞,立刻涨红了脸,指着小青道:“你个贱人……”
卢晓玉见这个人骂自己的姐妹,心里有些不高兴,向游返求情道:“游公子,这……”
她还没开口,就被游返打断。
游返打了个哈欠,道:“将其他人都带上来。”
不一会儿,卢晓玉手下所有的下人丫鬟都被带了上来,挤在中间大厅内。
卢晓玉疑惑地看着游返道:“这是做什么?”
游返指着那个计五,向众人道:“这人半夜意图袭击六扇门的差爷,你们事先知不知道这事?计怀才派他来做什么?你们来说说……”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说话。也许心里都在嘀咕,这事情关我们什么事啊。
游返指着其中一个车夫道:“这人也许知道,武当家的,你将他带下去,好好拷问。”
武风一怔,紧接着让一个手下带到屋外,突然屋外传来几声惨叫声,便没了声息。
众人都目瞪口呆,心里不由都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刚刚那车夫便被带了进来,浑身一片血污,被哐当一声放倒在地,没有动弹。那车夫好歹也是七尺壮汉,这时便如一滩软肉,挤成一团,看不出一个人样了。
负责拷问的六扇门的密卫道:“大人,不小心下手重了,这人死掉了。”
游返不等其他人有反应,又一指卢晓玉车队里的一个杂役,道:“那就换这个人,出去再拷问一下,这次下手轻点。”
那密卫正要到人群中提人,人群中一阵惊惶,便如猪圈里的猪一样,要被人捉去杀了,都不由自主地反抗起来。
卢晓玉厉声道:“游返,你这是要做什么?”
游返道:“这人鬼鬼祟祟,要混入驿站纵火杀人。据说这人是你们计府的人,那必然有内应。我不信一个个拷打,能问不出来。”
卢晓玉道:“你这是私设刑堂,是犯法的。即便是六扇门也不能这么做。”
武风悄悄说道:“确实是不行的。”
“哦?原来是犯法的。那兄弟们手脚麻利点,解决掉了大家各自回去睡觉。”
游返身上突然涌起一股杀气,令卢晓玉和其他人不由都一惊。
那杂役被带下去,没有多久,又一命呜呼。
当游返将目光又集中在剩下的人群中,众人都差点哭出来,其中一个丫鬟尖声叫道:“计五是来找小青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还有一个护卫也叫:“小青,你就招了吧,不要把我们拖下水啊。”
小青这时也吓傻了,咬着嘴唇不住发抖。
游返看了计五一眼,道:“对了,这个是主谋,不要放过。来人,将这人处理掉。”
计五这时听到处理这个词,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这时他在地上躺了许久,突然大叫道:“我是南天一剑派来的,你可不要随便乱动我,到时候到了南海地头,老爷可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游返懒得看他一眼,一挥手,计五手脚挣扎地如同一只鸡被拎了出去,紧接着屋外一阵哀嚎,声音传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就如果一根线断了一般。
屋内的人都瑟瑟发抖,刚刚出言指责小青的丫鬟道:“大……大人,小青就是老爷派来监视夫人的内应,其它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求求你放过我们。”另外一个人也道:“是啊,小青老早就和老爷搞在一起了,这事情我们下人都知道,只有夫人被蒙在鼓里。”
卢晓玉“啊”的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只手撑住椅子,道:“你说什么?”
小青身子也一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游返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鼓励刚刚那人道:“你继续说,若是说得精彩,可以饶过你。”
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另外一个护卫抢着道:“我来说,小青这骚娘皮老早就勾搭上老爷了。总是趁着夫人不在的时候偷情。”然后另外一个丫鬟道:“是啊,老爷在娶夫人前,两人好上了。老爷不让我们随便乱说,但这种事又瞒的过谁。不然成亲以后,夫人身边的人都被换掉了,为什么只有小青还在?便是老爷让小青一直监视着夫人的。”
卢晓玉望着情同姐妹的小青,颤抖着问道:“小青……你说,你是不是……”
小青这时反而不怕了,昂着头道:“不错。计爷已经答应以后纳我作妾。不过,一个通房丫头做妾,有什么稀奇的?”她转头看着那些告密的同伴,道:“你们有什么好眼红的?”
卢晓玉颤声道:“小青,我待你情同姐妹,你为何……”
小青打断她道:“呵呵,你要是嫁去西域那种地方,我便要随你去吗?告诉你罢,那天晚上老爷到你房间去,便是我给你下了药,这才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你的床。”
卢晓玉脑中响起了一道霹雳,整个人呆住了。
游返皱皱眉毛,这种事情似乎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不过这时阻拦已经晚了。他挥挥手,道:“这个丫鬟小青伙同计五要烧驿站,被我们发现,计小五当场畏罪自杀,小青袭击六扇门密卫被格杀,另外两个同伙事情未遂被杀,其余同伙从犯,交由当地衙门处理,明日便送去官府查办。现在这里衙门都在处理水灾善后,就算要放出来,也要几个月后了吧。”
武风眼前一亮,道:“交给我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