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昏暗的空间,却被剔透的荧光照亮,这里是地下,即使上面是白天,赤日当空,也依旧无法影响到这里,惟一的光源,是这个空间顶部的人造圆月,正散发着如玉般的温润的光芒。
“突然大驾光临您有什么事情吗?”赛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情,扭头发问,尊敬的语气是他故意的,他现在正一脸随意和散漫。
“你那是在做什么?玩涂鸦?”若茗冷冷的说道,这是她一贯的语气,她歪头,黑色的长发银河泼洒般甩动,美丽无瑕。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巨大的魔法阵,用白色的颜料在地面上刻画,直径约几十米,覆盖这个地下空间的绝大区域,白色图线绘制成圆一圈套着一圈,绝妙的手笔,像是被精密的工具处理过一般圆,众多的繁杂术式编刻在法阵中,像是茂盛生长的密林,像是精美的壁画。
无可否认的一点,这是项不小的工程,没人能相信这会是一个人做到的。
但事实上这巨大的魔法阵的确出自人手。赛特起身面向若茗,因为长时间处于蹲姿,他双腿微微颤抖着,想必是已经发麻,豆大的汗珠结成水幕顺着脸颊下滑。
“是我先发问的好吗?”赛特双手叉腰,一脸白痴笑。
“赛特,你知道的,我讨厌别人和我用白烂话进行交谈。”若茗淡淡的说,却是一脸“你在说废话就把你剁了扔去喂狗”的表情。
赛特无奈的耸了耸肩,“闲来无事画个魔法阵玩玩也能算是不错的爱好啊,看来我的手法还没生疏,画的不错。”
“你的爱好还真够奇葩,不敢恭维,但是,若是我的记性还好的话,那个魔法阵,应该是最庞大的空间魔法,打开‘空间回廊’的时空之门吧。”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赛特下意识的欠话再次脱口而出。
若茗深呼吸一口,忍下了心中的燥气,“这就足够了,我正好为了相同的事情而来。”
她这样说着,眼神却是顿时深邃起来,瞳孔里有那么一瞬间似是闪出了七彩的光芒,如同丝线斑驳,像是藏着另一个世界。
那是迷离的目光,像是往事的潮水突然涌出,占据思考,若茗陷入了回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下意识的被想起来了,她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如同哀悼逝者的悲伤犹如海浪拍案般突然释放,扩散,让人哀伤。
然后,两个声音齐鸣,像是大战的最后一刻,宣誓起决战前的誓言。
“让铃去月夜界。”
“让铃去月夜界?”
赛特和若茗异口同声,唯一的不同是两人的语气,赛特是在反问,他在探察着若茗的内心,而若茗却是有着深思熟虑后的坚决。气氛在刹那间似乎降低至零点,有那么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是默不作声,像是被零点的温度冻结了嘴齿,他们在对视,都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各自想要的答案。
人造的月光倾洒,将两人的面孔照的发亮。
“你真的是下定了决心吗?”赛特率先打破了这令人不自在的氛围,和若茗在沉默中四目相交,虽然对方是美女,但还是让他有些无法忍受,毕竟对方的眼睛似乎藏着刀剑一般,让你时刻感觉自己会在下一秒仿佛就会被突然飞出的利刃切开。
“嗯。”作为回答,若茗则是充满肯定的点了点头,犹如落下了深重的一锤。
“可是会死的哦,你那个乖巧的妹妹,你不是很爱惜你那个妹妹吗。”赛特扔出了唯一能击垮对方那密不透风的坚强心里的王牌。
铃是若茗的妹妹,是若茗最珍爱的人,因为是唯一的亲人,也是同命相连的可怜的姐妹。
“你知道的,我是绝不会让事情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的。”
“你也要去?”赛特有些吃惊,他听出了若茗的话中隐含的意思,“你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打算要彻底远离那个世界,将有关那个世界的一切一切都尘封在记忆的最末端吗?难道你走出了阴影?若茗。”
“我不知道,即使是现在,我将那段记忆重新拾起,每当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恶魔肆虐的夜晚,染红了视野的鲜血从那个人的身上溅射而出,温热的泼洒在我身上,我都依然会忍不住去哭泣,去颤抖。”若茗用轻微的语气说着,像是在诉说一段极为悲伤的故事,阴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赛特想,也一直都在想,若茗从来都是冷冷的,那是因为心中的火焰早已被残酷的掐灭的缘故,所以她现在再次回忆起那个悲伤的过往,回忆就如同毒药,氤氲着的压抑的气息,连那一直以为毫无感情与温度的语气也被沾染的悲伤了。
令人心痛。
有些人,带着冷漠的面孔,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的心灵曾被困在了深深的枷锁中。
“但是,”若茗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她抬起头,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像是已经冲破了一切的阴霾,“所谓的命运,就是被无数无法预料的现实所拼接成的,若是现实一直以残酷自称,那么就应该,与那份残酷对抗,如果随着现实的洪流摇摆,只会被命运击败。”
华丽的字眼从那翕动的玉唇中倾吐而出,她也是啊,和她的妹妹一样,有时候,是会说出很拽的话的。
“没想到会被你这么精彩的说教一番,”赛特说,竟然透着一股感伤的口吻,“时间果然令人珍惜,悄然不觉中,我们都又成长了。”
“你也不错,其实可以去做一个吟游诗人。”
“我可以将它理解为夸奖,虽然我觉得现在做诗人不赚钱。”赛特再次以白烂话回应。
“其实,为了某些人或是某些东西,再让自己害怕的墙壁,也是要跨过去的,那么赛特,你呢,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依然能从你的眼中看得到迷茫,你到底在为什么而犹豫,话说回来,虽然一直相处,但是你的过去,到现在我都没有得知。”若茗说。
“那种事情,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说了也是没意思的。”赛特耸了耸肩,一脸“真麻烦”的表情,他似乎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去。
我只是,不想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抛弃罢了——
原来如此……那个纹章——
原来,你也是迷茫的人啊——
……
那个夜晚的厮杀,又清晰的在赛特的脑中浮现,那个和自己一同困在黑暗的牢笼里的男人,还有他不知为何悄然流出的悲伤的泪水,带着那个夜晚特有的寒风与苦涩的气味。
赛特眉头皱了一下,轻轻的砸了一下嘴。
像是察觉到赛特的反常,若茗再次开口“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赛特,有些事情,是必然要面对的,就像我现在必须要再次直面那个世界一样,如果你真的有一天无法压制那所深埋的过往,想要找人倾诉一番,我不介意破例一次耐心的听你的唠叨。”
似曾相识的对话,这对话,在铃的莱尔的身上曾上演过,就在那野兽躁动的月下,少年与少年坐在石头上倾谈。现在,这对话在活在过去的两人身上再次出现。
“我知道的,我可是很会忍受的,在那个最后的时刻来临之际,所以现在,再让我休息冷静一下吧。”赛特心说。
没人知道他的秘密,那是他的一段禁忌,不愿提及,因为疑惑。
“其实赛特,你也是想过要帮助铃的吧,否则怎么会去绘制那个巨大的魔法阵,明明是件吃了不讨好的事情,你那蹩脚的理由连小孩子都骗不住。”若茗慢慢的说,像是在舒缓赛特焦躁的内心。
“说实话,我也确实被你妹妹的话说的热血了一小下,”赛特苦笑,“不过,你又到底准备怎么做,我知道你的确是天资聪颖,曾经被称作‘月夜界最有潜力的人’,甚至是那位总骑士长老头子都对你赞不绝口,可是现在,你那一身东西估计早就扔的一干二净了。”
“我确实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遗忘了,或是说我的内心在促使着我去拒绝,但是,还好,我认为自己的人脉应该还没有断。”
“你打算求情?”赛特挠着头努力的想象着若茗跪在地上向别人磕头求饶的摸样,可是他发现自己再怎么构思也想不到那种场面,若茗是女王般的人,和她认识了好几年,赛特也摸到了一些门路,对于若茗,从来都是只有她高高在上面对别人,而别人不能在气场上压过自己。
“我只是打算让她去见见某个人,去见那个知晓一切的人,毕竟,有些事情是迟早要知道的,有些事实也是迟早要去面对的。”
赛特低头沉默,像是在思考,尽管摸样如同是在打盹,但是若茗这一次不介意等待,也不介意顺着他的白烂话说下去,因为现在,只有这个男人可以做到她做不到的。
“你知道吗,你那是在赌。”片刻,赛特开口。
“我想,你在绘制魔法阵的时候,也是抱着一丝赌的心态吧。”若茗直面他回答。
“我知道了,来我身边。”赛特说,脸上顿时换上了一副“丫的老子豁出去了”的表情。
若茗迈步向前走去,在那个巨大的手绘魔法阵前停下,赛特蹲了下来,右手轻轻抚摸地面,手指在那白色颜料涂抹的法阵边缘温柔的滑过。
“这是能够打开连通人间界与月夜界的【空间回廊】的魔法阵,也就是所谓的【时空之门】,但依你所见,这个魔法与其它的魔法是不同的,空间魔法历来都是所有魔法力最强大最神秘也是最难以掌握的,到了现在,月夜界也还在不断的研究更多的空间魔法,而这个打开时空之门的魔法更是难上加难,可谓是月夜界近十年来的重要结晶,它无法单靠一个人构造而成,必定是需要使用媒介来搭桥,而且一般人的魔力也不够开启时空之门,普通的骑士团分团长级别的人也需要依靠媒介,至于那些普通的骑士更是不行,他们的魔力容量,即使用蕴含魔力再多的媒介也不行。”
“所以,即使拥有构筑魔法阵的技术,没有足够的条件也行不通,可惜的是,人间界这里的魔力极其微妙,甚至近乎于没有,所以无法借助外力,只能依靠自己,幸运的是,我这里还是有足够的储存魔力的东西,这些白色的颜料就可以作为媒介,而且我将魔法阵以手绘的方式形成,并扩大了其面积,可以笼扩更多的魔力,但是,除了这些还不够,还需要最关键的一样东西。”
“足够庞大的魔力吗?”若茗问。
“没错,你认为自己的魔力可行吗?”赛特说。
“我想可以,虽然我现在没有了原来的战斗能力,但是魔力还在,别忘了我所拥有的特殊体质,我对魔力的亲和度可是与常人不在一个次元的,所以在魔力这方面根本无需担心。”
“能听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你那特殊的体质既是你所谓的强大的天赋,也是总骑士长看重你的主要原因,虽然你最后离开了月夜界。”赛特说,“但是,即使是被时间与慵惰消磨,现在的你我想也依然拥有完全媲美骑士团分团长的魔力容量,准确的说是他们的两倍左右。”
“然后再加上你的魔力,这个方法就可行了。”若茗的双眼突然闪起了光辉,像是希望的晨曦在燃烧。
赛特打了个响指,点头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