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下得车来,看着面前徐原与妻子沈氏,眼眶一酸,奔过去道:“徐师叔!师娘!”
眼前的徐原夫妇与她印象中相差太多了,那年徐原到何府来见她时,还称得上是风度翩翩,可是眼下,他脸面憔悴,眼窝深陷,鬓间白发也生出好些了。而沈氏原先虽称不上花容月貌,可是面容姣好,肌肤白皙,也是个清秀佳人,如今却是面色暗黄,眼角鱼尾纹也出来了。可见这些日子,乃是受了不少苦的。
“好了,”沈氏印着眼泪扶住她:“你慢点儿,小心身子!”
琉璃点点头,指着屋里道:“进去说话吧。”
上了石阶,门槛内便探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来,扑楞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琉璃看。琉璃停在门下,惊喜地回头看着徐原与沈氏:“这定然就是你们的孩子了?”
徐原点头,涩然的目光忽然转变成疼惜,“寰儿,快叫姐姐。”
三岁的徐寰从门后站出来,背着双手在后,侧头打量着琉璃,略带羞涩地唤道:“姐姐。”
琉璃心下激动,伸手欲抱,沈氏与月桂忙拦住了,说道:“抱不得。”琉璃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一个,便且止住了,让海棠把带过来的见面礼拿出来,什么金锁金项圈金挂坠金穗子,足有一大包,一股脑儿全给了徐寰。又与沈氏道:“我原本还想再准备几套小衣裳,可是又没见过寰哥儿身量多少,便就且不敢动。海棠去量量尺寸,回头准备好了再送过来。”
沈氏也是个实诚妇人,连忙道:“这些已让让我们愧受了,哪里还敢劳动你?”
“什么劳动不劳动的,你们是我的亲人,我娘家也没人了,你们就是我的娘家人。如何还计较这个?”琉璃说着,眼眶又红起来。“真要算起来,往年我得过你们的关照还不知多少,那年如不是徐师叔和靳师叔上京来安排我跟我娘,我们只怕连落脚处都找不到。”
沈氏叹气。徐原道:“说这些做什么?师父对我的恩,便是要我的命来偿还都不为过。我与你还有你母亲这辈子不是至亲,却甚似至亲。”
“说的是,”琉璃点头,含笑擦了眼泪,说道:“往后你们就住在这儿,我们一家人就算团聚了。将来再把靳师叔也接上京来,到时就更圆满了。对了,”她忽然想起来:“靳师叔呢?”
徐原面色黯下,说道:“你靳师叔自从知道咱们家里被人盯上,他就关了面馆去守护,等我赶到那里时,他却不知去哪儿了。我只在宅子里找到他住过的痕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他是吉是凶。我们安顿好后一直在找他,那日忽然就碰上了太子的人,所幸——所幸被大将军所救,才幸免于难。”
他与靳宣一直都把徐慎原先的宅子称作自己的家,对他们来说,那座小小的宅子就是他们最美好最温馨的回忆。
琉璃道:“靳师叔会不会被太子的人抓了?”
“很难说。”徐原摇头。
琉璃方才轻快点的心情再次又沉重起来,靳宣与徐原对她的感情是一样的,她不愿意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有危险。同作为徐慎的后人弟子,不但他们对琉璃有着看护的责任,就是琉璃对他们,也同样有保护的义务。
“师叔,靳师叔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身世?”上次徐原来京时,她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可是被他回避过去了,让她自己问他。可是事到如今,为了寻找靳宣下落,她不能不问清楚。
“靳宣他,”徐原顿了下,眉头皱起来,“他是永王的遗腹子。”
永王的遗腹子!琉璃瞬间震惊了。她真没想到靳宣居然是永王的儿子,竟然会有这么曲折的身世!
“那年永王下了大狱后,师父四处收集他蒙冤的证据,永王身边的一名姬妾那会儿因为不在皇册,竟然侥幸逃脱了。那名姬妾得知师父要为永王平反,某一日就挺着肚子找到他,向他请求庇护。师父不敢轻信,进大狱问过永王,永王承认那姬妾的确怀的是他的孩子。师父便将她藏在白马寺,直到孩子生下来。
“后来师父辞官的时候,先帝前来挽留,师父便把这件事告知给了先帝,恳求先帝饶下孩子的性命。师父这样做,是仔细考量过的,永王犯的是谋逆之罪,即使他伏诛,太子也不会让他的后人有丝毫复仇的可能,所以一定会暗中查探他所有后人的去向。师父告诉了先帝实情,有了先帝的旨意,太子自然就不会再寻上师父。永王的生母生前并不得先帝的宠,可是永王也毕竟是先帝自己的孩子,许是因为愧疚,他答应了师父,然后命师父好生照顾这孩子。师父做到了,他并没有向靳宣隐瞒这些,而是像教化我一样,从一开始就用仁爱化解了他的仇恨,所以这些事,我们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可是如今的太子暴戾阴险,而且早已盯上师父多年,只怕已察觉出靳宣的身世也未定。”
徐原说到这里,声音愈发低沉。靳宣比他整整小了十二岁,从小他对他就跟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如果说太子陆谨真的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他也绝对有可能拿他的性命来向圣上邀功,又或者,策动靳宣为永王平反的名头,来对圣上进行逼宫?
他话说到这里,琉璃也已经想到了这里,靳宣早就知道自己是永王的儿子,那么他会不会真的被太子策反?不,靳宣不是这样的人,他是那么仁爱爽朗,他不会去做这些无用的事的,可是他若拒绝,太子就只会用他的性命来逼迫他!他又怎么会抵得过太子的胁迫?
“师叔,师娘,我得先回去安排人寻找靳师叔,改日再过来好好与你们说话!”
琉璃站起身,已有些迫不及待。
“等等!”徐原唤住她,“你什么线索也不知道,怎么去寻?”
琉璃停步,徐原继续道:“我在江南待的那些日子,也寻出些他的踪迹来。他曾经在姑苏、余杭呆过,最后一次我是听说他在金陵,我正准备去的时候半路就碰上了太子的人。我不知道他去这些地方做什么,也许是逃命,也许是为了引开那些人,还有他化名叫做刘陵,扮成书生模样,一个人。”
琉璃点头,细细记下了,然后说道:“我回去就把这些跟允灏细说,让他安排人去找。这是我们自己的宅子,人也都是允灏仔细挑选的身边人,都会功夫的,师叔师娘就暂且安心住下,把这当自己的家,回头等把靳师叔找到了,我再让他过来跟你团聚。”
徐原叹道:“你不必担心我们,我听说宫里许多人也正盯着你,你自己定要小心。”
琉璃点头,再叮嘱了一番院里的人仔细守护,便就告辞出了门。
寻找靳宣下落的心情急不可耐,回到房里,她就冲到床前,对捧着书的祈允灏说道:“允灏,靳师叔是永王的儿子,你快让人去找他回来!”
祈允灏见她这般,忙下了地,扶她坐下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琉璃眼泪又出来了,接着把徐原告诉她的有关靳宣的身世全跟祈允灏说了。
祈允灏听完也默然了半日,然后唤来李行:“你速去把庆王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李行去后,他又拉起琉璃手来,说道:“既然有了线索,就好找了,陆诏如今的实力不亚太子,一定能找到的。你最近真是眼泪多,也不知将来会不会生个小哭包出来?”
琉璃破涕为笑,一拳砸向他胸膛:“如果是小哭包,那你来哄。”
“好,我哄。”他掷起她的手来亲吻,“反正是我的孩子,我不哄谁哄?”
琉璃笑了下,吁出口气来。
陆诏很快带着侍卫到了,祈允灏把靳宣的事一说,陆诏当即表示了十足的震惊。“怪不得我见太子这段时间动作频频,原来还有个永王的遗腹子在世!懿贞的顾虑很有可能,永王的案子既已确定是冤案,那即使靳宣不复仇,当时被此案牵连的那些人,还有拥护在太子身边的那些人,也会以各种方式劝说靳宣合作,我们不但要即刻安排人去寻找他,一方面还要时刻防止太子逼宫!”
“不错,所以我才请了你来。”祈允灏道:“如今掌管北亲军京卫的是戚正昱,戚正昱世代军籍,最近似乎也与东宫接触颇多,你如果不能控制住这个戚正昱,便要想办法把外宫城的防卫权拿在手里。就算太子此次不逼宫,也可以防止他日后被逼急了时狗急跳墙。控制了宫城门,于咱们也是当务之急。”
陆诏点头道:“戚正昱的妹子嫁给了罗士信内侄,罗士信是太子党之首,这层我们是争取不过来了。外宫城我们要想办法,但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撤掉戚正昱的北衙大将军之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