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能相处的人,琉璃就更加无聊,于是就觉得时间格外长,脸上始终没什么笑容。好在她一向是不怎么合群的,又因为遭妒而人缘差,所以冷着脸也没有人觉得失礼或者有什么不妥当。她当然也不惹事,还尽量不引人注目,别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别人吃什么玩什么,她也跟着,随大流的很。就连温芷云和温倚云来找她,她的神情也淡淡的,始终提不起来兴趣的样子。一来二去,那两姐妹就和其他人说说笑笑了,只是离得琉璃并不太远,表明还是“一家人”就是了。
从早上一直待到用了中午的宴席,喝了茶,一群人又要去赏花。琉璃烦得要死,可也只能继续跟跟跟。而大赵风气开放,极像中国大唐时胡风严重的早期,这种安排的皇宫见面会,男女不分席,也并不分开走动,混在一处还不时搭讪着向御花园走去。前头由萧左带队,形成独特的领头人群体,人数较少,后面的人三三两两的跟着,大多是相熟的,倒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不雅事件,到底大部分是亲朋关系。而在萧左身边,就是那位伊莉米拉公主。崔淑妃不远不近的跟着,显得极其贤惠。
和琉璃想象中一样,公主是典型的东欧人长相,雪肤碧眼,栗色的长发浓密,身段高挑丰满,笑容像白兰花那样干净,倒真是个十足的异域美人。青柠还说人家是“衣里没啦”,事实上人家的衣里不仅有得很,还比所有女人都“伟大”。再加上西域风情的衣服确实突出了她那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后部沉重的优点,走起来扭动得摇曳生姿,所以在这次秋游会上,着实吸引了很多男人的注意。
大约,只除了萧十一和温映宣。
从动物学的角度来讲,雄性有在雌性面前显示自己的本能。就像此时的萧左,虽装扮得巧妙,但琉璃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他有些刻意展现帝王风范。不得不说,萧家男人生得好,大部分还身材高大,萧左纵然上了年纪,先甭管人品如何,却是十足的帅大叔模样,很能吸引年轻的少女。
不过还有句话叫:红花还需绿叶衬,有对比才有鉴别。萧左是风仪出众,就算跟仅留在身边的两位皇子相比,也是略胜一筹,但那是萧十一没往跟前凑和。若萧十一站在萧左面前,真的是珍珠比鱼目了,还是颗混浊的老鱼目。
而萧十一今天穿的虽然花哨,站在一群花团锦簇的贵族中间也格外显眼,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但他很会隐藏自己,若不想让人注意,就真的似隐形般,能耐得很。
琉璃隐约中有些得意,似乎有什么好东西,众人都想拥有,它却是自己的,而且外人想拿也拿不走。不过奇怪的是,萧十一打扮得这么,却又玩隐身,很有点锦衣夜行的意思,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呢?
正想着,一行人正巧通过一条架在两座矮山丘间的木头栈桥。
大赵的国都东京都地势狭窄,整个都城依地表起伏而建,虽非山地,但也高低错落,皇宫是风水宝地,更是如此。若去御花园,最近的路是平坦的宫道,纵有角度,也是略有倾斜的平直斜坡,两侧全是宫墙。可风景最好的路,则是绕着一汪湖水一圈。路程中高高低低地要爬很多台阶,却能看到湖岸景色和周遭的奇花异树,及中间豢养的温顺异兽珍禽。途中,还有两个矮丘,相隔十余丈。其实从下方通过也行,但当初建宫时别出心裁的两丘之间架了栈桥。
由此,这倒成了皇宫一景,若带人浏览,或者显摆大赵皇宫的奇伟,必定要在栈桥上站一站,极具远眺,拽几句诗文才算好。
一行人就在这里耽误了会儿,因为人多,队伍长,栈桥上显得有些拥挤,最前头的萧左和伊莉米拉公主等人已经下去了,后面还有人没上桥,拖拖拉拉的,龟速前进。
琉璃并不担心栈桥会断,毕竟是皇宫,长年有修葺的。但她也不觉得自己绝对安全,毕竟崔淑妃那女人的老实是暂时的,她可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她一直把自个儿裹进人群里走,保证前后左右都有人,还暗中注意身边人的举动,无论陌生的还是熟悉的,不管宫女太监还是贵女贵妇。那些宅斗宫斗中小说里总有这样用烂的的桥段,到了危险的河边,某人暗中推一把啥的。书中人物“纯真”到不提防,她却不能。
然而对付起阴险的小伎俩她可以,但若非冷酷无情就有弱点。当别人利用她的弱点,那就防不胜防。面对必须承担的风险和必须保护人,哪怕明知道前路是坑,哪怕时光倒流再重来一次,她仍然会跳下去。后来她想,这就是坏人能和好人抗衡的原因,不是因为智慧、不是因为体力,而是因为良心和爱心。阴谋者没有这些正常人类具备的美好素质,这就是为什么无下限者能够得意洋洋地领先、却成功得短暂。
眼看就要过栈桥的时候,琉璃突然听到一声短促的惊呼,离得她很近,堪堪在她的一臂距离之内。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到月嫔的身子向栈桥的一侧歪去。栈桥的栏杆是做成原生态的粗木,大约到人的腰部,还是很安全的,除非……有人大力推搡。
她没有时间细想,人的脑反应力是有限的。月嫔是萧十一的人,也就是她的人,他们在宫中的重要内应,她必须施以援手。旁人来不及惊呼,她也来不及权衡,瞬间冲了出去,一把拉住月嫔。
衣袖,撑不住那体重,撒拉一下断裂。但琉璃只是借力,下一刻就甩了那华丽的衣料,紧抓住了月嫔的手。
呼,好险!
紧紧的拉住那实在的血肉之躯时,琉璃只觉得背后的寒气逼出了冷汗。而这时,尖叫声才四起,周围的人本能的向后缩。人之本性,趋利避害,并没有什么。她虽然不能显露武功,但出身于草莽,力气大、速度快是应当的,全东京都的人都知道她不是娇小姐,连平时的娴雅都是装出来的。月嫔柔弱,她单手架着对方半边体重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就在她就要掌握好平衡的瞬间,忽然感到拉着月嫔的手一痛,同时还有左膝,那疼痛尖锐而细小,就像有钢针狠狠刺入。心志再艰,在眨眼间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她几乎拉不住手中人,拼尽力量把月嫔扯回,自己却被那力度带得向前冲去,脚下又没有着力点……于是,坠落。
事后她很佩服自己……到了这个时刻,大约只有百分之一秒,她居然能选择清楚,宁愿摔到也不暴露身负武功的秘密。因为,一切都没有复仇重要并非只是口头说说,而是她内心最真实也最坚定的想法。她若泄了底,哪怕萧左怀疑却并不深究,她也不要冒这种坏大事的风险!
再说,栈桥也并不太高,掉下去后肯定会骨折或者内伤,但若非落在尖石上,命还是保得住的。为了复仇,她曾经连自身也肯奉献,何况只是肉*体重创?
咬紧牙,她强迫自己发出惊叫却不试图自救。可身在半空之间,她忽然被接住了,还没看得清抱着她的人是谁,两人已经重重落地,发出嘭的一声。
不过,惊叫声太多太杂乱了,那震动人心的重摔声,只有琉璃才听得清楚。她的感官被瞬间放大了似的,发觉被那人好好的护在怀里,除了震一下之外就没伤到。可那人却闷哼,紧贴她脊背的胸膛起伏,还有那种骨折的咔嚓声,碎石入肉的、无法描述的声音,涌进她的耳朵和灵魂最深处。
转头,对上一双妖孽桃花眼。
“可不得了啊,小琉璃。你又被本王施了救命之恩,除了一辈子以身偿还,你还能怎么办呢?”这时候,他惨白着脸,却仍然笑意盈盈。
“你怎么样?”也不知怎么,琉璃的眼眶一下子就热起来。
萧十一忍着剧痛微微侧身,把她轻轻放在地上,见她立即爬起来,俯下身子看他,泪珠子溅了一颗在他的鼻梁上,忽然觉得这一切那么值得。他非常想看着她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美丽,可她为他哭,却是难得的。
她那么倔强,那么会忍,大约从前只为水石乔一个男人掉过泪。
“你夫君我真是了不得。”他忽略背上和左大腿的钻心痛。
他真的做得到。身为临山王的儿子,他从小却没少过虐待,肉体上的疼对他说却是家常便饭。正像他对琉璃所说:疼啊疼啊就习惯了、麻木了。其实,身体的感觉是最最能够忍耐的东西。于他而言,疼痛还是好事,那证明他还活着。
“你瞧呀,这么紧急的情况,我居然只显露出恰当的武功。真实的情况,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没人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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