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彤用沈厉的契丹身世威胁沈厉,其实根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唯一的证据便是他的儿子沈戈有契丹的蓝瞳,可言彤不知道,那是覃韵叶护部落的血统,那个部落的一般人都拥有蓝色的眼睛。
沈厉为了维护覃韵,不让言彤再查下去,便默认了自己的契丹身世。
但覃韵到底是真正的契丹人,沈戈的蓝瞳也是瞒不过世人的,原本这京城他们便是留不住的,可言彤却已派人盯上了沈宅,事情已经败露。
孙家和言朔救过沈厉两次,沈厉不可能出卖言朔,更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妻儿,所以便让身边的亲信秘密送了妻子儿女逃往契丹,放火烧了沈宅,用别人的尸体混淆视听,造成满门覆灭的假象,自己则只身赴死,想拉着言彤同归于尽企图让一切秘密归于尘土,全了他身为孙家死士的忠义。
“沈厉的绝笔信是前些日子才从玄衣卫在北方的堂口传回来的,你还记得当日你在府中遇到的契丹使臣么?那就是叶护部落的人,当时就已经认出了覃韵同那个死了二十多年的耶律静长得极为相似,夜里就翻了沈宅的院墙。”
前因后果,明明白白,沈戈的蓝瞳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覃韵肯定会打探自己的身世,所以覃韵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世也绝非突然而然。
“难怪二姐姐当时始终不肯带念哥儿出来见人,原是因为如此……她为什么一点都不肯说起,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言朔的唇角凉凉勾起,眸中一片沉黑的凉薄讥诮,“两国互市,边境安定,邦交和平,有契丹血统又如何?可如今边境形式紧张,民怨沸腾,此事一旦公开,那就是通敌叛国千夫所指。”
从言彤查到沈戈的眸色有异之时,从沈厉不想连累裕王府选择一力承担之时,就只有一条死路。
这便是两国纷争不断,从未真正太平过的问题,积怨太深。
覃晴的神色彻底黯然,覃韵从小在宁国公府艰难生存,以为终于熬出了头儿女双全幸福美满的时候,却不想又是不幸开始的时候,如今带着儿女逃亡契丹,不知又要经历如何一番痛苦情境。
“王爷,二姐姐回到契丹,契丹可会接受她?”
中原容不下契丹,契丹又何尝容得下中原人?覃韵身上有一半的中原血统,又带着中原人的儿女,如何在关外这样民风彪悍的地方生存?
言朔拍着覃晴的手安慰,“沈厉手下有四个武功高强的亲信护送着覃韵和那一双儿女,你放心,叶护部落的首领是覃韵的外祖,覃韵又与其母肖似,不会有事的,本王也会帮她联系打点上下,她要留在契丹就留在契丹,若是想走,本王也会给她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念在她是沈厉的遗孀,她这儿一世裕王府都会供养着她,还有那一双儿女,裕王府也会照拂周到。”
覃晴垂下的眸底波光微颤,划过一道犹豫之色,终是一句话没有将,低低应了一声,“嗯。”
言朔话中所给予覃韵的,是裕王府给玄衣卫的抚恤,而无关其他。
他的心中其实是不悦的吧,若非覃韵的身世,若非沈厉覃韵至始至终的隐瞒……沈厉说到底,是背叛了言朔的。
若是沈厉能够一开始就告诉言朔,言朔虽然不能扭转朝中与契丹的局势,但是能够把覃韵和沈戈送走,送得远远的,那样就不会留给言彤把柄,可沈厉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不想分开。
沈厉是言朔的左膀右臂,忽然痛失臂膀,沈厉虽然没有给言朔留下言彤的构陷,却留给了言朔玄衣卫乃至其余朝中布局方面的烂摊子。
与公来讲,言朔肯定是不悦的,沈厉跟他出生入死,言朔自然看重,所以而他不悦的最中心点,大概就是覃韵了。
“你好生休息,莫要再想其他的,本王得进一趟宫里,晚上回来同你一道用膳。”
“嗯。”
覃晴顺从地应了言朔休息,可是睡了这样久才刚刚醒来,如何又能睡过去?是以只能言朔出了门进宫去,便迫不及待地叫人又抱了自己的孩子过来。
孩子睡着又如何,难道睡着她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看了不成?
因着言朔方才的吩咐,又不能违逆王妃的吩咐,奶娘诚惶诚恐地抱着孩子过来,便见着王妃又腾了半张床出来,见她进门,就示意她把孩子放床上。
奶娘强自镇定地笑着做最后的挣扎,“回王妃的话,世子尚小,还是奴婢抱着吧。”
一旁的浅夏忙附和:“对对对,王妃的身子尚有些虚弱,月子里头抱孩子太累,与王妃的身子有伤,还望王妃为了小世子三思啊!”
覃晴也不多做为难,但也不让步,道:“谁说刚出生的孩子就一定得抱着不放的?岂不是累死人?你且放下,我看看,不抱就是。”
奶娘无法,看了看屋里那三个大丫鬟,慢吞吞地将手中的襁褓放在了覃晴的身边。
覃晴侧着身躺着看着襁褓中孩子的睡颜,指尖轻轻抚过孩子的脸颊,那又皱又黑的小脸闭着眼睛丑兮兮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长得到底像谁。
“王爷给孩子取了乳名没有?”覃晴问道。
浅夏答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并未说起呢。”
“可怜的孩子,”覃晴怜惜地轻叹,“都出世这样久了,你爹爹都不给你起名字。”
浅春不禁笑了,道:“王妃这可是冤枉了王爷,从小世子出世直到到刚才,王爷都只守在王妃的身边,小世子一直在偏房里头由奶娘照看呢。”
“你爹爹都不看你么?”覃晴突然想起言朔在孩子还在他肚子里的时候就各种想着出世之后该如何教导调理的事情,这个言朔难道对着孩子就只能想到只会做这些么?
覃晴觉得,自家的孩子真的是很可怜,还偏偏是个男孩……
当初覃沛是严父,提着棍子追着覃子懿满院子满府打,但是不如覃子懿爬墙钻洞逃窜地快,这言朔武功高强,若是他以后追着孩子打,那她的孩子岂不是逃都逃不掉!
覃晴忽然就想带着孩子离言朔远远的,可孩子没有父亲的照拂又要怎么办?
覃晴的心肠纠结,只觉得自家的孩子真的好命苦,她要加倍对他好才是。
当即,覃晴便一瞬不歇地守在孩子身边过了一个下午,中间孩子醒来饿了哭了的时候,覃晴坚决拦了奶娘的喂养,坐起身来亲自哺乳,但刚刚生产完身子尚需,奶水不仅不太够,还是一个通一个不通,看着孩子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覃晴的心都揪起来了。
言朔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如此场面,孩子啼哭的声音震地满屋响,覃晴前襟散乱地抱着孩子,眸波颤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周围的丫鬟奶娘手足无措。
“这是做什么?”言朔从宫里还有衙门应付了一通回来,正是心中疲累,被孩子的啼哭声一闹,更是觉着心烦,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世子抱出去!”
“是!”奶娘叫言朔一训,便忙着伸手要去抱孩子。
“不许抱走。”覃晴牢牢抱住襁褓不肯放手,“这是我的孩子。”
孩子吃不饱啼哭,覃晴心中本就自责要把孩子送会奶娘手里吃个饱,言朔若是态度好些还则罢了,可这含着怒气的一声训斥,覃晴只觉言朔不爱这个孩子,要坚决留孩子在自己身边。
“你做什么,孩子哭了就让奶娘抱走就是,还有你,身子还这么虚弱,抱着孩子做什么。”说着,大步上前几步,就要去夺覃晴怀里的孩子,“还不快放手。”
言朔伸手从覃晴手里夺孩子的角度刁钻,覃晴怕伤着孩子哪里敢跟言朔争抢,一下就被言朔抱了孩子去交给了奶娘。
“立即把小世子带出去。”
“不许走!”覃晴还想要强留,可人却被言朔按回了床上。
言朔的眉头紧皱,“你闹什么?明知如今自己身子虚弱,还要抱着孩子,将来若是落下了一身病可怎么办?”
看着言朔的态度,覃晴也不怕同言朔直说,道:“王爷是不是不喜欢孩子?我是说,你只将他看做一个继承者?”
言朔将来是做皇帝的,那么这个长子就是太子,自古太子作为储君,日子都是最难过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接受的艰苦磨难是寻常皇子不能想象的。
言朔自己就是从最艰难的处境里头自己磨练出来的,想必这磋磨磨练人的本事他是最精通的,可言朔经历的那一些,也是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自己呃孩子也经受一遍的,哪怕这样的确能锻炼出来一个帝王。
“本王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言朔只觉得覃晴问得莫名其妙,“难道这个孩子本王不是同一一样盼了两辈子?”
“那王爷为何……为何对孩子是这样的态度……”覃晴的声音渐渐小声,她是见过沈厉对自己孩子的模样的,那样冷峻的一个男人,在对待自己的一双儿女是都是冰山消融的,可言朔呢?
想必言朔,孩子未出世前到还能软岩软语两句,这一出世,就剩横眉冷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