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可以进来吗?”早饭后,芳生想和莲生谈谈。
昨半夜,莲生被王恒护送回贡院。
“担心顾举人安全,我和郁大人商议将他搬到此处暂住,莲生姑娘今夜暂且在贡院安歇吧。”离开郁世钊,王恒又变成那个不苟言笑严肃的王大人。
芳生看到姐姐,顾不得王恒在场,已然喜极而泣。因是深夜,安顿下就各自歇息了,一切都等早上再说。
芳生这一晚上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要和姐姐好好谈一下。
“怎么了这是。”莲生见弟弟心急火燎敲门,以为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拉着芳生进来,仔细地打量一番:“到底出了何事,你怎地如此严肃?”
“姐,咱以后能不做这些事吗?”
“哪些事?”莲生一时间思维没转过来,眼中一片茫然。
“就是不要再查什么案子,做什么女吏。姐,答应我,咱以后不做这些事,成吗?”
“芳生,你是认为我因为查案被出云楼的人绑架的?查案,做女吏这些都会给我带来危险,对不对?”
芳生看着莲生,连连点头:“这些都是事实,大家都看在眼里。郁大人是锦衣卫,全天下的刑名案件都在他监控下,他愿意去查什么那是他的职责,姐姐,你为什么管那么多,难道……”芳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难道,难道姐姐是真的看上了郁大人?”
郁世钊因为打算和莲生商量应对秦王府的事情,早早便带着乾二来到贡院,他走到莲生房间前,刚要叩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姐弟二人的说话声。
这不能怪姐弟二人说话声音大,其实已经尽力压低声音了,只是这从小习武之人的各种感觉神经都比常人灵敏,郁世钊听到芳生的问话,刚抬起的手在门口停住,接着挥挥手,示意乾二远离。乾二知道不该在门口偷听人家讲话,但这偷听的人偏偏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也只能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走廊对面,木着一张脸等待。
“你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那位大人身居高位,掌握的还是天下最可怕的机构锦衣卫,可是姐姐你,全然不惧他的身份,据我观察,这位大人对姐姐也似乎很有些与众不同。”、
听芳生说到这里,门外的郁世钊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你对她真的是与众不同吗?不过是个小姑娘,相貌只是清秀而已。
“芳生,你觉得这位大人该是怎样一个人?铁血无情?狠毒阴险?”
“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天下人都清楚,用不到我来说。”
“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真的是对的吗?芳生,你已经中了举人下一步就要参加春闱,做天子门生,将来总要去做官的,你可明白积毁销骨的道理?在天下人看来,我们的父亲顾尚书学问好为人清高是朝廷内不可多得请流派,但你我都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同理,这位大人是锦衣卫。在众人眼中,锦衣卫做的都是狠毒之事,他们清查官员,监督天下刑狱,是天子的眼睛,可是你想想,他们清查的那些官员是不是大部分都是贪腐的,监管天下的案件,是不是给许多冤假错案平反昭雪?传说中他们杀人如麻,剥皮实草,可是被他们这般残酷对待的,有多少是平民百姓?”
芳生听到这里,陷入沉思,是啊,郁大人的锦衣卫做了很多可怕的事情,但仔细想来似乎针对的只是官员而已。
“我们的父亲尚书大人,自诩清流,整日夸夸而谈各种礼法,且不说他自己就是个伪君子,我们就说这礼法,靠这些清谈这些礼法能给百姓安居乐业吗?现在不是天下大同的时节,到处都有做坏事的人,就像袁老板,那些赶考的书生和他无冤无仇被他杀害,这些坏人靠清流靠礼法就能成好人吗?必须用严刑苛法!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安居乐业。芳生,刑法和刑罚不是要苛刻的对待大部分人,而是为了震慑一小部分的坏人。只有坏人伏法好人才能有的生活。”
郁世钊在门外听到这里,差点要叫出一声好来。刚张嘴,忽然想到自己是在人家门外偷听,急忙一把掩住,继续听下去。
“姐,你说的很都有道理,是我过去读书把自己的思维困住了。”
“一个国家必须以法治国,这也是我想做女吏的一个出发点吧。外祖家是捕快世家,在你读书开蒙时我也跟着在读外祖家珍藏的那些刑律和案件的记录。我们没有可以仰仗的家世,尚书府那边将来还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你已经中了举人,将来官场难免会遭受到尚书府的刁难和陷害。芳生,这个世间我们只能彼此依靠而已。我不能拖你的后腿,我太了解自己的能力在哪里,做女吏,依靠郁大人是我唯一的晋升道路,这条路无论多艰难我也必须走下去。”说到这里,莲生忍不住苦笑“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全身而退吗?现在不管是在尚书府还是外人眼中,我都是跟着郁大人做事的,现在真的退出,你看会不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那么,真就不涉及一点男女之情?”
“没有,我和他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话莲生说的极为迅速几乎是脱口而出。
门外郁世钊的心情瞬间跌入冰点,各取所需,当初自己的确是这般想的,可是为何现在觉得心里好像被谁挖去好大一块,空落落的,还有点隐隐的疼。
“如果,那位大人不是这样想的呢?”
“他少年得志,家里定然少不了娇妻美妾,就算是没有正室夫人,美女还能少了?他对我看着不错,只是因为将来还得靠咱们搬倒顾尚书。人和人之间充满了尔虞我诈,况且,我从没想过将来要嫁给身居高位的人。”
“这是为什么?姐姐,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啊。”
“那些身居高位者,谁家不是一堆小妾,我顾莲生虽然出身卑微,但我活得堂堂正正,不想和别的女子分享丈夫,就算有一天真的遇到我爱的人,我也不会让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可是,难道世人不都是这样吗?我们院子原来住的那个屠户,有几个闲钱都要娶二房的。”
“所以我不会对郁大人起任何觊觎之心,我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将来要嫁的男子只能娶我一个,爱我护我。”
“姐姐,我怎么听着这人有点像乾二哥啊,他到很听你话的,看着性情也老实巴交,也不知他家里可有妻室。”
在莲生的一番话语中,成功地将芳生早起问罪歪楼。
姐弟二人在屋子里嘀嘀咕咕,外面的郁世钊,心情经过几个起落,索性气的一转身就走。
乾二问:“秦王那里……”
话没说完,就发现郁世钊阴森森地瞥他一眼,吓得他将话咽了下去:这一大早,他怎地像生了很大的气?难道那对姐弟背后在说他坏话?这不能啊,因为莲生姑娘说大人坏话从来不在背后,都是当面说的。
郁世钊气呼呼的走到后院,王恒刚练完功,大汗淋漓,见他过来笑道:“很久没和你对阵了,来两把?”
“得,远着点,一身臭汗的。”郁世钊捂着鼻子往石凳上一坐。
“你这一大早,怎么跟谁欠你银子似的?这个别扭劲啊,真不知你家的那些小妾怎么忍你的。”
“你说什么?”郁世钊听到小妾二字,有点炸毛。
“小妾啊,你郁大人好几个小妾通房的,怎么,在我这正经光棍汉头上找存在感来了?”
“唉,你说的对,我过去流连花丛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恐怕以后就是和人家说这是真的,都不会信我了。”
“看你那别扭劲啊。”王恒接过士兵递来的帕子擦擦脸和脖子,刚要说话,就看着莲生姐弟走过来。王恒顾不得再继续擦,急忙从石桌上一把拎起衣服穿上,脸上微微发红,自己这光膀子,差点被人家姑娘都看了去。
郁世钊见他这番动作,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嗓子疼?”
“哼,我是看你白费心思。”
说话间莲生已经走过来了,对着两位大人拜下去:“多谢二位大人相救。”
“客气了客气了,你本就是为了贡院案才深陷囹圄,救你出来是天经地义的事。”王恒看向郁世钊:“我不过是在官道两边埋伏,到是郁大人,蜷缩躲藏在马车底下,忍受尘灰之苦,哈哈哈,你不知道郁大人打小就是个极为好洁的,昨晚真是难得他能忍下去。”王恒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各取所需罢了。顾姑娘既然帮我做事,我就要保证她的安全,若是这点都做不到,就不如出云楼主那老东西了。”
郁世钊浑身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架势,莲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却发现郁大人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意,看着自己的眼光都充满了嫌弃。
这一大早的,他抽的什么风?
“大人,秦王府送来帖子。”乾二忽然手持一个帖子进来。
郁世钊接过一愣:“这帖子是给你的?”他看向莲生。
“王府的那位夫人说你受了惊,要请你赏菊给你压惊。”
“我既然挂名在王府,那自然是要任凭人家差遣,怎地这位夫人还送来了帖子。”
“因为你已经不是秦王府的副使了,你现在是大理寺的一名提刑官。”
“什么?”莲生听郁世钊这么说愣住了:“大人,您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放肆!大人我是何等人,至于和你开玩笑吗?我保荐你进大理寺,已经批下来了。秦王夫人的帖子你无需在意。”
这是做了件大好事啊。莲生瞬间嘴角荡漾开笑容。
可是郁大人的脸为什么板着?看着自己也很是不耐烦?我哪里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