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玥拿长孙昭的名帖请来一位太医送到杜府,他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太子妃生产时便是有他亲自把关,有他去杜府坐镇,霍容薇便能多一分活路。
“拂晓,给我穿件纱衣,备上马车去杜府。”霍容玥越来越坐立不安,又吩咐梦棋去库房里拿出年份最久的老参来。
上马车时霍容玥腿都软了,前世霍容薇去世的情景她已经记不大清楚,只记得母亲声嘶力竭的喊着薇儿和止不住的眼泪。霍容薇是她血浓于水的姐姐,无论她们亲不亲。
一路上霍容玥都攥着拂晓的手来压制内心的恐惧,渐渐后悔起对霍容薇的不闻不问,如果当初多劝她几句……
如果霍容薇另嫁他人都逃不掉早逝的命运,那她呢?她还不知前世是谁要杀她,更不知她因何事冒犯那人,如此她是不是也逃不掉被杀的命运?
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她绝对不能再逃避,她要先出手除掉那人,不管她的猜测是对是错,她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
拂晓虽然不懂自家夫人为何一脸决绝,心里暗暗猜测她是在担心大姑娘,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是夫人也有孕在身,若是去看了大姑娘生产被吓到,那将军可是饶不了她们。
门房通报之后,霍容玥很快被请进去,请她进门的是霍容薇的婆婆,见到她那一刻霍容玥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儿媳妇在生产,这做婆婆的怎么还有心思出来待客?敢情陪在产房的不是这做婆婆的。
“长孙夫人放心,薇娘怀相好,大夫说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生出来,长孙夫人尽管等着做姨母便好。”
杜夫人神情里有极力掩藏的讨好,被人看的明白还在藏,霍容玥不欲与她多计较,提着裙子匆匆往霍容薇院子里走,还未进到院里便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哀嚎,便是没生过孩子也知道不该将力气都放在嗓子上,如此下去怎么还有力气生孩子?
杜夫人见她脸色一变,讪讪道:“薇娘这孩子就是怕疼,说过她多少次都不听。”
霍容薇院里站了一大堆丫环婆子,唯独不见霍容薇的丈夫杜子斌,名帖请来的太医正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霍容玥走过去问他里头是何状况。
“长孙夫人有礼,下官还未曾进到产房见过大奶奶,还请夫人见谅。”这太医心中也是焦急,都说医者父母心,可他从到杜府都被请到偏厅喝茶,若不是他极力坚持说是长孙夫人命他守在这里早就被杜府好声好气送走,可屋里的产妇已经不能再折腾了,再硬撑对大人孩子都不好。
太医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杜家不愿意让太医进到产房内给霍容薇诊断而已。
霍容薇黛眉紧皱,产房被打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她站得近,产房里憋闷许久的血腥味随着房门打开一下子冲到鼻子里,她一个没忍住偏头干呕起来。
向嬷嬷端着热水往房里走,看见一旁站着的霍容玥明显愣了愣,估摸着霍容玥想知道里头的情况便停住步子,“奴婢见过长孙夫人。”
“大姐现在怎么样?”霍容玥顾不得胃里的翻涌,抓住向嬷嬷追问。
向嬷嬷的脸色称不上好,她嘴唇动了动双眼无神:“稳婆说不大好,都一天一夜多还没生出来……”
别家产妇生上一天一夜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想想霍容薇的体型和她娇生惯养的身子,霍容玥提着的心颤了颤。
向嬷嬷不敢多说,端着热水盆又进去,不大会儿听到屋里有个年老的婆子喊着端参汤来,霍容玥这才回过神来朝拂晓看去。
拂晓朝她点点头:“奴婢已经将老参交给杜夫人了。”
霍容玥带来的这根老参是府中库房年份最久的一根,原本长孙昭说是留给她生产时用,而来杜府之前她想也没想将这支老参带了来,人命关心,她不敢存半点私心。
很快有人端来一碗参汤,显然是厨房里一直备着参汤,霍容玥请太医看过参汤,确认后才让人将参汤端进去。
房内是霍容薇断断续续的惨叫,听的人揪心疼,隐约还能听到霍大夫人不停叫着霍容薇的名字,唯恐她一个不慎晕厥过去。
洗头挂在正南方时产房里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霍大夫人朝外头喊着请大夫。
“太医您快请……”霍容玥颤抖着声音,浑身冰凉凉的。
太医早就坐不住闻言立刻起身,不想他还未迈开步子便听杜夫人急促道:“不可,这房中都是女子……”
她眼神闪闪躲躲的,就是不敢去看霍容玥,太医也没想到如此危急关头杜夫人还不让他进去,当下便黑了脸,却不能拔腿就走。
恰在此时杜子斌从外头回来,霍容玥抬头问他:“如今我姐姐危在旦夕,不知大姐夫可同意让太医进去?”
杜子斌脸上明显闪过诧异之色,他衣襟上还沾着点点胭脂,加上面上的错愕,简直就是明显的拒绝。
偏偏此时杜夫人低声道:“先让稳婆看看,厨下还有参汤不行再端些过来。若是贸然让太医进去,会对薇娘名声有碍……”
杜子斌干咳一声,并不反驳,眉头甚至闪过一丝不以为意。
霍容玥冷笑一声,“请太医进去,我倒要看看是儿媳危在旦夕婆婆不让太医进产房好听,还是太医进产房救命好听!大夫人是想听一听哪个传出去对杜家名声好?”
她话音刚落,霍大夫人便在房里喊:“让太医进来!你杜家不想要这孙子便由我霍家来养!”
“不好了,大出血了!大出血了!”稳婆的惊呼在此刻如此刺耳,太医急匆匆拎着药箱入内,他还未进门便听到霍大夫人在里头惊慌失措的喊着薇娘,只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霍容玥心中一凉,不可置信的看向产房!
产房里丫环婆子乱成一片,有人唤“薇娘”、有人唤“大奶奶、大姑娘”,可就是没听到任何回应。
匆匆进去的太医摇着头走出来的,路过霍容玥低声道:“大奶奶身子虚,肚子里的孩子过大又是脚先出来,这情况实在……”
霍容玥脑袋嗡嗡的,怎么也没听清太医说的话,太医身后有一人影闪过,满手是血的霍大夫人不顾体面的冲到杜夫人面前,狠狠抽她一个巴掌!
“杨氏,贱妇!这是你孙子的血!我咒你杜家此生此世断子绝孙!”霍大夫人声嘶力竭的吼着。
一旁站着的杜子斌愣在原地,任凭霍大夫人连连扇他巴掌都动也不动,不是刚进产房生产?怎么就这么的没了呢?
“一定是在做梦!”杜子斌喃喃道,巴掌扇到脸上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那血印的腥味传到鼻子里来,窜进喉咙里胃里。
是他杀了娘子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杜子斌抱头蹲在地上,产房内的哀嚎还在,杜夫人小声的抱怨还在,霍大夫人打过他又扑过去挠花杜夫人的脸,旁边守着的丫环婆子一个也不敢上前。
霍容玥站在原地怎么也挪动不了,双腿有如千斤。
守在外院的男人闻讯而来,霍太傅上前拦住霍大夫人,仿佛找到了依靠一般,霍大夫人倒在他怀里喃喃泣道:“咱们的薇儿没了,我的薇儿啊!”
霍大夫人的嚎哭响彻这片小院,杜大人怨愤的瞪一眼杜夫人,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此事是我杜府对不住亲家……”
霍大夫人离的近,抬腿一个窝心脚将杜大人踹倒:“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杜家心狠手辣害我女儿与外孙,此事霍家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杜家从此都要断子绝孙!”
杜夫人再是不满也不敢说出半句怨言,谁也没有注意到呆怔在原地的杜子斌进了产房。
丫环婆子都垂着头退出来,霍容玥扭头看了一眼,忍着晕眩朝产房走,产房血味浓郁直直往胃里钻,杜子斌正举着一把刀往自个身上挥,用不着霍容玥提醒,望珂便一个闪身夺过杜子斌手里的刀将其踹倒在地。
“杜子斌,你想以死谢罪保你一个杜家?白日做梦!”霍容玥眯着眼睛不敢去看安静躺在床上的霍容薇,侧过身子吩咐望珂看着杜子斌,思虑半晌仍是转身踏出房门。
外头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头上的晕眩感更重,撑不住的前一刻她招手叫拂晓。
短短半日霍家大姑娘因夫家不愿太医进门诊治难产而亡的消息传遍京城,稳坐宫中的帝后听闻后震怒,还不及下旨便听内侍来报,霍家老太爷、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霍攸听闻嫡长孙女难产而亡的消息气急攻心,于半个时辰前辞世。
这八月因霍家闹得沸沸汤汤,宏敏帝下旨杜家闭门思过,勒令杜子斌将霍容薇的嫁妆如数奉还霍家,若有半丝纰漏自去乾清宫领罚,又亲去霍府祭拜霍老太爷,下旨将霍老太爷与霍老太太合葬,葬礼循一品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