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长廊下挂着红灯笼,天空零零散散飘起雪花,霍容玥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长孙昭后头,还不时注意着脚下,稍稍停顿了一下,便一头跌进一人凉凉的怀抱,脸颊贴着他的外袍,冷风呼呼吹着。
“侯爷,怎么了?”
冷冰冰的大手突然捏了捏她的耳朵,他闷声吩咐院中的下人:“你们都下去吧。”
霍容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丫环也退出去,“侯爷到底怎么了?”她还想让梦棋给她弄点热水洗洗脚好好睡一觉,但这人却有发疯的预兆,想想听过的闺中好友的抱怨,她就开始忐忑,平宁侯真的是军营出身,万一喝完酒打人该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明白,视线突然转换,有人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新房内。
“侯爷——”
“嘘——乖一点。”他嘴角噙着莫名的笑容,好似很享受她的惊讶。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被他稳稳抱着走到门前抬高她的腿踢开房门。房中早已掌灯,明亮温暖,他径直将她抱到床边便粗狂的解起衣服来,霍容玥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新婚之夜的疼痛还近在眼前,她默默猜测从长孙昭手中逃脱的几率,得出的结论当然是没有可能。
红帐放下后床内通红一片,跪坐在她上方的男人赤果着上身,霸道的给予他仅有的温柔。
“你要乖一点,乖一点,乖一点……”他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她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何在,但还是小声应了。她会乖一点,生个孩子,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这一夜过的极为漫长,霍容玥总觉得她睁开眼好几次都没看到天亮,身旁男人跟个火炉似的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又时不时将她挤到墙边,一条腿还压在她腿上,她根本没有挪动的力气,然后便在不断的挣扎中睡去,梦中有人喂她喝水,双腿间的不适也尽数除去。
“好沉……”快要天亮的时候霍容玥终于被身上的重物压醒,费好大的力气推开他却听耳边一声轻笑,她循声看去,昨晚的罪魁祸首正单手撑着脑袋含笑看她。
谁也没说话,过了半晌他将手放下,躺回被子里,屋子里静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就在霍容玥又要睡着时,他突然在被子下抱住她,极为克制的一吸,“我得去上朝了。”
他说完这句便毫不留恋的下床更衣,也许是在军营中养成的习惯,他很快便穿好官服,等到束发时犯了难,此时陆勇守在外头,屋内又没有别的丫环,根本没人能给他束发。霍容玥下床时就看到他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拿着梳子来回比划。
“妾身给侯爷束发吧。”她披散着头发,神情困顿显然没睡好,但给他梳发时却是兴致盎然的样子。
镜中娇小秀气的女人挥动灵巧的双手,十指在男人发间翻飞,很快帮男人束好发戴上银冠,男人衣冠楚楚离开铜镜前多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临出门前想起什么又回头吩咐她:“以后不必跟我一同早起。”
霍容玥回他一个温婉的笑容,心里却将男人骂了百遍,若不是昨晚他使劲折腾,她至于早起都困难吗?她打个哈欠,打算重新回到床上睡个回笼觉,刚拉上被子却听到外头紧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拂晓的轻唤:“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何事?”披上外衣强睁开眼睛,霍容玥心里猜测着难道庐阳长公主要她现在去请安?昨晚还下着雪,大早上去给公主婆婆请安肯定要冻成屋檐下的冰凌。默默想到那个场景,霍容玥生生打个冷战,多少瞌睡都被赶跑了。
拂晓很是生气,“偏院的姨娘来给侯爷和您请安,说是要伺候侯爷上朝,方才侯爷没出去时她们还候在廊下,侯爷一出去她们就躲起来,现在侯爷去上朝了,她们就要来给您请安,现在才什么时辰,奴婢觉得这些姨娘是……”
霍容玥也不生气,前世就过惯与妾室斗智斗勇的日子,这几天没见她们总觉得重生后的日子少了些什么。
“给我梳妆,既然来的这么早总是要见见她们的。”
正堂里没有点炭盆,一众妾室有八个,个个缩成一团,梦棋笑眯眯的请她们坐下,绣凳上干干净净坐上去想暖热都需要一炷香功夫,何况站着还能四处活动,林氏俨然是众人之首,她带头对梦棋道:“姑娘不必忙活,我们姐妹站着等夫人就行,夫人没来我们怎么能坐下。”
梦棋笑眯眯道:“众位姨娘不必客气,夫人尚在梳妆,便劳驾各位稍待片刻。”
八人只好坐在绣凳上暖着,梦棋端来一只炭盆放在众人前方,那小小炭盆离得远远地,根本不足以让人感觉到它的热量。放好炭盆梦棋便回卧房伺候,余下正堂上的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抖着肩膀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庐阳长公主那么喜欢与亲儿子长孙昭对着干。
往常这个时辰她们都躲在被窝里睡大觉,侯爷正妻的位置空着她们便不用向正房请安,而长公主自是没功夫见她们这些侍妾,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几个在府中自生自灭,直到长公主想起她们这群人来。昨晚庐阳长公主与平宁侯吵架后,公主身边的侍女便来告诉她们明早寅时要去伺候侯爷上朝,上个按长公主吩咐伺候侯爷上朝的通房已被侯爷杖毙,她们不敢违背长公主的命令,便只好躲着平宁侯走,免得看到她们碍眼便让人一顿板子。
“林姐姐,夫人什么时候起身?我好冷啊。”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女人姓魏,是八人中最小的一个,她眨巴着眼睛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其余人被她看的心疼,但谁也不知道侯夫人到底什么时辰才会出来。
林氏是众人中最年长的,平日里行事最是稳妥,关键时刻几个人跟没了主心骨似的等着她说话。
不等她说话,后堂便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家来的真早。”
霍容玥从后堂走到前堂来,她身上披着大毛斗篷,手里捂着热腾腾的手炉,瞧着这些人鼻涕都要冻下来了方点点头让拂晓拿来更多的炭盆。
等拂晓和梦棋再端来炭盆,霍容玥依然端坐在正位上不言语,林姨娘福至心灵带头从绣凳上站起来,带着众人对霍容玥行礼:“妾身给夫人行礼。”
其他人如梦初醒,学着林姨娘给霍容玥行礼。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气,梦棋给各位姨娘上茶。”霍容玥心道这句话好生熟悉,前世她日日守在陆府里,每日早晨见那群妾侍便是拿这句做开场,把该做的事做过后便能在自个小院里过小日子,至于丈夫陆非远跟没有一样,她对他的女人们都比对他熟悉,不过这个长孙昭倒是比他强上一些。
挥去脑中的杂念,霍容玥开始让几位姨娘各自介绍,成亲后的请安她们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便被长孙昭赶走,如今倒感激他,否则现在还真没什么可说的。
林姨娘自然第一个打头,她穿着藕色衣裙娴静温柔,细长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浸满似水柔情,“妾林氏雨霏拜见夫人,早就听闻帝师霍家的大名,如今妾身能伺候霍家的姑娘真真是人生大幸,如若夫人不嫌弃,妾身愿意每天都来陪着夫人说说话,但求夫人不要嫌弃。”
魏姨娘很是惊讶的看向林姨娘,林姨娘在众人眼里最是老实温厚,今日也来陪夫人说好话,难道林姨娘这是要与公主对立了不成?
但在这个当口谁都没把内心的疑问给说出来,乖巧又不失风趣的跟夫人说了自己姓甚名谁。身材丰满嘴甜的姨娘姓何名香玉,一身书卷气目露傲骨的陆姓姨娘是先夫人的庶表妹,声音悦耳如黄鹂出谷的房姨娘是庐阳长公主最宠爱嬷嬷的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颇通兵法的侠气女子则是仙去忠远候麾下老将的掌上明珠,总而言之,这八个女人各有特色毫无重复之处,最重要的是她们不是出身谢家就是被庐阳长公主牢牢捏着身家性命,倒是不知这对母子有多大的仇恨,母亲如此贴心长孙昭竟还不领情。
倒真是可惜这些女子。霍容玥目露惋惜之色,林姨娘没错过她的神色,试探着问:“夫人在可惜什么?”
这次霍容玥隐藏住自己的惊讶,细细打量了林姨娘一番,摇头笑道:“各位妹妹都是国色天香般的人物,可惜今日侯爷走的急竟没看到各位妹妹的姿容,我是替侯爷遗憾呢。”
八个人脸上分明写着不信,林姨娘却知道霍容玥没在说假话,她从后堂进来看到她们时就在惋惜,到底为什么惋惜,她暂时弄不清楚。
几人打着哈欠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霍容玥终于开口放人:“马上便是卯正,众位妹妹快快梳妆打扮一同与我去拜见长公主吧。”
提起长公主,众人的表情都是惊大于喜,一副你叫我们过去就是不安好心要害我们的样子。魏姨娘仗着自个年纪小心直口快说多了也不受人责怪,阴阳怪气道:“夫人说的简单,我等都是见不得人的妾侍,长公主等闲是不会见我们的。”就连传话也是让身边最不入流的宫女来传话,外人眼里庐阳长公主慈祥平和,但平宁侯府的人都知道她的真性情的,都发自内心的不想去长公主面前找茬。
“殿下最是宠爱大公子,夫人可多与长公主聊聊大公子。”林姨娘好心建议。
霍容玥笑笑,“多谢林姨娘提醒。”长孙昭都和长公主因为大公子闹僵,她要是提起大公子的话题恐怕长公主也不得不会多想吧?
再说,她还期待着今天去醇芳园抄佛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