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时沈秋君解释道:按着时间推算,楚嬷嬷母女二人早就该到了,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只怕是出了些意外,而此处荒郊野外的,又没有吃的,不如先随了那家人离去,说不定能找到家人,到时派人来守着,或者派人沿路去寻,未必不是个妥当的法子。
但是那时他的心一片黑暗,只当自己已经看出沈秋君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且她家的世交,必是京城上有头脸的人,说不得与二皇子是一丘之貉,他怎么会主动送上门去任他宰割?
于是他只是冷笑道:“我与家人约好了在此会合,我不会走的,你对外也别说我在这里,你走吧。”
看着沈秋君深思着走出庙去,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世上没有一个可以认人信得过的好人。
虽然最终沈秋君去而复返,还拿来了食物,而他也表现得惊喜欲泣,二人仿佛又回到这两天相依为命的情景,但是他仍是觉得沈秋君当不得自己的信任。
在于侍卫寻到这里并告之他后面的追兵马上就到,他只犹豫了一下,便由着于侍卫设计沈秋君留在庙里,而他则送出那把匕首让她防身,只当还了这两日的看护之恩,至于她会在追兵到来后出卖他们的行踪,以她提供了假情报延误了时机,想来那些人也会替自己收拾她的。
六皇子想到此,心里酸涩,眼里便湿润了,如果不是他后来实在舍不得沈秋君那两日给予自己的温暖,没有按于侍卫的意思转了路,而是悄悄返回到山神庙中,他想自己的人生会有冰冷再得不到一丝温暖。
沈秋君正闭目养神,忽然觉得置于六皇子脸颊下的手上有了凉意,便奇怪地抽出手来,起初还以为是六皇子熟睡时流的口水,正想着以后如何取笑于他,却看到手背上几滴晶莹水珠,更象是泪水,顿感疑惑。
这时六皇子已经抬起身子,清楚地看出他的红眼眶,沈秋君正纳闷中,六皇子扶着她的双肩说道:“玉姐姐,如果说我以前曾做错了事,但在没有酿成大祸之前,翻然悔悟,积极改正,是不是可以得到原谅?”
沈秋君心里更为纳罕,自来他做的事,只有对的,错的全是别人的,什么时候也学会反省了?
不过他能反思自己的行为总是好的,况且,沈秋君前世今世的经历,焉知不是在修正自己的过失,所以,她坚定地点头道:“对,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让自己尽量问心无愧,至于他人的原不原谅,已经没有多大的必要性。”
六皇子闻言看着沈秋君认真说道:“我以前年纪小,经历又有些坎坷,行事不免自私阴狠,如果我以前曾得罪过你,希望你能谅解,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不论将来有何福祸,我都会护你周全,让你一生都过得幸福快乐,玉姐姐,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再分开,好不好?”
沈秋君见六皇子说的郑重其事,之前还落了泪,只以为他在感怀当年被母亲舍下之事,忙笑道:“当然,我们是夫妻,自然要福祸与共,不离不弃的。”
六皇子心里踏实了些,正欲说话时,外边小丫头来传报:永宁侯府派人来说话。
沈秋君忙命人进来,来人先是传了沈夫人的话,又将带来的东西呈上,正准备离去时,才又说道:“大公子那边的蔡姨娘昨天添了位小公子,夫人说,还是给您说一声吧。”
沈秋君听了一愣,倒是到时候了,说不得大嫂那边也该添位千金了,她笑道:“这添丁可是沈家的喜事,该赏!”然后命雪香按着例赏了东西银钱,那人忙替蔡姨娘磕头道谢,一时去了。
沈秋君等人都去了,愣了一会神,越发觉得方才六皇子的一番话实在蹊跷的很,倒真像他曾做过什么很对不起自己的事。
沈秋君忽然心头一动,忙仔细看着六皇子的神色,说道:“方才好好的,怎么说起那些话来,你莫不是鬼上身了?”
六皇子一翻白眼:“你才鬼上身了呢,一个沈家的姨娘还当得你出赏钱,尤其还是你大哥的妾室!”说罢,又将身子靠向沈秋君,说道:“背有些痒,你给我抓抓。”
沈秋君不由暗笑,也是自己太多心了,如果六皇子也重活一回,以他前世傲气别扭的性子,哪里会作此孩子气撒娇的行为。
没多久,新年的脚步便渐渐近了,沈秋君不免忙碌起来,直到过了新年好几天,这稍歇一口气,因嫌在皇子府里只两个主子太冷清,便时常拉着六皇子到沈府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时,程秀梅眼看着不足一个月就要生了,全家都拿她当祖宗一样敬着,所以她这个年过年极惬意,又因为将要初为人母,不免春风得意地劝沈秋君道:“你嫌过年府里冷清,赶紧地生个孩子出来,这样就热闹了。”
沈秋君脸上一红,忙笑道:“这可不是二嫂当日急的时候了,这孩子也得看缘分和天意。”
程秀梅想起当年自己着急上火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一时又乐道:“我这送子观音的招牌怕是要砸在你手里了,当日我去府上,可是特意送瑞气去的。”一时又劝解道:“你也不要有压力,只管保养好身子,该有的自然就有了,反正六皇子年纪还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对孩子的事,也未必上心。”
沈秋君只是笑着一一点头答应着。
不想沈夫人也拉着女儿关于孩子的事,问东问西,沈秋君忙笑道:“女儿成亲还不足半年呢,母亲也太心急了。”
沈夫人叹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两个姐姐子嗣都晚,我怕你也随了她们。”
沈秋君笑道:“我方才也让辛先生把了脉,并无不妥,这事还得看缘分。”
沈夫人忙笑道:“你也不用心急,如果再过几个月还没消息,正好庆安侯太夫人因为她孙女总生不出儿子,要请她家乡的一位极利害的巫医来,我同她说好了,到时你也一起看看。”
沈秋君干笑着答应了,回到府里,六皇子奇怪地问道:“你二嫂和你母亲拉着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沈秋君看了一眼六皇子,支吾道:“自然是男人不方便听的女人之间的私房话。”
二十多天后,程秀梅生了个大胖小子,因为新年的喜庆还没过去,如此竟算是喜上加喜了,所以沈家人都级高兴,沈侯还亲自取为琨。
因为此前沈昭英的两个妾各生了一个儿子,如今算下来,沈夫人也有了五个孙子一个孙女,高兴之余,对沈秋君的事也越发的上心,趁着琨哥儿洗三,沈夫人又对女儿说道:“安庆侯已经派人回老家去接人去了,差不多两个月左右就能到京城了。”
出了正月,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六皇子在沈秋君那里领了个总管小归山的差事。
因为当年温泉之事,沈秋君也是参与过的,虽不十分懂,却也认识那懂这些的匠人,便一并告诉了六皇子,于是六皇子在一个晴朗春日,带着人去了小归山查看温泉之事。
虽然小归山下也有几亩地几户人家,不过沈秋君担心六皇子不惯那里的吃用,便让人做好了饭菜,赶着送过去,若是冷了,便借那农户的锅灶热一热,总比庄户人家的饭食要好,再则用的也是自己的家伙,也能放心些。
等六皇子用过饭,那几人便回了府复命,沈秋君正好手中无事,便叫了他们来,随意问了几句小归山的事。
其中一个机灵些的便笑答道:“那边满山的草木都开始绿了,倒比城里清新的多。爷今日看着精神极好,那些匠人倒是有些本事,已经大体探到温泉所在,好象是在那处山神庙附近,只是到底是神灵所在,轻易不敢冒犯,只得在向旁处探查了。”
沈秋君闻言一愣,挥手让那几人退下,不由想起前世,明明都说山神庙处并不适建温泉,难不成前世六皇子被人蒙骗了,他可不是不敢冒犯神灵的人。
这时楚嬷嬷倒了碗茶递给沈秋君,笑着劝道:“等爷回来,小姐可得好好劝劝爷,我看爷是向来不信神灵的,这可不好。神灵之事不可不信,咱们家也不指望它挣银子,那温泉务必要建得离庙越远越好,不然污了神人之目,罪过不小,一生都别不顺当。”
沈秋君忙笑道:“那是自然的,估计那些匠人们也不敢在那处开山凿地的。”
太阳还没落山,六皇子就带着人回来了,对沈秋君笑道:“我看那小山上倒是有些景致,先不让他们弄温泉,等咱们去游玩得腻了再说。”
沈秋君浅笑道:“你既然是总管,自然是你说了算。在那里吹了一天的尘土,赶紧先去洗洗,再休息一会,就该吃饭了。”
一时六皇子去了,雪柳寻着机会去找杨远拌了两句嘴,就一溜烟跑到内院来,对楚嬷嬷笑道:“今晚咱们有口福了,六爷让人带了些鲜嫩野菜来,昨儿还说往年在乡下时,每到春日青黄不接,要靠着吃野菜才能省些种子来,如今在城里每年不吃些,还怪想得慌呢。”
雪香撇嘴道:“有什么好吃的,说的好象府里盘剥得你们都吃不上饭呢。”
雪柳闻言忙看着沈秋君笑道:“倒也不是吃不上饭,只是那样能多省些细粮好给老人小孩子吃。”
沈秋君笑道:“以前我也极爱吃的,每年都让嬷嬷用野菜做些小饺子等点心,你雪香姐姐不爱吃这个,都便宜了我,只是后来一次吃了一整天的生苦菜生荠菜的,就不太爱吃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