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秀水没那么多顾客,傍晚时,张莉跟田果就收拾好摊位各自回了家,张莉分析了一下,说按照去年行情,估计顾客要到12月中旬才会增加,然后是圣诞节与新年,随后就是春节,她让田果11月份养精蓄锐,多吃点有营养的,争取12月大干一场赚一笔。
回家时,田果在副食品商店买了三两猪耳朵和半个松仁小肚儿,最近奇怪了,姥姥每顿饭都得来一小盅二锅头,想着天气冷,姥姥喝酒也是为了暖身子,田果就没管她。有时回家早,还会贴心地买点下酒菜回去。
刚进胡同口,田果就看到院门前停着一辆拉煤的板车,蝌蚪与长江几人搬着煤进进出出,瞧见她,蝌蚪嘿嘿一笑,对着院子里大喊一声:“然哥,小果儿回来了啦!”
他也在?
田果兴奋地跑进院子。
院子里,焕然正猫腰从棚子里退出来,看见田果,他黝黑的脸庞染上一层亮光,有些怪罪地笑道:“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往常不都是晚上七八点吗?”
焕然的脸上,衣服上,鞋上都是煤渣灰子,田果看着他黑黑的鼻头,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因为想你啊,所以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么?”焕然心里甜啊,小声回一句:“我也特别想你。”
好酸,田果下意识地捂住牙齿。这个小棚子原先是装杂物的,里面堆了好多东西,因为平时忙,田果一直没时间收拾,今天往里一看,早被焕然收拾干净,蜂窝煤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之前破损的地方已用新木板重新修补好,外面还罩了一层防雨的塑料布。
焕然从兜里掏出一毛三分钱递给田果。“这个拿好。”
“什么钱?”帮我干活还倒找钱?
焕然说:“刚才买废品时给的。”
废品……“我家那些是杂物不是废品好吧!”她气的翻白眼。
焕然好想笑,知道田果心疼什么,把钱塞进她手里,笑道:“那些杂物我都看过了,跟废品没什么区别。有几样东西连人家收破烂的都不愿意要。这样,你要是缺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给你买新的去。”
吼~我的男友好大方。
“咳咳。”蝌蚪冷不丁地夸张咳嗽两声。见焕然瞪他,赶紧就跑了。
“他什么意思?”田果皱眉。不单是蝌蚪,长江和徐强几人望着自己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也没什么意思,无非是我把咱俩好的事告诉他们了。”焕然一脸坦坦荡荡。
田果脸红,想起之前做明星时谈恋爱就像做贼,记得入行第三年时,她就跟圈里一位影帝好了,影帝很宠她,不在乎她只是一个小三线,每天会派人送花到片场,风雨无阻,小卡片上是影帝亲手书写的小情诗。他还给她买房,买车,买奢侈品包包和衣服,他说,要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每天,无论在哪里,只要工作结束,影帝就会打电话过来“熬粥”,他宠她爱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恋情不能公开。起初,田果没觉有何不妥,毕竟他是影帝是大明星,有许多疯狂又思想偏执的粉丝,不公开对谁都好,何况还有来自经纪公司与赞助商的压力。
没事,只要他爱我就行。最初,田果如此想。
这段地下恋情维持了一年多,最后还是田果提出的分手,影帝很惊讶,问:“怎么,我不够好?”
“不,你很好。”田果想起储物间里那些价格不菲堆积如山的奢侈品,挺漂亮的,但是没有温度,她说:“是我太贪婪,想要更多,而你给不了。”
“公开恋情就那么重要?”影帝不解,“你们女孩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以大局为重?跟着我,即使隐姓埋名也不亏,你懂。”
是,我懂,以大局为重,然后抱着卡通抱枕,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坐在电视机前看你与其他女星暧昧,看你在公开场合告诉粉丝和媒体,其实你还是单身,还没有遇到意中人,还在苦苦寻觅,你选择恋人小心又谨慎,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那我算什么呢?
一个会说话的宠物?
田果觉得什么Gucci什么Tiffany统统不重要,这些我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样可以得来,我想要的不过是你能紧紧拉住我的手穿过人潮拥挤的街道与地铁。
“想什么呢?”见她又发呆,他忍不住问,“生气了?”
“有点。”
他抿嘴仔细瞧了她半响,然后黑乎乎的手往她脸上一抹,望着小花猫一样的她,问:“现在,还生气么?”
田果洗完脸的功夫,一车煤也搬完了,透过窗玻璃,她看到焕然站在院子一边抽烟一边与蝌蚪他们说着什么,烟抽完,蝌蚪几人凑合洗了手就离开了。
“别让他们走啊。”田果对推门走进来的焕然说,“一会儿我做几个好菜,你们喝点酒。”
“不用了。”焕然用田果洗脸剩下的水洗着手,“改天我请他们吧。”
“那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焕然瞥她一眼,不满地说,“你是我媳妇,做的饭他们没权利吃。这事你就甭管了。”
“霸道!”她嘟囔。
他笑,往她脸上弹了一把水珠子,田果的脸瞬间又变成了大花猫。
“脏死了……”她低声抗议,下一秒就被他搂在怀里亲了两口,他身上一股煤灰渣滓味,她躲,脚步不稳,腰正好撞到身后的脸盆架。哐当……
里屋,姥姥忙问:“小果儿,怎么了?”
田果看着近在咫尺的焕然,和他眼中的自己,笑着回一句:“没什么,就是一只讨厌的大黑耗子。”
姥姥和田果的意思都是让焕然留下来吃饭,焕然当然也想留下,无奈身上太脏,“改天吧。”他说,“你再给我做一顿酸汤肥牛。”
“那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
焕然坏坏一笑,“脱衣服?不好吧,姥姥还在隔壁呢。不如去我那儿?”
“不正经。”田果狠狠掐了他一把。
回到家,焕然洗了头发换上新衣服,桌子上摆着田果给的猪耳朵和松仁小肚儿,他捏一块猪耳朵放进嘴巴里,没什么咸淡味,但就是觉得好吃。过一会儿,姑姑,姑父,唐思佳都回来了,前天,他老妈吴珍随团去了日本,老爸工作忙,还在所里加班,今天就他们几个人吃。
一家人正吃着饭,钮蓝忽然脸色阴沉地说:“焕然,你今天是不是又上米田果家了。”
“嗯。”焕然点头。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她来往!”钮蓝生气。
焕然不以为然,加一口菜放进嘴巴里,慢条斯理地说:“姑,我都26了,是大人了,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了。田果怎么了?多好的人,我喜欢。”
喜欢……
唐思佳开始脑补剧情。“哥,你俩真好了?!”
一条胡同里的孩子都在一个班上课,谁家有点事,很快全班就能知道,唐思佳这几天在班上没少听同学议论老哥与田果的事,还有同学开玩笑说,“呦,唐思佳,你们家要添丁进口了。”
焕然看着唐思佳,气定神闲点点头:“好了。”
“胡闹!”钮蓝一拍桌子,“跟米田果好,你,你疯了!”
“您就当我疯了了吧。”焕然一脸冷漠,匆匆扒拉两口饭,碗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回了屋。
他是走了,客厅可乱作了一团,钮蓝已经气晕了头,一会儿说要去隔壁找田果理论,一会儿又说骑自行车去所里找钮新国,见妻子如此歇斯底里,唐安平忍无可忍,拍了下桌子说:“别闹了,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一会儿再惊扰到老爷子!”
钮蓝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大有一种家族将亡的崩溃,“冷静,怎么冷静?你倒是告诉我啊!小妖精都要进门了!不行,不行,我要去找爸谈谈,不能让焕然往火坑里跳!一定是那个米田果给他下了迷魂药。“”
唐安平觉得妻子疯了,迷魂药?用吗?他怎么觉得焕然是心甘情愿的。“你先坐下!”他用力拽回妻子,低声劝道:“你也快四十岁的人了,遇见问题能不能用脑子想想?这事跟爸说管用吗?焕然从小到大,爸管过他一天?从来都是宠着。”
“可这件事不一样!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信爸任由焕然瞎胡闹。”
“是,爸不同意又怎样?他管得了焕然?现在这事还没搞清楚,也许焕然刚才说的是气话,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跟田果好了,嫂子人在国外,户口本锁在抽屉里,他们俩还能好大天去?我的意思是,你先把情绪稳一稳,一切等嫂子从日本回来再说。别又哭又闹的,让邻里知道了笑话!”
丈夫的话让钮蓝迅速冷静下来,对啊,户口本在嫂子手里攥着,只要她咬死不松口,焕然就没法跟田果结婚,田果时女孩,青春就那么几年,耗到25岁,不信她还坚持嫁焕然。对!耗死她!
就在钮蓝哭哭闹闹时,唐思佳一溜烟跑到了哥哥屋前,轻轻敲三下门,只听里面沉声说:“进来吧,门没锁。”
唐思佳轻轻推开门,一片昏暗的光线里,焕然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握于脑后,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
“哥,你干嘛呢?”
“想田果呢。”焕然没说谎,现在,他只要往床上一躺,眼前就浮现出那天与田果缠绵的情景,甜,真甜,到现在他都庆幸自己耍了流氓,如今睁眼闭眼全是她的脸,墙上的邓丽君海报早就扔了,白花花的墙面以后只贴田果的相片。
唐思佳蹲在哥哥床前,好奇又惊喜地问:“哥,我以后在胡同里看见田果,管她叫什么啊?”
“你说呢?”焕然撇头看他。
唐思佳沉默。
焕然摸摸他的头,说:“好好想,答对了哥哥给你买巧克力。”
识时务者为俊杰,唐思佳干净利落地答:“当然是嫂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