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炎阳似火。
青云山脚,有片不大的高粱地,此时高粱已近成熟,沉甸甸的穗子低垂着,引来无数鸟雀前来啄食。
高粱地旁边竖着两个稻草人,稻草人身穿破破烂烂的短衫,头顶着烂了边的斗笠,双手伸展着,一动不动。鸟雀们对这个不能奈他们何的伪人类早就熟视无睹,兀自啄着饱满的谷穗。
突然,一个稻草人竟呼喝着抡起竹竿舞动起来。鸟雀受惊,呼啦啦地飞走了。稻草人沮丧地扯下斗笠,露出张黢黑的脸庞,竟是位年轻男子。
男子约莫二十多岁,身材高大,却瘦得厉害,一看就是饿久了的样子。
鸟雀们见他多时不动,又试探着飞来,男子气极,手里的竹竿越发挥动得厉害,无意中竟打落一只麻雀。
他俯身捡起晕死的麻雀,扯根青草将它的脚捆住了,自言自语道:“吃那么多粮食才长这点肉,还不够娘子塞牙缝。”
“噗嗤。”
身后传来女子的轻笑声。
男子转身,表情虽怒却喜,“大热的天,不好好在家歇着,来这里作甚?“大步上前接过女子手中的食盒,顺势扶住她的手臂,“到树荫下坐会,这一路累了没?”
女子笑道:“不过盏茶功夫,怎就累了……娘说,越到快生产的日子越要多走动些,这样才好生。”
男子“嘿嘿”一笑,温柔地盯着女子高隆的腹部。有个跟娘子一般温柔貌美的女儿是他最大的心愿,而这个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
女子被他看得羞红了脸,低头打开食盒取出只粗瓷大碗,碗里卧着两只荷包蛋,“娘煮时加了匙糖,香甜得很。”
男子小心地啜了口糖水,“嗯,甜。”又将碗递给女子,“你喝口。”
女子笑着推辞:“我在家里吃过了,这是给你的。”
男子坚持,用羹匙舀着一匙匙喂给女子,又将鸡蛋分了半只给女子,才大口大口地将剩下的连汤带水全喝了。
凉风习习,树荫斑驳,男子轻握着女子的手,四目交投,温情无限。
而此时,原本蔚蓝的天空,凭空出现了各色云彩,红蓝青白,交相呼应,最后全变成大片大片的紫云。不过数息,腥风四起,雷鸣阵阵。男子看看天,皱眉道:“要下雨了,这种天气雨来得急去得快,若是回家恐怕在路上淋着雨,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女子快手快脚地收拾了碗筷,“好。”
男子一手拎了食盒,一手仍扶住女子,四周打量下,下定决心般,绕过高粱田,再走丈余。
一处小院落出现在面前。说是院落,不过是两间土坯草房,外面用竹枝围了道篱笆。
屋内甚是简陋,除去半面土炕外,其余生活用具一应全无。
女子小心翼翼地坐在炕边,好奇地问:“这里何时有了间屋子?”
男子神情稍黯,低声道:“以前爹住过的。”
公爹是家中大忌,女子不再追问,探了头看向窗外。
天色愈加阴沉,墨黑如夜,雨迟迟未下,雷声却声势浩大,一道道自穹苍深处滚滚而至,轰然炸响,竟然愈来愈近,仿佛就在屋顶上。
女子被雷电吓得脸色苍白,惊恐地抱着肚子。男子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安慰,“柔儿不怕,有我。”
又一声响雷不期而至,咔嚓嚓正落在院里,劈倒半边篱笆墙。借着闪电之光,男子看见一团黑影敏捷地蹿进屋内,躲进角落里。
男子阴沉着脸,正欲去赶。女子抓住他不放,颤声道:“平哥,我腹痛,许是要生了。”
俞平眼中怒意升腾,声音却依然柔和,“别怕,等这阵雷过去我就送你回家,娘不是说过,头一胎没那么快,得好几个时辰。”
话音刚落,闪电连着响雷穿门而入,竟然在屋里炸开,瞬时掀翻了屋顶。女子承受不住,晕厥过去,男子霍然怒道:“修仙问道之人,却置凡人性命于不顾,即便修得正果又如何?”
角落里,被天雷劈得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黑影忽地站起来,眯了眯眼睛。
透过残破的屋顶,可以看到浓黑的天空云团涌动,似乎在蕴育着新一波的雷电。
而屋里,强大的威压四散,静寂得可怕,压抑得可怕。
威压逼迫得俞平几乎要跪倒在下,可他仍死死地挺直着脊背,目光凛然地盯着墙角,尽管什么也看不到。
黑影不屑地摇摇头,眼眸瞥见土炕上的女子,骤然金光爆射。须臾,它得意地抖抖身上几乎脱落干净的毛,飞快地闪出门外。
几乎同时,一道响雷在不远处炸开,直炸得地动山摇天地变色。俞平死死地拥住叶柔,纷飞的茅草树枝以及无数石子土块落雨般打在他身上。
响雷过后,天渐渐放晴。
俞平抖开满身的尘土杂草,费力地抱起叶柔,慢慢地往家中走去。
他们刚刚离开,便有两位仙风道骨般的人物御剑而来,见到被雷劈坏的小屋,两人相视而笑,其中一人讥笑道:"那畜生想必法力无多,竟拿出个这么拙劣的禁制来现眼。"右手轻扬,有火球自他指尖飞射而出。
倒塌的篱笆,坍塌的房顶顿时处于熊熊烈火中,约莫半盏茶工夫,火渐渐熄灭,能烧的尽数烧光,只余半面残破的土坯墙,经过烈火淬烧,似乎更结实了。
离小屋不远处,不知缘何突然多了个十丈余宽大坑,坑底似乎有泉眼,有泉水细细渗出,三天三夜后,泉水注满了大坑。
有附近上山的村民见到此泉,知是天雷造成,取名为“天泉”。
后来有仙师经过,说泉水含有灵气,可润万物,于是大坑改名为“天灵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