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江口的杨府中,可是乱成一团。虽然请了各路医仙、医神,连太上老君也请了,但都说敖寸心的疯病是天命所定,非病之故,无法医治。
而敖寸心神志不清,很少时间能安安静静的,不是追着哮天犬打闹,就是吵着要出去找“阿泽”,但“阿泽”是谁她又说不清楚,杨戬哪能放她这样乱跑。每天闹腾着,唯一好些的就是作息都正常,该吃吃,该睡睡。就是有些像小孩子,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还得好好地哄着供着,生怕有一点点闪失。
还有一点就是,除了那天抓着杨戬要天眼之外,寸心现在不仅不认得杨婵和哮天犬,连杨戬也不认得了,那她心心念念的“阿泽”是何人,让她就是神志不清的时候也记得清楚。
如果敖寸心清醒的话,也该高兴了,毕竟杨戬这些日子的心全放她身上,可没心思操心别的事。这是她从前最想要的,现在得到了,却再也懂不得了,也是一种惋惜。
这天庭院中,寸心将桃树上的花一朵朵都摘下来,放入手中的篮子里。杨戬坐在石椅上静静看着,寸心难得不吵不闹,没有旁人就这样独处,不说话也享受,这样的时光很久都没有体会了。
可是好时好景总不能长久,哮天犬半跑半爬地冲过来,“主人,西海来人了。”
“那又如何。”杨戬依然一派云淡风清,就算西海龙族来人,他也不打算将人还回去。寸心是他恩重如山的恩人,也是前妻,他要好好照顾她。
“可是……”哮天犬一副见了鬼般慌乱的样子,用手比划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主人,你去前厅看看就知道了。”
杨戬想是他们不好拦人,便安抚下寸心再前往前厅。
厅中早有杨婵招待,毕竟家中没个人管事,嫦娥和杨戬八字都没一撇,寸心这个前女主人没办法做主不说,还需要被照顾,杨婵就在沉香成亲后先来杨府帮把手。
听到有客上门,本是端了茶来待客的,只是那人……
杨戬来时就看到打翻的茶盅和一脸惊讶的杨婵,至于客人……
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只是杨戬看到少年的脸,不禁退了几步。
杨婵这时也回过神,扶住杨戬,望向少年叫了出声,“二哥,你看他长得像不像娘!”
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但俊秀得很,眉目之间和瑶姬竟有六七分相似,与杨戬也有几分相似。一身金黄色锦服,腰间佩着剑,剑身被外衫遮去大半,露个镶着蓝宝石的剑柄,华丽得很。
少年对杨婵的话丝毫没有在意,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睁开他的眼睛。少年规规矩矩地向杨戬行了一个礼,“小龙敖兰泽,参见真君。家母在府上叨扰多日,小龙来此正是为了接回家母。”
杨戬看着他的脸,半晌才回过神,“你娘是寸心。”
敖兰泽恭恭敬敬地回答:“正是家母。”
杨戬道:“那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敖兰泽恭敬的态度不减,然而话语没有那般的顺耳,“不用知道。”
“你怨他。”杨戬握紧手中的扇子,双眼望着敖兰泽,不敢漏一丝他的表情。
敖兰泽依然面无波澜,“从未期待过他,又哪里来的怨恨呢。”
杨戬闻言,抿紧了唇,本来偏冷的面庞看不出喜怒,“你知道我是谁。”
敖兰泽听到这话,反倒是笑了,“真君是执法天神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我来您的府上,自然是知道您是何人的。”
敖兰泽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真君若无事,小龙就带母亲先告退了。不知家母……”
话还未说完,就见敖寸心捧着装桃花的篮子,看到敖兰泽就高兴地跑到他身边:“阿泽,你回来啦,娘摘了好多的桃花,一会儿给你做桃花羹。”
语态神情与常人无异,可隔了一会儿,双眼又定不了焦般游离,又一会儿好似自言自语般,话又是说给兰泽听的,“娘给你做桃花羹,桃花羹……”说着就向厨房的方向要走。
敖兰泽闭着双眼,一手拦下寸心,一手将她手中的篮子放下,动作流畅,好像闭着眼并不影响他一般,“娘,这儿不是我们家,阿泽这是带你回家的。桃花羹下次再做吧。”
敖寸心喃喃道:“可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话言凄凄,敖兰泽劝道:“那娘帮我选几匹布做衣杉吧,娘也知道,阿泽看不见……”
话到此处,杨戬杨婵才想到敖兰泽从一开始就没有睁开眼睛,“你的眼睛?”
敖兰泽刚刚对着寸心还是温和有加,一回头对杨戬就只是恭敬带着疏离了。“天生目盲,请了各路神仙都无法医治。”
这理由和敖寸心的疯病的诊断相似,莫不是另有隐情。
敖兰泽说罢便打躬作揖,道了声告退就扶着敖寸心就要离开。
若是旁人,杨戬自有千般理由万般手段阻止敖寸心离去,可是对上敖兰泽,就什么法子都使不出了。
杨婵见敖兰泽要走,而杨戬又不作声,连忙喊道:“你应该姓杨。”
敖兰泽闻言,回过身来,语气坚定,“小龙姓敖。三圣母下次不要再弄错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时间只剩杨戬众人。
杨戬半响才叹了口气道:“他知道,他知道我是他父亲,却……”
哮天犬见不得主人伤心,连忙出谋划策:“我们去把小主人追回来。”
杨戬摇了摇头道,“不必。”
杨婵却不甘心,“可他是杨家的骨肉啊。”
“不必多言。”杨戬执着扇子摆了摆,就离开前厅,身影比常时更为孤独。
杨戬来到庭院,院中的那棵桃树的花零零落落散了一地,枝上却是空荡荡的,想来也是寸心的手笔,可是人已离去。
过去的,不管是对还是错,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