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华语字典、词典,平时用的字、词语都可以在里面找到,等你能将古字和现在的字对上,再看其他书就会事半功倍,我先教你认字。”商陆从书里翻出厚厚的两本书递给朱瑾,自己则拿出幼儿园小学生才用的识字版。
“我们从第一页来,字典上的字、词语排列顺序是以使用几率为标准的…”商陆解释着,指着第一个字后迅速在识字版上用手写模式快速写了朱瑾和他前世所用的古体字,“这个字就是我们以前用的…”朱瑾看过后再删除。
一个个写一个个删,不厌其烦的,只要朱瑾不认识或者不确定认识的,他都会写一遍,认真教朱瑾。
连真不时偷偷看过来,眼里满是不解,带着丝不安。
一下午过去,朱瑾对上了不少字,商陆说了一下午写了一下午,到要走的时喉咙沙哑。连真看着眼露担忧,看着朱瑾和商陆神情不宁。
朱瑾随意看了她一眼,似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对着商陆随口说了句,“回去喝点润喉茶。”就头也回先离开了。
“嗯。”商陆嘴里应着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陆…”连真去抓了他的手,“走吧。”商陆回头,微笑着牵了她的手,亲了亲她的额头,“放心,我一定让你顺利当上公主,完美结束加冕仪式。”
前一世,妻子跟了他,曾在公主面前受辱,这一世,他要让妻子自己做公主。
连真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点了点头,却忍不住惶恐,似乎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历来和姐姐不熟的阿陆和姐姐突然熟悉起来,有了她不懂的秘密。一看到她眼里就露出笑意的姐姐,如今再看她,却如同看着陌生人。
那双眼里,带着漠然,还有她说不出的复杂。
连真想,兴许是她要做公主,抢了姐姐的身份才会这样,她多多去看她,多多亲近她,她以后会原谅自己的。
随后的几天,连真和商陆每天都来,连真对朱槿每天笑脸相迎,即便朱槿反应冷淡,她也依旧如故。话里话外都是她做公主是别人安排,她没办法推拒。
却从没说过,她不想做的话。
从小,她就是姐姐的影子,大家只知道姐姐不知道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特别羡慕姐姐,她其实一直也想做公主的。
朱槿对她很是冷淡,即便知道这是连楠的亲妹妹,却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商陆看在眼里,眸光幽深。
在知道朱槿也转世时,除了最初的震惊,他是高兴的,即便知道朱槿的经历,他也以为总可以弥补。
可随后的几天里,他却发现,事情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朱槿已不是从前的朱槿,她对他没有了爱恋,这是他所期盼的。可朱槿不再是从前的朱槿,她眼底的平静无波,让他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局。
朱槿对他的心态仿佛毫无所觉。在商陆他们准时到来的日子里,她的生活过得平淡而又规律,早起剪花,用过早膳就绣绣绣品,她也不急,慢慢配色慢慢绣。午膳后休憩片刻就去临时教室,由商陆教认字。
随着对上的字越来越多,她眼里看见的一切也就越来越清晰,她开始慢慢了解这个世界。商陆的嗓子过了两天就成了沙哑,可他却一天比一天认真的教着朱槿,认真得偏执,声音越来越嘶哑,却似乎还嫌不够。
朱槿皱眉,却没说什么,学得认真,仿佛他只是最普通的西席。
商陆教着却渐渐有些狼狈,随着时间推移,他脑海里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反而是今世的经历莫名让他有种雾里看花不真实之感。看着朱槿即便穿着最简单的狱服也无法掩盖的美丽面容,他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在他怀里咽气的朱槿以及那隔了一夜就凋零的朱槿花。
朱槿是他爱得刻骨铭心的人,即便相隔百余年,即便他丝毫没有动摇过对连真的心,可他也不敢说他不再爱朱槿。他对朱瑾的那一份爱,只是随着她的逝去被深埋在内心深处而已。
时隔百年,老天却巧妙的,把他们拉回当初,将已逝去的朱瑾复活送到了他面前,有他有朱槿,也有连真。
从前的经历、处理方式面对这两人,再无法施展开,随着时间的流逝,商陆开始莫名焦躁。到第六天时,朱槿发现,这一天,连真似乎很是忐忑,而商陆很烦躁,连一直执着到偏执的认字对字也不时停顿下来,皱着眉头。
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要发生了,坐牢期间外面的消息是完全屏蔽的,她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却直觉有什么与连真、商陆息息相关的事要发生了。
看着连真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喜色,也许是和婚事相关的也说不定,这该是商陆梦寐以求的,也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朱瑾侧头看着阳光下皱着眉头的商陆,思绪越飘越远。
前世,商陆在她刚死后那一段时间,眉头也如眼前这般总是皱着的。
商陆整整消沉了一年,那时朱槿一直陪伴在侧,天天祈祷他能够振作起来。她那时想,只要商陆振作起来,什么都好。
她这一生,有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爱恋已然足够。
上天随人愿,老天再次关照了他,一年后,在商母的努力下,商陆一天一天振作起来,她再不用时时准备依靠着他安慰他了。看着商陆慢慢走出阴影,慢慢露出了笑容,她也振作起来,露出了笑容。
风云惨淡的商府终于迎来了春天,自从商陆振作起来,随后的一年,是府里最愉快的日子,朱槿将自己融入了那个氛围,幸福着,无法自拔。
商陆开始奋发图强,白天努力做事,晚上在书房用功,她就那么一直相随,随了三年,看着没让她失望的男子,满心的爱意越来越多。
在这一份幸福中,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商陆表现良好,被上峰看重得以重用,品级也升了一级,家里再次热闹起来。
商陆意气风发,再没有了一丝颓废样子,她也跟着欢喜,欢喜得无法自制。
那四年,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即便她一直做不了什么,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可她非常满足。
又两三月,她突然迟钝感觉到,商陆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再喃喃她的名字了,他的世界,有了太多的事,太多的精彩。
她的影子越来越淡了,似乎越来越不被需要了…不,不是似乎,是真的如此,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朱槿闲时越来越多,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脑袋却空空,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飘忽的灵魂,在越发热闹的院子里,慢慢孤寂起来。她不再每天跟着他了…她的灵魂开始无意识飘荡,从府里到府外,静静看着世间一切,面容越来越沉寂。
又两三月,晚膳时分,当她飘荡回到府里,坐回了自己给自己定的位置,微笑看着热闹的一家子。
“陆儿,今日我遇到老姐妹,她家的小女儿刚刚满了十六岁,还没说亲…”商母试探性的开口,让朱槿僵住,犹如石头一动不动。
“……”商陆浑身一僵,筷子僵在半空中好一会,才又继续吃饭,什么都没说。
商母却微微松了一口气,商父那低垂的眼里便闪过一丝欣慰。
晚膳在无声无息中结束,都吃的不多,随后默契沉默散开。
商陆脚步沉重离去,朱槿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失去了站立起来的力气。
她就那么愣愣坐在那,整个世界都变得空荡荡的,犹如她的心,一整晚,她都僵立不动,天渐渐亮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才响起了幽幽的声音,“为什么你没有像从前一样勃然大怒,决然拒绝…为什么呢?”
四年前,这是她的心愿。
她死在他怀里时说过,让他忘记她,娶妻生子,幸福一生。
朱槿发现,她又被商陆记起来了,他开始发愣,无眠的夜,她静静坐在桌边,看着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幽幽叹息,“是你让我幸福的…”
是啊,是我让你幸福的,朱槿回答着,面上却再露不出笑意。
三天后,清瘦许多的商陆在晚膳结束后,对商母说了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由母亲做主。”
商母商父欣喜若狂,她呆立住,摇晃了几下软软瘫倒在地。
那一刻她才明白,只要死了,不管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恋,都会风轻云淡。
商母商父怕夜长梦多,以最快速度的定了婚事、婚期,三个月后,在她身死五年后,男子大红喜服加身,迎来了娇憨的新娘子。
看着两个大红身影拜天地,朱槿惨白着脸静立在他们背后看着,脑海里想起的是,在她死后,他也说过,这一生,除了她,再不会娶妻。
几个月以来无处发泄的满腔思绪愤怒,一个人孤寂的四年,在他们喝交杯酒时爆发,朱槿愤怒质问出所有问题,叫得歇斯底里,骂着他打着他,却毫无用处。
那只是她的世界,她孤寂的世界。
看着他们相对而坐,对望,红衣红烛,朱槿斯歇底里大喊,“那是我的,是我的…”
强烈的执念,眼前一黑,再睁眼,对面坐了商陆,眼角晾过身上的大红衣,朱槿浑身一震,她竟然进入了新娘子的身体里!
所以朱槿,你还可以幸福是吗?
眼泪迅速涌上,那一刻,朱槿内心百味陈杂,激动惶恐期待让她颤抖着唇发不出声音,眼前一片模糊,她情不自禁伸出双手去碰商陆的脸,却被商陆避开,商陆用陌生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道“…我会好好待你。”
是承诺,可是说得太过认真,失去了激情。
是了,他的激情全部留给了她。
朱槿伸出颤抖的手固执的再次摸向她熟悉无比的脸,却中途被捉住,“夫人,安歇吧!”
原来再一次被他碰到,是这样的感觉。
朱槿感受着手上的温热热泪盈眶,再被拉回思绪时,身体已然躺倒在床上,商陆两手撑在两边,俯下身来。
温热的手解开了身上的衣服,颈上多了柔软的唇。
那是她最熟悉的唇,是她曾经忍着因为举止轻浮被嫌弃、被发现担惊受怕无数日子触过的唇。
心神刹那空白。
朱槿眼神空洞看着红如血的床帐,大睁着眼,滚下了两行大滴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