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无畏,你为什么要想起……你为什么要想起那些已经被遗忘的事情?想想你的父王母后,想想你的上吟殿和拥戴你们炎王室的臣民,想想赫城那一城的血流成河,想到这些,你怎么还能去想你和江应谋那些浅薄短暂的缠绵呢?
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当她从欢愉后的沉睡中醒来时,睁眼看见那个被称作她夫君的男人就躺在她身边,目光清亮幽远地凝望着薄纱帐外的晨曦,左手温柔地握着她右手时,她真的有点开始相信这男人便是她的夫君,此后余生将要永远相伴的夫君。
她对江应谋动过心,虽然只有那么一霎那……
在炎国被灭后,她让自己遗忘了这段记忆,或者说,强行封存了。
直到今晚,这暴雨如注的夜晚,江应谋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触发了记忆之门的按钮,如这奔山似的雨水,她所有的记忆都涌了出来,拦也拦不住……
门后,她哭得悄无声息,却是肝肠寸断,门外,夜雨如注,却有个人驻步沉思。
原来,江应谋并没有回书房去,而是尾随至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忽然听见了从门缝里传来的丝丝压抑着的抽泣声,他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默然良久,他转身离开了。
相隔不远的一根回廊柱子后,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正在偷瞄着这一切,待江应谋远去后,这人才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是秋心。
秋心远远地望了望江应谋的背影,又转头打量了一眼姐姐的房门,嘴里嘀咕着:“难道她们说的是真的?公子真正喜欢的……是姐姐?”
一夜夜雨的冲刷,使得天明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爽宜人。她收拾了茶水准备送去时,阡陌回来告诉她,说江应谋出门了,大概一整天都不会回来。她想,今日是个出门与三月碰头的好机会。
两人约定的见面地点已经不在天禧斋了,因为她发现最近出门仿佛有人跟踪,在不确定到底是哪帮子人跟着自己时,她不打算打草惊蛇,只是换了和三月碰头的地方。
那地方就是上回她寻着的那家废弃院落的高阁。见面后,三月将眉夫人的话一一转给了她:“夫人说魏空明向国君请战,已得准许,不日将出发前往高越,她有所担心,怕一个人在魏府里会有危险,想问问你的意思。”
“魏空明要出征了?还是打郑国?”她纳闷道。
“消息应该不会错,是她亲耳听见的。据说,江公子的大哥前往高越与郑人和谈不成,魏空明便立马向国君请了战,国君已经准许了。”
“派去与郑人和谈的前后已经去了两拨了,先是成翎王妹夫宋柳成,后又是江应谋大哥江应茂,两次都未有结果,国君打算开战也说得过去。不过,这郑国忽然间怎么这么有骨气了?两次和谈都谈不拢,难道真的想跟稽国决一死战?”
“或许条件太过苛刻,郑国无法答应吧。眉夫人那边你打算怎么回话?”
“让她挪出魏府,魏空明应该会答应的。”
“我也这么想,魏空明一走,魏府没人会真正地护着她,她处境很危险,倒不如挪出府来。对了,你回江府后,江公子没对你起什么疑心吧?”
“好像没有……”她略锁眉心地摇着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江应谋那人心机深似海,摸不清他到底有没有怀疑我。你回去吧,小心点,别叫人跟踪了。”
“知道。”
目送三月离去后,她倚在窗边思量起了魏空明出征一事。按理说,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郑国不应该轻易毁了和谈,即便条件稍显苛刻,也应该咬牙应下,至少能保一时安宁才对,可为何两次和谈皆谈崩了,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
陈冯家院子南角的茶室内,歌姬喻明伊一双玉手轻挥上扬,为刚才这一曲《禅吟》留下了一段久久挥之不去的尾音。
“下去吧!”纱帐后,陈冯轻挥手道。
“是。”
喻明伊退下,斜卧在陈冯对面的晋寒意犹未尽道:“怎的如此小器啊?唤回来,再弹一曲。”
陈冯手指正靠在茶桌旁酌酒的江应谋道:“瞧瞧这位公子的眉头,都快皱成百褶裙了,我怕我家明伊再弹下去,会惹恼了这位尊驾。”
江应谋略挑眉眼,浅笑道:“多品了你一两口青梅蒸也叫你心疼了?晋寒说得不假,你当真是小器。”
“应谋,”晋寒缓缓坐起,打了个哈欠道,“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今儿应该是高兴的日子,你怎么还愁眉苦脸起来了?国君已经应允了魏空明的请战,那蠢货已经依着咱们给他设好的路径一路踩下去了,你还在愁什么?”
江应谋轻晃酒樽:“我不愁魏家那俩父子。”
“那你愁什么?说说!”
“魏竹馨最近很不对劲,言语行事都慵懒颠倒,有些肝郁不解的征兆了。昨夜里,她打我奶奶那儿回来,非要待在那柑橘树下乘凉,青樱多番劝她回房她都不肯听,只好来找我,我去时正好下起了暴雨,知道劝她无用,只得将她抱回了房间。”
“唉……”陈冯轻拍了两下小腹,感触良深道,“她有此症也是能料到的,长此下去,她那个人也便毁了。应谋啊,说到底她也只是因为爱你至深的缘故才会相助她父亲,她本意是不想伤害你的,如今都落到如此田地了,你何苦真将她逼上绝路呢?对她稍微好些吧!”
江应谋咂了一口酒,回味了片刻道:“所以我打算将她送去未梁一段日子。我在未梁有田宅,那儿景色宜人,空气舒畅,送她去了那儿,远离了博阳的一切是是非非,或许会好些。”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