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惊色闪过江应茂那微微睁大的瞳孔:“你们那四个老家伙居然暗地里串通在一起了?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分别被软禁了,怎么可能还可以互通消息?您骗我的对不对?”
江彻哼哼地冷笑了一声,拨开他,往前踱步道:“应茂啊,你还是太轻敌太没脑子了。你以为,只要将这四家的人分别软禁在他们自己府里就可以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了吗?当然不可能,我们有我们传信的方法,这一点就不必告诉你了。你还是想清楚到底要不去告密吧!倘若想去告密的话,这会儿还来得及,我相信景元他们才刚刚潜进郑占山的府邸。”
江应茂抬起一双又恨又怒的眸子瞪了江彻背影好一会儿,然后才咬着牙龈扭头离开了。弩小公子见他走出院子后,立马去将门关上了,奔回来着急道:“姨公公,您就真不怕茂大叔叔去告密吗?”
江彻嘴角勾起一丝蔑笑,摇头道:“他不会去的。”
“您怎么知道他不会去?他如今可是高轩王的人了!”
“高轩王从来都没把他当自己人,这一点他很清楚。而且,一旦他去告密,那就会成为四大家族共同的敌人,他除了以死谢罪,任何好处都捞不着,高轩王也不会帮他。如此一来,他唯有选择明哲保身了。”
“会吗?”弩小公子半信半疑地问道。
江彻回过身来,拍了拍弩小公子的肩头温和地笑道:“这就是你的茂大叔叔啊,弩儿!我是他爹,他是什么脾气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永远都只会先想到自己,所以他是不会去告密的。好了,咱们继续下棋吧!”
“哦……我明白了!”弩小公子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了,指着江彻气鼓鼓地问道,“姨公公您是不是故意把我留在这儿的?”
“对呀,”江彻呵呵笑道,“我怕你去杜鹃阁那边打扰你四婶,缠着要你四婶带你一块儿去完成那刺杀任务,那不就麻烦了吗?”
“哇!你们好狡诈啊!”弩小公子不服气地嚷了起来。
“呵呵呵呵……怎么能说姨公公狡诈呢?来,咱们继续下,一块儿等你四婶和二叔回来。”
“四婶和二叔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别担心,我相信他们会成功的。”
“不对啊,”弩小公子抓了抓后脑勺皱眉道,“今晚好像还少了件事情呀……对了,那个乌可姐姐!姨公公,四婶说过要送那位乌可姐姐离开江府的,四婶去做别的任务了,那个姐姐是不是就不能送了?要不我帮忙把她送出去吧?”
江彻笑呵呵地坐下道:“你这小鬼头,总想掺和点事情是吧?你放心,那位乌可姐姐已经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什么时候?”
“就在你四婶和二叔离开府里的时候啊!”
“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不着急,坐下来,咱们一边下棋一边说。”
江应茂浑身火气地离开江彻院子后,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回廊下,狠狠地砸了回廊柱几下。江榆紧随而来,面色紧张地问道:“如何?大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承认了呗!”江应茂气鼓鼓地回道。
“他真派了四少夫人和二公子去刺杀郑占山了?”江榆拧紧眉头地问道。
“不止那两个,毓家,晋家,吴家也各出了两个!”
“什么?”江榆惊得睁圆了双目,“各出了两个?这是什么意思?是这四家联手吗?”
“那四个老家伙!”江应茂气得又砸了砸柱子,“他们是怎么互相联络上的?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这下可好,这下就算我知道也不能去跟高轩王告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郑占山给杀了!实在可恨!”
“公子,您真的不打算去跟高轩王告密吗?”
“去告密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吗?”江应茂回身火大道,“你用脑子想想也不该问出那句话!我去跟高轩王告密,能得到什么?说不定高轩王还会怀疑是我从中替那四个老家伙传信呢!”
江榆连连点头:“那倒是啊!那么公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万一郑占山真的被杀,高轩王等于失去了一条臂膀,届时高轩王的势力就会削弱大半,这博阳恐怕又得乱起来了。公子,咱们得早做打算啊!”
江应茂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反背着手,表情凝重地来回踱起了步子:“是啊,今晚之后,博阳城的形势又会不同,明日谁为主还说不好呢,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那咱们也离开博阳吧!像三公子那样,一走了之,管博阳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呢!”
“走?离开之后咱们能去哪儿?”
“这天大地大,任咱们去哪儿都行,何必非得留在博阳呢?您想啊,高轩王要是失势了,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包括您肯定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您不能指望大人还会帮您,他都不拿您当儿子看了,恨不得立马就把您踹出江家,又怎么会帮您呢?所以,您还得早做打算了。”
“就这么走了?”江应茂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甘心。
“不然呢?您还有其他打算吗?”
“唉……”江应茂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半遮的月,“就这么离开,我实在不甘心啊!我在江家守护了这么多年,难道最后得到的只是这样一个下场吗?我身为江家长子,理应名正言顺地成为家主,掌管江家的一切,为何却要在此盘算着如何逃走呢?江榆,你说这是为什么?”
江榆摇摇头:“小的也说不上,小的也不明白为何大人总是偏爱四公子一些,难道就是因为他聪明吗?公子,眼下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咱们得早作打算,晚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离开……呵呵,我真的一定要从这儿狼狈地离开吗?不,就算离开,我也不会像个逃兵似的什么都不做就离开!”江应茂阴笑了起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我想这个人应该对江家的事情很感兴趣。我不在博阳的时候,他应该很有兴趣陪应谋玩下去。”
“公子说的是……”
“还记得前几日送来的那封信吗?我想我是时候去拜访拜访他了。”
幽暗的夜色下,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已经顺利完成,无畏和江应元也已平安回到了江府。
在江彻的那间书房里,弩小公子用压抑且又兴奋的口气问道:“得手了?”
无畏点点头:“进行得很顺利,郑占山的首级已经被取下,由你晋寒叔叔挂在了东城门上,想必明日城内一定十分热闹。”
“好啊……”
“嘘!”无畏冲弩小公子嘘了一声,“别那么大声,你想让外面的人都听见吗?”
“谁让你们不带我去的?这么说来晋寒叔叔也去了?”
“去了,晋家派的是他和罗拔,毓家派的是毓安毓沉两兄弟,吴家派的是吴烁之姐弟俩。”
“哇……”弩小公子瞬间又兴奋了起来,“全都是高手呀!毓安叔叔稍微差了点,但是晋寒叔叔罗拔叔叔,还有吴家的那个凶巴巴的吴婶婶,那可个个都是高手呀!”
江应元调侃道:“你二叔和四婶就不是高手了?”
“这个嘛,”弩小公子转身打量了无畏一眼,有点嫌弃地说道,“四婶真的会功夫吗?我始终看着不像呢!”
无畏笑道:“那你以为我去是干什么的?”
“盯梢啊,殿后啊,万一谁要受伤了,你还可以顺手包个扎什么的,看谁不顺眼再顺手下个毒什么的,难道你去不是做这些?”弩小公子眨巴眨巴眼睛道。
无畏和江彻父子都呵呵地笑了起来。江彻乐道:“行了,行了,你也别在我眼前晃悠了。你也陪了我整整一晚了,回去睡吧!”
弩小公子又坐了回去:“不行,我也要听!我也是江家一份子,你们不能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说吧,你们接下来又有什么惊天大计划?又要刺杀谁?”
无畏道:“刺杀了郑占山也就足够了,足够动摇高轩王的根基了。接下来就不用再去刺杀谁了,只用静静等候就行了。”
“去!”弩小公子冲无畏翻了个小白眼,抱怨道,“你之前也是这么哄我的好不好?你说什么都不用做,就只用老老实实待着就行了,结果呢?结果你自己跑出去玩大的,把我撇在一边,我才不信你呢!”
无畏耸肩笑了笑:“本来就是啊!郑占山一死,高轩王失去了一名最得力的大将,身边又找不出可以替补的,自然会让他根基动摇啊!他的根基都动摇了,那咱们就看着他慢慢倒啊,还有什么事情可做的?”
“没有被人发现什么吧?”江彻问道。
“没有,因为有爹您和毓家大人事先安排的人,我们进入郑府很容易,从进去到离开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江彻颔首道:“做得很好。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看高轩王有什么反应了。对了,那位乌可小姐是否安置妥当了?你那位朋友真的有合适的藏身之处吗?若是没有,我倒可以帮他们找一个地方。”
“爹您不用担心,我那位朋友自有法子藏身。不过,乌可小姐这几日恐怕得遭点罪了。”
“为何?”
“因为在送乌可小姐出去时,惊动了外面的守卫和江应茂,江应茂用弓弩射伤了乌可小姐,……”
“什么?他竟然学会下手杀人了?”江彻脸色瞬变。
“爹您以为他不会杀人吗?”江应元不屑地笑了笑,“那您就太不了解您那个儿子了。他射伤了乌可小姐之后,还想再射杀弟妹的那位朋友,幸好我及时踢掉了他手中的弓弩,这才没让他偷袭得逞。对了,刺杀郑占山的事情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告诉他的,我知道他不敢去告密,我只是想警告他趁早收手,别一错再错下去。”
江彻沉沉地吁了一口气,满脸失望地摇起了头:“这个应茂真是让我失望透了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变得这么欲壑难填了?我一心教导他成为一个胸怀宽广,沉稳豁达的人,他却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究竟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我眼花看得不够仔细呢?等江家之围解了后,我一定要他给大家一个交代。好了,今晚你们都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破晓时分,整个王宫还沉浸在刚刚苏醒的静谧之中时,一个足以轰动博阳的消息传到了高轩王所在的金玉殿内。今早,天刚蒙蒙亮时,巡城的护卫就在东城门上方发现了一颗血迹早已干涸了的头颅,依稀辨认出或许是高轩王的女婿郑占山,便立刻向镇守东城门的守将禀报了。
守将听闻后大惊,立马亲自前往郑府一探真伪,居然真的发现郑占山死在了自己的卧房内,当场吓了个半死。随后,他赶紧派人进宫来向高轩王禀报。
尚在床榻上与被窝缠绵的高轩王听闻爱婿被杀,头颅还被悬挂在了东城门上,顿时气得从被窝里跳了起来,扯开帷帐,冲出来厉声喝道:“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那来报信之人禀道:“尚未查清,据推测,郑将军应该是昨晚就遇害了……”
“岂有此理!”高轩王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高烛台,气得面红耳赤,“居然敢在我所掌控的博阳城内暗杀我的女婿,还悬其头颅于城楼上,这是在向我高轩王示威吗?简直是混账至极!”
“殿下请息怒……”
“息怒什么息怒?我问你,郑府的那些人呢?占山手底下的那些人呢?为何占山昨夜被杀于自己的卧房内他们都不知道?”
“小的确实不知……”
“滚!”
报信之人刚刚滚了出去,稽文采就闻讯赶来了。他忙向高轩王进言道:“爹,您先别激动,人死不能复生,占山这个仇咱们一定会报的!眼下,咱们不能光顾着难过生气,咱们得冷静地想一想,占山没了之后,还有谁可以替代占山。”
高轩王扶着大柱,沉沉地喘息了几口气,稍微平息了一番心情后,摆摆手道:“不必想了,眼下在你我身边根本找不出可以代替占山的。占山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谋略武功都不在那晋渊之下,对我又是忠心耿耿,一时之间,你说上哪儿去找他那样的人?我知道,那些心肠歹毒的人刺杀他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断去一只胳膊,让我找不到人去替代他,让我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谋划全盘皆输!”
稽文采脸色沉肃道:“没错,那些人的确是这么盘算的!眼下,咱们身边找不到可以替代占山的,没人替咱们镇住城内四个门,那咱们眼前的形势就更难了一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也一定还会暗中出来兴风作浪,爹,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高轩王抖了抖衣袖,反背着手踱步道:“我原本是想等成翎王一党的余孽全部清楚干净了,再以此为借口逼宋后交出王印,逼稽昌写退位禅让书,如此,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位了。但眼下形势有变,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您打算怎么做?”
“咱们得加快步伐,王印和退位禅让书必须尽快到手!只要我拥有这两样东西,我就可以登位为王,接掌整个稽国,到时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想闹出什么动静来,咱们也不必慌了。文采,你立刻去稽昌那里,让他写一份退位禅让书。至于宋后那里,”高轩王紧了紧牙龈,眼神阴毒而冷漠,“就由我去!她如果不交出王印,那我只能送她去见她夫君了!”
“我立刻去办!”
“对了,去把魏竹馨叫来!”
“这个时候您叫她来干什么?”稽文采十分纳闷。
“她对付江应谋很有一套,除了王印和退位禅让书,我还需要一份登位时祭天用的颂辞,由江应谋来写最合适不过了。既然要快,那咱们就得把需用的东西全都备好,让登位变得更快!”
“明白了,我这就去给您叫来!”
一炷香后,魏竹馨人已经在江应谋跟前坐着了。面对眼前这盏水雾袅袅的芽色清茶,魏竹馨双手捧起问道:“江公子,你是什么主意?这份祭天用的颂辞你是打算写还是不写?”
江应谋垂眉浅浅地笑了笑,顺手端起茶盏道:“没想到先死的居然是郑占山。不过这也是他罪有应得,他跟在高轩王身边,什么坏事都做尽了,也该他还了。”
“没了郑占山,高轩王心里是慌的,这就是他为什么这么着急想登位的缘故。怎么样?江公子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吗?你我之间的联手是不是还能继续呢?”
“他不过就是想要一篇歌功颂德的辞赋,给他便是,反正他也没那个机会登位掌印的。至于你我二人之间的联手,在他没死之前都有效。不过,写颂辞这种事还是晋危哥比较擅长,还是请晋危代劳吧!江尘!”
“在!”江尘应道。
“去请晋危哥过来。”
“是!”
江尘去后,魏竹馨缓缓放下茶盏,抬眸瞟了江应一眼,说道:“江公子看上去始终都是一副十分笃定的模样,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和江家的处境,看来江公子已经为自己和家人想到了万全之策了,是不是?”
江应谋淡淡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心急浮躁有什么用呢?魏二小姐你不也一样,丝毫没有惊慌,也一点都不担心身在博阳城外的某些的人安危,想必你心里也应该有了万全之策了吧?”
“你已有了万全之策,我也有了万全之策,不知道到了最后谁会更胜一筹呢?其实在从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你如此过招,想想,或许这样的过招才真正适合咱们俩,你说呢?”
江应谋却摇了摇头:“我不想跟任何人过招,也不想跟你过招,我只想过一些简单安静的日子。魏二小姐,别把这样的过招当成是刺激你活得开心的法宝,久了,你也会厌的。”
“江公子真是一找着机会就对我说教呢!”魏竹馨从嘴角撇出了一抹蔑笑,“难道江公子还想劝我回头是岸吗?我回不了头了,从杀稽文丁开始,我就已经没法回头了,所以江公子还是把那份闲心用在你的林蒲心身上更好。”
“倘若你还会提蒲心,那就证明你根本没从那段伤心中走出来。”
“何以见得呢?”
“因为……”
因为两个字刚刚说出口,江尘便急匆匆地推门跑进来了,微微喘着气说道:“公子!晋大公子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江应谋惊了一下,立刻起身问道。
“好像是中毒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怎么会这样?赶紧去请医傅!”
江应谋奔到晋危房间里时,雷玉竹已经在了。她正弯腰查看着晋危的脸色口鼻,然后又转身走回桌前写方子,方子写好后,交给了旁边的一位差使,吩咐道:“即刻去供医局取药来,要快!耽误了,你们掌司可就性命不保了,快去!”
“晋危哥如何了?”江应谋上前问道。
“中毒了,但尚未查明是什么毒药。我已给他服下了我们雷家秘方所制的九香丸,暂时保住了他的心脉,跟着就需要及时清毒了。应谋哥,你先出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了!”雷玉竹一脸笃定道。
“好,”江应谋略显担心地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晋危,点头道,“晋危哥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要将他救活过来。”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