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空行吗?”江应谋略带惋惜的口吻感触道,“热心善良,乐于助人,但有时候也会认死理,谁劝也不会听。他纠结,也很痛苦,他应该知道自己帮着魏空明逃走是一件错事,但那毕竟是他大哥,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不,”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他不该为魏家死,他根本就不是他父兄的鹰犬……”
“我知道,”江应谋揽着她的肩安慰道,“我知道他是魏家最不该死的那个,眼下还没到要断他生死的时候,你先别急,等平了这场乱再说。”
“我想我哥应该去找魏空明了,你先去晋府,我去找我哥!”
“这样,江坎江尘你带着,由罗拔护送我去晋府你也不用担心了,你自己要小心!”
“行,我会尽快赶回来!”
在城内转悠了一大圈,并没找着炎骅里,反而涌上街头抓捕魏家军的士兵越来越多了。江坎劝无畏早些回晋府去,以免也被当魏氏的人抓去了。三人正往晋府那头赶去时,路过的一间小宅子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叫,听着像是某个女子在呼救。无畏停下步伐,扭头看了一眼,挥手道:“进去瞧瞧!”
翻进那宅子,一路从前厅摸索到了后院,正要举头打量是哪间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时,两个黑影忽然从二楼房间里窜出,身法灵敏地落到地上,匆匆地要往前门奔。无畏忽然腾身闪出,一脚踹在其中一个黑影肩上,将其踹出了一米多远。
另一个稍微一愣,拔刀就朝无畏砍来。无畏用剑一挡,沉冷一笑道:“金印王,你好好的殿下不做,跑博阳来打家劫舍了?”
对方又一愣,收刀后退:“林蒲心?”
“真是好笑啊!”无畏也收了刀,斜瞄了一眼那从地上爬起来的另一个黑影卫匡,“你们主仆俩这是干什么呢?想趁乱打劫吗?会不会太过分了?要抢你们也该冲到魏家或者王宫里去抢啊,跑普通百姓家来干什么?”
“你我果真有缘呢!”郑憾扯下了面罩,瞳孔带笑道,“我蒙着面罩你居然都能认出我来,看来你对我还是记忆很深的,是不是一直都忘不了呢?”
“我不是看你脸认出来的,我是嗅到了你身上这股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味儿嗅出来的。我问你,你上这家来做什么?我方才听见有个女人在呼救,那女人呢?”
“那女人好好的,我没把她怎么样。今晚是个十分特别的夜晚,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不行吗?”
“走着走着,就走到别人家来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你没听过?”郑憾调侃道。
她耸肩笑了笑:“你真够脸皮厚的,这儿是你们郑国的王土吗?赶紧老实说了吧,不然我可抓你去晋寒那儿了。”
“何必呢?以你我之间的交情,恐怕闹不到那一步吧?难得今晚咱俩有缘遇见了,趁此良辰美景,不如去小酌一盏如何?或许,我可以将我今夜为何来此告诉你,怎么样?”郑憾冲她挑了挑眉眼。
“好啊,”她双手抄起,笑容阴阴dao,“既然你有此兴致,那咱们就上城里的雨休馆去喝,那里有本地最好的美酒和最美味的佳肴,如何,敢去吗?”
郑憾呵呵地笑了几声:“谁不知道雨休馆的主人是你家江应谋的狗腿子,把我领那儿去,你还是想把我交给晋寒对不对?罢了,既然今晚你没有那个兴致,咱们改日再约。卫匡,走!”
江坎江尘正欲拦下这主仆二人,她抬手示意了一下,便放了这两人离去。这时,二楼上传来了刚才那女子的叫唤声:“大人!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她立刻转身奔上楼,冲进那间房时,只见一个身着丝缎睡衣的中年男子横躺在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身边还跪着一位也仅着睡袍的女子,正急切地拍打着这男人的脸。女子回头见又闯进来了三个人,吓得又惊声尖叫了起来。
“别嚷了!那两个贼人已经走了!”她蹲下,探了探男子的鼻息,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儿,就是晕过去了,你们俩先将他抬到榻上去!”
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她随手抽出了一支,放在火心上烤了烤,然后为这男子施下了几针,很快,男子晃悠悠地醒了过来。女子大喜,忙扑过去唤道:“大人!大人您没事儿了吧?”
“哎哟……我这个脑袋啊……对了!贼!贼!贼呢?”男子惊蛰般地坐了起来,慌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大人!大人!没事儿了!那两个贼人被这三位赶跑了!”
“那东西呢?东西呢?”男子掀开女子,手忙脚乱地下了榻,跌跌跄跄地往高柜子跟前跑去。跑到柜子前,见木匣子里空空如也,高声叫了一声哎哟,一屁股坐下,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把江坎逗乐了:“哎,至于吗,言大人?丢了点东西就让你伤心成这样?你一年到头来盘扣下的东西不止这点吧?”
“你懂什么呀?那可是件稀世宝贝!你就算拿百金千金也买不着的!我好容易得到手,放手心里捂了还没热乎呢,就给那两个黑心蟊贼给偷去了,可真气死我了!”男子拍腿捶胸地嚷道。
“稀世宝贝?什么稀世宝贝值得您哭成这样啊?这要传出去您丢人不丢人啊?”
“我丢人也我自己的事儿,跟你没关系!等等!”男子忽然止住了哭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凑江坎跟前使劲盯了两眼,眼神渐渐惶恐了起来,“那什么……你你你……你不是江府里的那个……那个江什么来着……”
“江坎啊,言大人您不记得了?”江坎替他擦了擦眼泪,笑米米地说道,“我看您啊,是伤心过头了,居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来,把眼泪擦了,好好认认我?”
“你还真是江坎?那你们……我的个天哪!”男子眼角瞄到无畏的时候,吓得往后踉跄几步,亏得身旁的年轻女子及时出手扶着,不然又得跌坐了下去。
“你那稀世宝贝是什么?”无畏问道。
“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是戈国那位使臣的夫人吗?”男子见了她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带着这两个人想干什么?我的宝贝是不是给你们盗走的?”
“言大人,我看你真的还没睡醒,我盗了你的东西再把你救醒,我真闲得慌啊?我们是听见你旁边那位姑娘呼救,这才好心进来瞧瞧的!”
“半……半半夜三更的,你们……你们不在浣溪馆里睡觉,你们跑出来瞎晃悠什么?”
“魏家都闹兵变了,谁还睡得着?怕也只有你了吧!”
“什么?”男子又吓得浑身发抖,“魏家闹兵变了?博阳城被魏家占领了?外面情况怎么样啊?打完了还是没打完啊?谁赢了?王上还活着吧?天哪!怎么一晚上这么多事儿啊!坏了!坏了!魏家一旦夺权,肯定不会对旧臣手下留情的!钰儿啊,快!收拾东西,咱们赶紧出城去!魏家那帮子人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瞧着他那慌乱不堪着急逃命的样子,无畏三人都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那叫钰儿的年轻女子忙一把扯住了他,说道:“大人您别着急!魏家要真闹出事儿了,他们三位还会站在这儿吗?”
“也对啊!”他转过身来,一脸纳闷地看着无畏三人问道,“你们三个怎么还不跑呢?莫非魏家败了?”
“魏家是败了,所以你也不要这么着急逃命了。”无畏笑道。
“真的?那魏乾魏空明给抓起来了?”
“魏乾是给抓起来了,但魏空明跑了。”
“魏乾真的被抓起来了?那就好那就好!”男子连说了两声那就好,然后扶着钰儿的手,满头冷汗地走回榻边坐下,长舒了一口气道,“不怕跟你说,江夫人,我早就看出魏家不安分了,迟早是会整出点大动静的,可没想到今晚就动手了,我猜是给王上逼急了,狗急跳墙了!哎哟我的个娘啊,这一出跟着一出的惊吓可没把我老命给要了去了!魏乾被抓了好!抓了好!不过魏空明跑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言大人,还是说回方才那宝贝吧!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啊?”无畏问道。
“唉,既然都被你们知道了,那就告诉你们吧!江夫人您请坐,我喝口茶慢慢跟您说。”
钰儿奉上茶,这叫言以宽的男人连喝了几口压了压惊后,这才缓缓说开:“那东西向来是有价无货的,时运不济时,你怎么都碰不上,非得时运来了,你才能撞上那么一回。我吧,打小这心肝儿就不好,如今岁数越发大了,就越觉得力不从心,平日里就总爱收罗些首乌人参什么的补补我这心。前几个月,我从一巴蜀国来的商人那儿来得了一件货真价实的宝贝,那东西居说是一两千金,名曰: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无畏颔首道,“那可真是个宝贝,据说只产在高山峻岭的绝壁缝隙之间,非得人涉险去采才行,所以也有人说一两石斛一条命。”
“对呀!可不是万分金贵吗?我听人说石斛能治我这毛病,所以一直让人打听打听,可都打听了好几年了,一直没人肯出手啊!好容易我等到了那个巴蜀国的商人,打他那儿弄来了二两石斛,才吃了那么一点点呢,居然就给贼盯上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言以宽拍着膝盖连声叹气道。
“真是奇了怪了啊!”无畏有些纳闷了,“那人偷你石斛做什么?”
“蟊贼偷东西还能为了什么啊?肯定是为了换钱啊!他拿了我那些石斛去黑市上随便那么淘换一下,几百两就到手了!唉,还是怪我自己,怪我太初心大意了,不该放在这儿!”
无畏的眼珠子在这房间内和那个年轻女子身上转悠了一圈,笑问道:“言大人,这儿好像不是你的主宅吧?”
言以宽先是一愣,跟着呵呵地干笑了起来:“哎哟,江夫人,你应该懂的啊!男人嘛,难免会在外面有点什么的,这儿的确不是我的主宅,这儿是我的外室。”
“哦,怪不得呢!”
“江夫人,”言以宽忙朝她拱拱手道,“今晚多承你出手相救,否则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这个人情我言某人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言某的,请尽管开口!”
她起身道:“那行,言大人就歇着吧,我们告辞了!”
“我送送……”
“不必,歇着吧!”
打那小院里出来,三人又继续往晋府去。半路上,江坎十分纳闷地问道:“夫人,您说那金印王郑憾跑人家家里偷二两石斛算什么?难道他还缺了石斛不成?这也太奇怪了吧?”
江尘道:“我看偷石斛可能只是个幌子,那郑憾必定有其他目的的。夫人,您说呢?”
无畏点点头道:“我赞同江尘的说法,偷石斛或许只是个幌子。郑憾这个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趁着今晚这么混乱的时候潜入言大人外室家里,肯定是抱着什么目的去的,但绝对不会是偷石斛那么简单。”
“听说他是为了来探望怀孕的咏姬夫人才来博阳的,我之前便有些疑心他,今晚看来,他来博阳的目的果然匪浅。夫人,您说他会不会和言大人之间有什么往来?”
“看起来不像。言大人若真跟他暗中有什么往来的话,理应秘密会面,不会闹得连咱们都惊动了。罢了,先不去管什么郑憾了,先去晋府和你们公子汇合吧!”
翌日清晨,街上没一家铺子开门,整个博阳城冷冷清清地像极了一座鬼城。直到下午时分,才有几间茶楼把门打开了,但敢出来的人还是很少。
“不哄你的,我家就住在那附近,押着那魏乾过的时候,我是听得一清二楚啊!嘴里一直在骂咱们王上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还直唤先王的名字,让先王出来给他评评理,那胆儿真是肥顶了天了!”
“魏家这回铁定是遭殃了,不过,我听说魏空明还没被擒住,带了一拨人悄悄地暗道里跑了!魏空明这一跑可就麻烦了,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带着人马杀回来呢?我真替咱们王上担忧啊!”
“一个魏空明怕个什么?从前再威风,如今也只是个丧家之犬了,能再兴什么风浪?我看呀,还是魏家心太大了,将军做了不满足,还想当王呢!”
某间茶楼二楼上,几个读书人正凑在一处议论着昨晚那场乱子。说着说着,几个官兵踏着杂碎沉重的步子跑上了楼,看样子是来盘查的。几个人连忙收住了口,埋头老老实实地喝茶了。
“你俩是干什么的?”一个副将模样的人朝西边角落里那两个人走去。
“看不出来吗?爷是来喝茶的。”那男的语气十分嚣张。
“她呢?”那副将指着男子身边那以青纱罩着脑袋的女子问道,“叫她把面纱揭下来!”
“她是我女人,我女人是能随便给你看的吗?”
“你是故意找碴的吗?”
男子双眸一沉,忽然一脚踹开了那副将,扯起身旁的女子便往楼下奔去。几个官兵立刻拔腿追了下去,可一出茶楼就看不见人了。
原来,这二人一出茶楼便钻进了旁边的后巷子,在后巷子里转悠了好几圈后,这才停下来歇气儿。
“我说让你别回来你不信,这下好了,城门出不去,城里又待不稳,你说怎么办吧!”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震天斗,而女子自然就是魏竹馨了。这二人一早便化妆进了城,可一进城才知道昨夜魏家闹出了大事,想出城已经不容易了。
“我大哥真的还没被抓吗?”魏竹馨在狭窄的后巷子里踱步思量道,“那就说我们魏家真的设下了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有暗道?在哪儿?”震天斗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我爹说起过,说为了以防万一,早设下了通往城外的暗道。”
“不知道?不知道找啊!只要找着暗道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我不走!”魏竹馨使劲摇头道,“我们魏家逃了我大哥就行了,我相信我大哥一定会东山再起,杀回博阳的。”
“你不走?你不走你等着被抓吗?”
“不走就是等着被抓吗?”魏竹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那么慌做什么?你又不是魏家的人,你要是怕了,路在那边你自己走便是!我说了不走就不走,我要设法营救我爹!”
“魏二小姐,你会不会在绣楼上待太久了,太天真了?你去营救你爹?怎么营救?直接跑到宫门口跪下喊冤枉吗?”震天斗耸肩冷笑了笑,“我看你真是气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别小瞧人,我不是不懂时政国事,我只是平日里不爱提罢了!相比你这个只懂喊打喊杀的江湖小混混,我懂的绝对要比你多多了!倘若你不愿与我联手,那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你等等!”震天斗拦下了正欲转身离开的她,“你要上哪儿去?满大街都在抓你呢!”
她嘴角勾起一丝蔑笑:“我自然是要去找个稳妥的住处了。要想在博阳久待,那就必然得找个住处不是吗?”
“你想住哪儿?总不会想住到王宫里去吧?”
夜色刚刚来临,东风便起,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忙碌了一日的稽文丁好不倦怠,打着哈欠迈进了寝室,一面吩咐下人不许来打扰一面斜靠在榻上打起了瞌睡。
片刻后,一道黑影悄悄地落在了他身上,缓缓地朝他靠近着。他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正要说话,却被眼前这人的模样吓了一跳,惊蛰般地蹦了起来:“你……你……”
“别嚷得太大声,否则我不敢保证你能否活着出这间房!”另一个身影也缓缓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你们……魏竹馨……魏竹馨你居然还敢出来?你可知道王上已经下令全城搜捕魏氏余孽了,你还敢出来?你们……你们跑到我这儿来,想干什么?”稽文丁吓得脸色全无,往墙角退去。
魏竹馨带回满瞳的阴冷,缓步逼近他问道:“我爹呢?”
“你爹?你爹肯定在死牢里啊!这还用问吗?”
“我弟弟呢?我魏氏的其他人呢?”
“死牢里,统统都在死牢里!”稽文丁激动地跺起脚来了,“都跟你说了啊,魏二小姐,王上已经下令了,搜捕你们魏氏余孽,然后再满门抄斩,不,是灭族,是要灭了你们魏氏一族。你想算账,你应该去找王上啊,不是我下的令,是王上啊……”
“闭嘴!”魏竹馨轻喝了他一声,“你再嚷大声点,我立刻让你先去见我魏氏的祖宗!”
稽文丁立马不敢嚷了,用可怜巴巴地目光看着她道:“魏二小姐,你不能有气来找我发啊!你知道我在朝中是个很不要紧的人物,你跑我这儿来我也帮不了你啊!要不这样,你去别家试试吧!去找从前那些与你们魏家交好的,找找他们,或许能有法子呢?”
“那些人?哼!不过是树倒猢狲散罢了!你听着,我要在你这儿落脚……”
“什么?”稽文丁惊得鸡皮子疙瘩都起来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