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旸在寺庙里逗留了几天,正欲继续南下的时候,谁知道有暗卫送来了消息,上面写着宛城郡主病危。
林旸攥着纸条有一丝犹豫,皇帝不远千里让人送来这封密信,什么意思自是不言而喻。可是,一方面,林旸自己不愿去见宛城郡主,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宛城郡主的儿子,而且现在他已经和他的身世割扯干净了,他不想在回首过去。另一方面自己在三四岁时见到过宛城郡主,她
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林旸不想被身世束缚,同时宛城郡主也不想被身世牵绊。
林旸思索了再三还是决定去见宛城郡主最后一面,他不想年老之时想起来让自己难过后悔。
决心一下,林旸立马拐回去了姑苏,一路上林旸就在思索,该以何种心态面对宛城郡主,或者该她说什么话。
别院里是记忆中的模样,仿佛停在时光之中,不过因着是冬天,比记忆里更加萧瑟荒凉。林旸脚步不停的跟着侍女来到了宛城郡主的房间。
大风像利刃一样划着人的脸,林旸觉得有灰尘迷进了自己的眼睛,他停下了脚步,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深吸一口气,才挑开门帘走进去。屋子里都很暗,门窗紧闭,散发着浓浓的药味。
林旸的目光投向床边,厚厚的锦被下面几乎看不出有人。有个年长的妈妈,红着眼睛朝林旸走过来,行了一礼道:“林大爷来了。”她嘴唇为颤,仿佛要说千言万语,可是最后只轻言:“您过去看看她吧。”
林旸点点头,放缓了脚步,往床边走去,床前点着炭盆,热烘烘的浊气混合着药味弥漫在林旸的周围,粘附在林旸的身上,堵在他的心口。
宛城郡主似乎察觉到了林旸的到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光有些浑浊不像林旸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清澈明亮。她的目光的紧紧的放在林旸的身上,仿佛在抚摸林旸,没有怨恨没有冰冷没有喜悦没有惊讶,仿佛只是普普通通的想要记住林旸的模样。
林旸张了张嘴,可是却发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涩,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她从锦被之下抽出了自己的手,手腕苍白纤细。林旸轻轻握住,如有握住了一块又干又涩的桑麻布,薄薄的一层,包裹着骨头。林旸不敢用力,因为怕一用力就会将她的骨头折断。
她的神情有些哀伤,朝林旸吃力的微笑,嘴唇一张一合,林旸凑得近一些,才听见她道:“我.....很......高兴。”林旸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捂住那种巨大的恐慌和疼痛。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林旸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感触到死亡的气息在屋里弥漫。林旸只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没人能够抗拒死亡的到来。
林旸是被丫头的哭声惊醒的,宛城郡主已经去了,下人们有条不紊的操持着宛城郡主的后事。
那个年长的妈妈捧着一个盒子走到了林旸的身边道:“公主府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主持丧事,您身上还有差事而且依您的身份并不适合久留这里。这是郡主留给你的东西。”林旸茫然的接了过来,跟着侍女走出了房间。
林旸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几本手札,看着字迹刚毅有力,不是宛城君主的的字,大概是他的生身父亲的吧。手札看起来很旧,但是被保护的很好,可见收藏它的人该如何爱惜。林旸合上了盒子,同时也合上了那一段往事,无论前尘如何,往事中的主人公们将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正因为此,宛城郡主才会那么高兴吧。
林旸觉得脸上有些冰冷,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庞,入手一片湿润,他本以为自己不会难过,毕竟他从来没有和她相处过一天,明明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还是很难过。
形势根本容不得林旸难过,伤春悲秋,从郡主府离开之后,林旸就快马加鞭的往福建赶去。
林旸到了福建之后,才知道情况很不妙,闽浙总督窝着浙江对福建的事情于心无力,福建巡抚李忬是个老油条,年事已高,只要下面的人不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就随着他们去,因此福建犹如一盘散沙一般。林旸虽然只是正四品,可是身负圣命,李忬也不推诿很爽快的把衙门的打印交给林旸,让林旸代行。
林旸也不客气,手下了大印,李忬笑眯眯的捋着胡须道:“日后还要劳烦林大人了。”林旸见他笑的跟狐狸似得,心生警惕道:“当不得一声林大人,李大人称下官的字纯熙即可。下关年轻,不及李大人在官场多年,经验充足,日后还得仰仗李大人的提点。”李忬笑道:“这是自然的。”
李忬不傻,林旸是皇帝的心腹,他自然要和林旸搞好关系的,如果林旸真能平定倭乱,那么他也能顺带着沾光,致仕的时候亦是功绩一件,能够庇佑自己的子孙。
林旸和李忬寒暄完之后,林旸便出城去了军中大营去见穆峥。
林旸见到穆峥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瘦那么多。”不仅瘦了,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犹如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穆峥根本没心思跟林旸寒暄,他一直呆在军营里训练士兵,间杂了几场倭乱,他也派人去平息,可是还是胜少败多。林旸一把拽住他问一遍跟着的亲卫:“他多长时间没休息了?”得知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休息,林旸也顾不得什么把穆峥拖回他的帐篷,道:“你先回去休息一番,我在和你详谈。”
穆峥叹口气道:“间不容发,我哪有时间休息。”研习兵法、整饬军队,还要探听消息,安抚灾民,根本就留不出给他休息的时间。林旸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推搡着他回了帐篷,自己坐在书案面前一边监督穆峥一边整合各个消息。
穆峥醒来的时候,帐篷里已点上灯了,他起身走到林旸,林旸见着他豪爽的合上自己的书籍道:“先定大局,谋而后动。阿峥,你太苛求一城一池的得失了,却忽略了大局。”林旸站起身来走到地图面前道:“你不觉得这群倭寇太利害了,竟然识的路。”
穆峥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勾结他们,或者是指挥他们。”林旸点点头。
福建的市舶司被关了之后,海上贸易被禁止,很多人为了发财铤而走险转为私下交易,往东南一带,或是往倭国一带,而这些走私的人要么是自己成为了海盗要么是投奔海盗的名下,这些海盗或多或少会跟倭国的人有所勾结,即便没有这些人,也难保福建这边的人跟倭寇勾结。前者是为了走私,而后者是为了保住自身的地位和利益。
通过前期的调查,已经有一个人浮出了水面,就是王大海,这个人也是靠走私发家的,但是他的走私的东西很特别,是军火,在东南沿海地区拿丝绸茶叶瓷器和西洋人换了军火,在将军火走私到倭国,后来势力逐渐壮大起来,自己成了海盗头子,手里捏着军火,连倭国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若是能够收服他,让他去打击倭寇.......
在林旸看来,这个人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自然是求财,他想要的怕是要自由贸易,想要开海禁。可是林旸想的太过于简单了,王大海混迹江湖多年,根本就瞧不上林旸这个乳臭未干的,根本就不见林旸派去的人,更不会和林旸谈判。
林旸不泄气,找了李忬在中间斡旋,可是只收到了王大海的回信,信上一点也不松口,除非朝廷同意开放海禁,否则根本没有谈判的可能。林旸看了信被气的跳脚,倒是李忬来了一句:“这个王大海和我差不多年纪,看来已经想开了,想着要老死他乡了。”
林旸这才反应过来,王大海年纪大了,那么就得培养继承人了,而王大海膝下有七八个儿子,最最主要的是这些儿子都不是个妈生的,彼此之间肯定矛盾重重,如果能分而划之就好了。
林旸找到了方向,就立即让人去打探,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可以攻破的人,排行第五和是排行第二的一母同胞,这个王五痴心心悦江南名妓朱颜多年,曾经冒着被捕杀的危险潜回来,见朱颜一面,金银珠宝各色财物更是源源不断的送过去。
林旸心里有丝犹豫毕竟要利用一个女子,即便那个女子已经坠入风尘之中,林旸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不过再不忍也敌不过平定东南的大计,林旸派人见了那个朱颜,出乎林旸的意料,那个朱颜很是干脆的答应了,跟着侍卫来到了福建,拜见了林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