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头道:“老太太寻死觅活什么法子都用遍了,老爷愣是不答应。老太太没法子,最后向老爷保证,太太带着孩子回了方家之后,她就放下管家权,决不难为太太半分,再不像过去一般摆出婆婆的威风磋磨太太,还保证这辈子再不逼着老爷纳妾。然后,老爷就松口了。”
这下胡氏沉默了,她虽然觉着前夫不该又听老糊涂的,巴望着明氏的恶行能大白于天下,巴望着世人得知真相后能鄙视老东西,然而丈夫是为了自己才让步,抱怨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方采蘩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还真是知子莫若母,老家伙所许的事情哪一桩不是老爹心头关心在意且头疼的事情,老爹不松口才怪。
既然决定不通过官府处死明氏,那就不能让她在明家人来之前死了,所以方家就给她请了郎中医治,好饭好菜的养着。方修文知道明氏不是一般的狡猾,这回再也不放心老太太,亲自安排了看管她的人。
谁知道万盛州竟然发生了那样的恶*件,方修文被委认为万盛代理知府,那边又乱成一团,急需他去坐镇指挥。方修文临走时留下得力之人盯着府里,尤其是看好明氏以防她再施诡计害人。
谁知道明家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方修文走后第八日就来了。来的居然是明氏的爹还有她的继母,范氏当即就跟明家人细说了明氏下毒想害死自己孙子孙女的事情,说自己儿子打算报官将明氏收监。
即便人证物证齐全,明氏的爹还是不相信自家闺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责怪范氏当初一意将闺女接到方家养着,结果却将闺女养成了一个老姑娘。如今为了甩开女儿这个包袱,竟然找人来诬陷她。
“可恶,他还倒打一耙!”听到这里方采菱气得大骂。
胡氏却冷笑道:“他这也不完全算是倒打一耙,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方家母子做事就是不地道。人家只会说方家要么就给贱人早早寻了婆家嫁出去,要么方修文娶或者纳了她,绝不该是让她拖成老姑娘。”
老牛头叹息一声,继续往下说。
明氏的爹质疑方家,倒是她那继母看得通透,说方修文可是堂堂知府,人家真的想甩开明氏,手段多的是,根本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地找来自己这些娘家人。明氏本来就心如蛇蝎,当年自己之所以容不下她,就是不止一次地见她想害死自己的儿子。
可惜大家都被明氏表面的乖巧温柔迷惑了,她说出来不但没人相信,反倒让自己落了个容不得原配所出子女的坏名声。小小年纪的明氏就那般阴险歹毒,大了之后敢害死挡了自己道的人再自然不过了。
这一番话说得明氏的爹无话可答,范氏也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她以及方修文当年就是这么想明氏的继母的,不然也不会巴巴地硬将明氏接来,而且对明氏这般怜惜。
明氏的爹本来以为她这辈子有方修文这个做官的表哥护着,怎么样也会嫁户好人家。他那么多年对女儿不闻不问,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怕了继室,但还有一方面也是因为范氏和方修文厌恶自己,不想在他们面前晃悠从而减损了他们对自家闺女的怜爱。
明氏的爹因为闺女的所作所为,既觉得无脸见人,又深感痛心,忍不住跑去责骂了一通明氏。
“兴许事情就坏在这里。”老牛头拍着大腿道,“明姑娘的爹这么一骂,明姑娘一下就明白自己活不了几天了。结果就在那天晚上,她居然用顶门杠打死了看守她的婆子丫头溜出了房门。”
“打,打死?明氏打死了两人?”方采菱惊讶得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方采蘩和胡氏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大家都不相信,老牛头苦笑道:“千真万确,而且她不只打死两人,她是打死了四个人逃走的。一个起夜的婆娘,估计是看到了她的身影想叫喊,被她打死了。看守后门的婆子同样被她打死。”
屋内几道抽气声同时响起,方采蘩嘴巴大张:娘也,这也太凶悍了吧,明氏居然一下打死四个人!这是自己记忆里那个人前声音娇软身段婀娜,姿容俏丽谈吐文雅的明氏做下的事吗?不光方采蘩方采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自认为对明氏极其了解的胡氏都目瞪口呆了。
愣了许久胡氏才回过神来,质疑道:“顶门杠,那东西一般只在大门二门那些地方用得上,明氏房里不可能有吧。她这阵子不是被严加看管着,又怎么会溜到那些地方去偷拿到这东西。”
是呀,方采蘩也觉得不可能,怀疑地看着老牛头。
老牛头苦笑道:“所以小的才说这个女人实在是心计深沉得叫人害怕。那顶门杠本来是后门的,在老爷派了咱们好些人来接你们那次之后,就无缘无故地不见了,守门的婆子寻了许久愣是寻不到,谁知道是被这个恶毒的东西给偷偷藏到了自己的房里。她藏在床底下那种地方,丫头婆子们哪能瞧见。其他两个婆子也就罢了,贴身伺候看守她的婆子丫头可都是老爷精心挑选的身板高壮之人,也这么被她打死了。”
方采蘩凝眉:“既然那两个人这般厉害,那明氏又怎么能一下打死两个?”
老牛头道:“这个虽然没人看见,但老爷事后推断,明姑娘应该是假装熟睡,然后等婆子上茅房的时候先打死了丫头,然后又躲在门背后打死了刚一进门的婆子。”
“一屋子都是死人啊,用顶门杠打死人声响应该不算小,怎么就都没人听见!四条人命,这贱人却至今逍遥法外!”胡氏气得直拍桌子。
方采蘩摇头:“三更半夜地正是大家睡得好的时候,况且最先打死的两个人是在屋内,关着门的话声响不容易传出去。而外头那两个离大家歇息的地方有段距离,人即便听到声音也不会很大,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起来察看的。”
老牛头道:“还真是这样的,小的跟着老爷去了万盛,小的婆娘留在府里。照说她算是警醒的,可那一晚她愣是没听到任何动静。”
胡氏见儿子吓得死死拽住自己衣袖,两个闺女也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摆手道:“不说这个了,你还是说说老东西看到自己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外甥女做下这样残忍歹毒之事后是怎样的反应吧。”
老牛头道:“第二日大家醒来才发现府里死了人,而明姑娘则逃走了,顿时哭的哭喊的喊乱成了一团。老太太看到明姑娘屋里丫头婆子的尸体,一下厥了过去。”
“厥过去,又是厥过去,这糊涂的老东西怎么不干脆气死呢?”胡氏气得脸色涨红,破口大骂起来,“当年若不是老东西糊涂,又怎么会纵容得明氏这般猖獗,寄居在方家几次三番地谋害方家的子孙却毫发无损,逼得咱们这些真正的方家人在那个家呆不下去!
月饼下毒之事败露后就该及时将这恶妇收监,又是老不死的为了自己的破面子阻挠。结果好了,生生害死了四条人命。明氏固然是祸害,可这老不死的却是最大的祸害!
若不是她姨甥行事一样地不知道廉耻,明氏贱人早早地嫁了人,所有的祸事都不会发生!如今无辜的人枉死,这老东西却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作威作福!”
“就……”方采菱本来想附和两句,却被方采蘩及时拉了下衣袖阻止。即便再厌恶祖母,可这些话老娘可以说,自己这些人却不能说。老娘眼下还没和老爹复合,当着老牛头这个老爹的心腹发泄发泄也不算顶出格。而妹子身为方家的孙女,祖母即便再不堪也是不能咒骂的,外人听到了妹子绝对是名声有损。
即便是老娘,虽然是情有可原,可明知自己即将和丈夫复合,还这般咒骂前婆婆,叫人听到也会受到诟病的。兴许老牛头此刻就在腹诽老娘。
方采蘩所想不差,老牛头此刻虽然低头不语,心里却在想太太还真是在市井当中呆久了,性子居然变得这般泼辣了。老太太再怎么样都是老爷的亲娘,以前是你的婆婆,以后也会是你的婆婆啊,你怎么能咒她死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忤逆不孝。幸好这些话只有自己听到,而自己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老牛头强压下心头思绪,接着道:“大家七嘴八舌地不知道该不该立马报官,正慌乱着的时候,老爷回来了。立马通知官府四处搜寻明姑娘下落。”
然而明氏逃出方家之后,方修文让人在各个路口码头追捕盘查都没搜寻到她。因为特别担心明氏会来和锦继续害自己的妻儿,方修文将追查的重点放在了和锦方向的路口码头。
不久之后传来确切消息,有认识明氏的一位官太太在去往京城方向的船舱边看到明氏的身影。那位太太因为还不知道明氏犯下命案,原本还想跟她打招呼说话的,可惜两船相隔太远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