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远因为要照看何守善,就跟他坐一辆马车,他们的马车跟在何骐所坐的马车后面玩何家赶。然而马车没走多远,何守善就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方志远赶紧过去扶住他,关切地道:“何将军可是很难受?您真想呕的话就呕出来吧,吐出来就好了。”
跟在何守善身边伺候的老仆着急道:“世子爷,老奴觉着这车咱们还是别坐了,您喝醉了本就容易呕,这么一颠簸,可不就越加难受了。您说您要是不小心吐到人家方家大爷身上,多不合适啊!”
何守善听到这话很生气,挥手呵斥道:“你个奴才,胡说什么,怎么能不坐车呢,从这里走到国公府还有那么远的路,骐姐儿今日陪我走了那么多地方,本就累着了,你还要她走路啊!滚去外头坐着,别在我跟前唠叨!”
“糊涂东西,居然说我喝醉了,我哪里醉了!”老仆已被撵走,何守善犹自手舞足蹈地念叨,身子东倒西歪,头差点没撞到车框上,幸好有方志远全力扶住他。
“我不会吐的,方大郎你放心!”何守善犹自念叨。方志远道:“是是是,您没醉,咱们不下车。”面对这么个满身酒气胡言乱语的醉鬼,方志远并没有嫌弃,始终好言好语地安抚着。
主子发怒,老仆只好无奈地下车去告诉何骐。何骐听完满头黑线,又觉着奇怪,心道自家老子素来酒量不错呀,怎么今日就醉得这么厉害。转而又想,陆家人养大了自己,爹爹对他们很是感激,然后他又佩服陆家父子英勇杀敌扬威西北,大家都是武将,惺惺相惜之下,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这场醉酒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吧。
担心何守善吐在方志远身上,何骐吩咐车夫停车,自己走到后头去劝何守善。结果何守善忽然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跟着“唔——”脑袋砸在方志远肩头,一副要吐出来的模样。
“爹爹,您真的醉了,咱们赶紧下车走路!”别说自己如今和方志远生分了,就算没有,自家老子就这么吐在了方志远的身上,也实在是丢大脸了。何骐急得脸都绿了,二话不说地就招呼下人来扶何守善下车。
“骐姐儿生气了啊,好好,爹爹听你的,下车走,下车走……不过我不要那些蠢奴才扶。方家大郎,你扶着我下车。”何守善眯着眼睛嚷嚷。
陆骐窘迫得差点没吐血,可又不能拿发酒疯的老子怎么着,只好硬着头皮对方志远道:“那个,方志远,今日真是对不住了,劳烦你扶我爹爹下来吧。”
方志远笑了笑:“不用客气,都怪我们,当初就不该劝何将军喝那么多酒的。”
何守善个头跟方志远差不多,但身板比他壮硕,整个身子又全靠在方志远身上。方志远将他从车上扶下来,大冬天的居然给累得满头大汗。何骐在一旁看着,急得嘴唇直抽搐。
一行人开始走路,何家的下人凑拢来打算扶何守善,结果不小心又惹恼了他,何守善再次发火,索性勒令下人离自己远点,自己大半个身子却靠在方志远身上。
大街上闹得太过不好看,何骐羞恼不已但又无计可施,只好让自家的下人远远跟着。然后愧疚不已地低声对方志远道:“方志远,你……我,我爹爹他,他发酒疯了……你那个,多担待点儿……”方志远再次说不必客气。
原本何骐想抄近道回家的,无奈何守善非要走另一条道,和醉鬼没法子讲道理,大家只好随着他。寒冬腊月天,何守善喝醉了身子发热,方志远要大力扶着何守善,都累得出汗了,他两个都不觉得冷。何骐就不行了,即便穿着狐皮斗篷,也被寒风给吹得嘴唇发紫。
方志远看得直皱眉,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骐姐儿,你的手炉呢,怎么不提着。”方志远这声久违的“骐姐儿”让何骐愣了一下才道:“呃,当时急着劝爹爹下车,放在车上没拿下来。”说完回头招呼跟在后头的丫头给自己拿过来。
丫头将手炉送来后又退到后头去,方志远看了看那丫头,道:“骐姐儿,你身边这丫头也是个蠢的,主子忘记拿手炉了,她也不知道送来。你娘给你挑选的都是些什么人,伺候主子一点都不上心。”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决心要慢慢疏远骐姐儿,怎么又下意识地关怀起她来了!而且还当着何家父女的面说姜妍的不是,这实在是太唐突了。方志远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弥补的话,只能暗自懊恼。
何骐笑着解释道:“不是,她们平日里还是很周到细心的,这不今日遇上爹爹喝醉,大家都手足无措了。”
方志远这种口气完全是两个人没生分之前的做派,方志远还是方志远,他还是关心我的!这认知让何骐心头暖呼呼地,忍不住悄悄去看方志远,方志远担心何骐生气,也忍不住悄悄去看她。两个人视线相遇,又齐齐避开。
何守善走了这一阵,脑子越来越清醒。前方一座古桥,一直不出声的他忽然指着那桥对何骐道:“骐姐儿,这桥你可要好生瞧瞧,记在心里。你年后跟着我去辽东,兴许好些年就不回京了,想看这桥都看不到了。”
方志远吓了一跳:“你,骐姐儿你过完年要跟着你爹爹去辽东?为什么?”何骐淡然一笑:“不为什么,就是觉着这京都住厌了,不想呆了。”
方志远愣了,住厌了是什么意思,保国公府在京都,那是何骐的家,怎么能说住厌了要离开!她为什么会住厌了京都,会是什么原因呢?方志远心潮翻滚,有心追问下去可又没勇气,一时间气氛有些僵。
何守善却低声嘀咕:“这孩子为着自己的婚事,跟她娘闹别扭。母女两个相看两相厌,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带她去辽东过活。”
“婚……婚事,骐姐儿你你为着自己的婚事跟你娘,呃闹别扭了?”方志远太过震惊,磕磕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什么奇怪的,还不都是为了你!想到自己心里放不下眼前这家伙,可人家却对自己不闻不问何骐就觉得委屈,眼圈一下红了。她心里有气,不由脖子一扭,不看方志远,也不回答他。
方志远只好将探询的目光转向何守善,何守善道:“方大郎你和我们家骐姐儿自幼一道长大,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这不九月间骐姐儿她娘还有她祖母想亲上加亲,要将她许给我那外甥许猛,可这孩子怎么都不愿意,竟然嚷嚷着长辈们若是一意孤行的话,她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姜氏要将骐姐儿许给许猛,骐姐儿却死活不肯,还闹得那么凶。原来自己误解了骐姐儿,她根本就不喜欢许猛!九月间发生的事情,可家里的来信只字不提。回家这几日,也没有谁跟自己说起,这样的大事自己居然丝毫不知道。
和家里长辈拧着行事,日子得有多难过,难怪骐姐儿瘦成了这番模样!从小到大,但凡骐姐儿遇上什么难事,都会寻自己商量。可这回她遇上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却对她不闻不问,方志远想到这里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
方志远震惊愧疚懊恼,诸般情绪笼罩,整个人魂不守舍,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正碰上换路口下台阶,他不提防,一脚下去差点没跌倒,还是何守善及时拉住了他。
何守善笑道:“方大郎,扶着我走了那么久累着了吧,难为你了。再过一个胡同就到国公府了,你不用送我了,回去吧。省得令尊令堂挂念。”
“啊,那好,您慢走!”方志远心乱如麻,也不客气,立马点头说好,然后站在原地目送着何家父女走远。
风中传来何守善的声音:“骐姐儿,既然你不久就要跟我去辽东,那正月初二开始,你就去陆家住上几日,跟你陆家的爹娘兄嫂他们好生道道别。”
方志远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大步往回走。走到家门口却不进去,转而去了对门陆家,直接去了方采蘩和陆骥的院子。他进屋后立马撵走下人,然后看着自家姐姐姐夫,劈头就是一句话:“大姐大姐夫,你们要帮我。”
方采蘩一愣:“帮你,远哥儿你遇上什么难事了要我们帮你?”陆骥不解道:“远哥儿,你不是去送保国公世子爷了吗,怎么满头大汗地?”
“我要娶骐姐儿,我这辈子就想娶她,旁的姑娘我谁都不要,你们帮帮我!”方志远语气坚决,眼神坚定。
方采蘩和陆骥对视一眼,抿嘴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是想要骐姐儿做你的媳妇嘛,我们帮你就是,坐下咱们好好商量,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因为有下人早回家禀告,姜妍知道何守善喝醉了撒酒疯,特地守在垂花门处等候。一看到丈夫就将他拉回夫妻两个的院子,准备指责他。结果她还没开口,却被何守善抢了先。
何守善道:“我今日看到了方家大郎,觉着那孩子极好,配我们家骐姐儿太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