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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荣今年年前并不忙,跟粉丝私下聚过后,他就给自己和陶方都放了假。虽然中途跑到录音房去捣鼓了两三天,但脱去了那层无形中给人压力的工作外壳,算作兴趣使然的爱好让李幼荣就算因之烦恼,也不会觉得累。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傍晚的时候,燕京开始降雪。
家里请来的帮佣阿姨,小年的时候就放假回家了,所以最近家务都是李母来做。李幼荣的家庭算是比较传统,年夜饭的晚上,桌上必须有十八道菜,不过这可难不倒李母。年轻的时候,李母就是凭借一手好厨艺讨得了姑婆的欢心。再加上姑父早年过世的原因,姑姑每年都会带着未嫁未娶的一双儿女回来,这又无形多增加了一个帮手。
无需帮忙,李幼荣就端着杯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发呆,直到看到看到小院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才一脸惊喜的跑了出去。
虽说被丢到军营磨了半年的性子,李子文却还是那个性子。看到许久不见的哥哥,上去就是一个熊抱,“我的亲哥欸,可想死我了。”
李幼荣踹了他一脚,“大过年的,怎么说话的?”
李子文自知犯了口忌,连忙道歉,“说错了说错了,都怪我今天早上没刷牙。”
“你就该像小时候那样被爷爷用稻草来刮刮嘴。”李幼荣一边取笑,一边接过弟弟的行李搂着他回家,“过年可以在家呆几天?”
“初五就得走。”
“这么急?”
“那可不。”
许久不见的兄弟二人,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没人规定年三十不能串门,所以在吃过中饭后,隔了没几家的陈家河就溜过来了。加上趴在沙发上消食的表哥龚兆存,四个小伙儿刚好凑一桌。任由“大人们”在二楼谈些公事私事,本性跳脱的李子文直接把摆满果盘的茶几掀了,从自己房里拿出了各种牌与麻将。
“来吧哥哥们,又到了一年一度给小弟送钱的时候了。”
李子文十分会玩,在牌技这方面,连陈家河也比不上。三个长他几岁的哥哥们见他一脸坏水,虽然很想伸手教训,但一想着他在军营吃了不少苦,便觉得此时顺他一次心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也就任由他乱来,打牌的时候,若是遇到牌面不好的时候,索性也就放弃让他吃个正好。一下午下来,李子文少说进账几千块。
这些钱,放别处李子文还真看不上,但这一换了性质,他就跟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没事就点着钱乐呵。
在旁边嗑瓜子儿的龚在荷实在看不惯那欠样,直接顶了李幼荣的位,几下功夫把钱全赢进了自己兜里,末了还让李子文倒贴五百。
算出自己不仅没赚还亏的李子文心情一下子不好了,“二表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龚在荷眼睛一横,霸道得很,“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因为年纪差不了太多,龚在荷在小时候可是这群小子们的大姐大。
李子文在家,害怕老爹,惧怕爷爷,因为大哥身体不好所以一直也是让着,本来在他心底一直温和的母亲该是食物链的底层,然而每次他想造反的时候,这位表姐就会首先削他一顿,这种待遇,让李子文一度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李子文想到这些,就有些委屈。
他抱怨道:“家里为什么就没有可以让我欺负的人啊。”
陈家河坏心眼道:“有啊,等你有了儿子,随便你教训。”
李子文当即对这个不靠谱的回答抱以白眼。
一下午就这么打闹过去。傍晚的时候,李家早早的吃完了年夜饭。
再坐了会儿,家里的长辈就开始上楼换衣服。
李幼荣也去换了身西装下来,然而并不愿意配合的李子文却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看着他身上那套休闲过头的居家装,李幼荣提腿,轻轻扒拉了他一下。
“怎么不去换衣服?”
“我不想换。”
对这个,龚在荷第一个不答应,“你还想穿这身跟着我们去春晚表演厅是怎么?”她伸手把人拽起来,用力的拍了一下这臭小子的屁股,“快滚去换。”
李子文哼哼唧唧,极不情愿的挪着迈上楼梯。
李家身份特殊,自春晚开办起来,就被邀请去春晚联欢会场观礼。虽说不会因为刻意给镜头而出现在全国观众面前,但现场有那么多领导,去这种场面还是穿得严肃一点的好。
一般换好衣服,家里人就会一起驱车前往演播大厅,但是李幼荣却从来都没有跟他们一道,因为他的原因有些特殊。
跟往年一样,由龚在荷开车,李幼荣来到了师父陈小楼的家。敲门后,陈小楼的妻子张文慧来来了门。
李幼荣一见面,就恭敬的鞠了一躬,“师母。”
“来啦。”张文慧拿着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把院门打开后就拉着李幼荣的胳膊往家里领,“你这次可来得正好,我做的那红烧狮子头,刚起锅呢。”
“是吗?”李幼荣一边回答,一边回头看了看龚在荷。
龚在荷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看着这娘俩进门后,她呼了一口冷气,回到了车里。
似乎是年轻时吃了亏,张文慧到老都没有生育。陈小楼本人其实也没有很在乎这点,早年时,年夜饭两口子吃也算和乐。后来老了,觉得有点孤寂的陈小楼就直接跟李家人说了让李幼荣来陪他过年的话。在梨园一行,师徒的关系,就相当于父子。陈小楼一生无子,一辈子的本事都教给了李幼荣,他提出的这点要求,似乎也不算过分。李老爷子当时也是理解,但他担心错过这个年节团聚的时候会让李幼荣与家人生分,便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方法。
所以十几年来,李家人的年夜饭都会比平常人家,早那么一个小时,为的就是让李幼荣赶上陈家的这顿年夜饭。
吃完饭,张文慧又出去把龚在荷叫进来。把人家小姑娘一个人晾在外面,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苦了你这孩子了,外面冷不冷啊?”
龚在荷难得乖巧的笑了一下说:“师母,不冷的,我坐在车里头,有冷气呢。”
点了三炷香给龛里供着的祖师爷敬上,陈小楼回头,冷哼一声,“尽说一些废话。”
“关心的话怎么就成废话了?”
陈小楼撇撇嘴,一言不发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想说什么的张文慧见此,也只得噤声过去。
等二老过去后,李幼荣提了提西装裤,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龚在荷见到被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弟弟跪在冰凉的地上,也没说话,她回身,伸手把放在一边准备好的茶盘断了过来。
有龚在荷做辅,李幼荣也能轻松许多。他双手拿过茶盘上的青花瓷杯,跪着往前移了两步,然后恭恭敬敬的低头,双手举过头顶道:“请师父用茶。”
陈小楼“嗯”了一声,接过茶喝了一口,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李幼荣把收到的红包放到茶盘上,然后继续低头,伸出了双手。
陈小楼便用之前教训李幼荣时用的软鞭,打了他三下。
这三下,陈小楼并未控力。他一边把鞭子甩得“呼呼”作响,一边训道:“明年做事要更加勤勉。”
“是。”
“做人要更加厚道。”
“是。”
“对戏曲之道,不能存有任何妄念,要保持本心,一直用虚心的姿态不停的努力学习。”
“是。”
受完三鞭,李幼荣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看着弟弟被打得通红的双手,龚在荷有些不忍的转过目光。
陈小楼手起鞭子,喘了口气,然后继续对李幼荣说:“今年中秋之前,师父打了你。”
直挺挺的跪着动也不动的李幼荣羞愧的把头低得更深。
“你可记得我为何打你?”
“是因为徒儿忘乎所以,失了本心。”
“那你现在可找回了本心?”
李幼荣没说话,只是躬身,用力的磕了一个响头。
如此,陈小楼便也满意了。
他抬手顺着胡子,忍住心中的喜意道:“起来吧。”
李幼荣起身,然后往旁边走了两步,又在张文慧的跟前跪下。
然后继续刚才的敬茶,以及听训。
张文慧可比陈小楼来得温柔的多。她在给过红白后,只问:“跨过年,春天你就要毕业了。到时候的毕业作品,你可想好了?”
李幼荣点着头回道:“中秋前去星城的时候,得到了唐老师的建议。后来有空的时候,就根据自己定制的计划去学习过。可能现在因为联系不够,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关于大方向现在是已经定好了。”
张文慧赞赏的点了点头,“到时候你要唱什么?”
李幼荣自信的脱口而出,“武旦。”
“短打还是长靠?”
“长靠。”
“那就是刀马旦。”张文慧跟陈小楼对视一眼,问:“《穆桂英挂帅》?”
李幼荣点头。
张文慧眯起眼笑了,她伸手扶了扶徒儿的头顶,再起身,一边把李幼荣扶起来一边道:“那你好好唱,师娘就看你,能不能达到师娘年轻时的本事。”
张文慧年轻时,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刀马旦。
陈小楼故意在旁边说风凉话:“那到时候唱砸了丢的脸,就算你的。”
张文慧有些生气了,“怎么就算我的了?”
“因为你没教他。”
“那你也是他师父。”
并不在乎让年轻人看笑话的两位长辈一言不合就开始互怼。
过了一会儿,因为知道两个孩子接下来还有事,张文慧便送两人出去。
坐上车,龚在荷做的第一件是就是伸手摸弟弟的膝盖,“刚才跪了那么久,没事吧?”
“没事。”李幼荣抬了抬说:“当时有些疼,现在还好。”
龚在荷又把他的手抓起来,“手呢,没破皮吧?”
李幼荣没反抗,任由她查看,“师父他下手有分寸的。”
检查完确实没事,龚在荷握着弟弟的手,也是无奈,“每年跟着你过来一次,我就得心疼一次。”
李幼荣抿着嘴,认真的反握住她的手说:“姐,谢谢你。”
“谢什么?”龚在荷瞪了他一眼,道:“姐就希望你能够一直这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一年比一年好。”
李幼荣安慰她,“会的。”
此时,他的口袋里传来一阵音乐声。
歉意的看了表姐一眼,李幼荣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是洪飘后,立马精神的坐好把电话接通附在耳边,“喂,洪飘?”
对面传来洪飘的一声欢喜的尖叫,“啊——李易铭,我跟你我,我们的本子有救了!”
果然是这个。李幼荣舔了舔嘴唇,连忙问道:“你知道怎么改了吗?”
“我不知道啊,但是我撞到大运了。”洪飘说完,痛痛快快的笑了两声,然后极为大声的在电话里宣告:“哈哈哈哈,李易铭,你知道吗,苏北老师说要看我的本子,他说要看我的本子!”
苏北不就是方文俊那牛气冲天的爹?
李幼荣张了张嘴,对于这个意外之喜他简直不敢相信,“不是,你是怎么找到苏北老师的?”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现在要去苏北老师的家。”洪飘笑哈哈的,听起来开心急了。
李幼荣觉得她有些疯了,他笑着道:“现在?你是不是脑袋没清楚啊,现在是大年三十。”
“我才不管那么多,就算是大年初一我也要去。”洪飘大声的骂了一句,“草他娘的广电总局,现在老娘的本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幼荣被逗得笑眯了眼。他扶了扶电话问:“苏北老师的地址你给我发一下。”
洪飘一听李幼荣这是也要来的意思,立马答应并以最快的速度挂了电话。
收到短信,李幼荣看着打着方向盘的龚在荷道:“姐,春晚我不去了,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吧。”
龚在荷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