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谢家真没有规矩!”
出了延寿堂,谢绝了万华年主动带领他去参观谢家园林的‘好意’,陆离裹挟着小人质谢向安,直接来到了谢家最有名的玻璃暖房。
坐在明亮宽敞、芳香四溢的暖房里,待服侍的丫鬟退下去后,陆离长长出了口气,直接丢出一句不甚客气的评语。
被迫跟来的谢向晚则一脸淡然,伸手端起下人早就准备好的茶壶,给自己和谢向安各倒了一盏茶,冲着谢向安点了点下巴,“你刚用过饭,喝些茶水解解油腻。”
这倒不是说谢向安多么喜欢荤腥肥腻的吃食,而是随着年岁的渐长,老祖宗的诸多器官开始衰老、退化,于吃食上也喜好重油重盐的食物。所以延寿堂的小厨房做得吃食基本上全都是附和老祖宗口味的。
但这些饭菜,却不符合养生学,更不适合让正在长身体的谢向安食用。
偏老祖宗是长辈,在她老人家看来,小孩子就该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比如什么肉呀、鱼呀等荤腥之物。
谢向安又住在延寿堂,谢向晚若是再另外给弟弟送饭,就有些打老祖宗的脸。
所以,一般情况下,谢向晚都会以送糕点、送水果为名,每天三顿的给延寿堂送食盒。
当然这个食盒是以进献给老祖宗的名义送进去的,谢向安那儿只是‘顺便’。食盒里多是些精致的菜肴,有荤有素,但贵在搭配得当。还有汤品以及糕点,人家谢向晚说了,这是她孝敬老祖宗的‘点心’,既是点心。分量自然不会太多。
可在大人眼中的‘不多’,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却是足够的。
谢向晚就用这种迂回的法子,平衡谢向安的膳食结构,让他能更健康的成长。
只是今天事发突然。谢向晚忙着审讯、找人,连自己的午饭都忘了吃,哪里还顾得上弟弟呀。
所以谢向安便吃了一顿原汁原味的‘老祖宗套餐’。
谢向晚担心弟弟的肠胃不适应,所以才提醒他喝些清茶解油腻。
“嗯,阿姐!”
谢向安乖巧的双手捧过茶盏,鼓起腮帮子,轻轻吹着热气,而后小口小口的轻啜着。
直到这时,谢向晚才有空搭理陆离:“我们谢家没规矩?那又怎样?”
陆离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置信的问道:“难道你不觉得丢脸?哼。我就知道你最会装模作样。在我面前装着高洁、骄傲的样子,结果——”
“陆大哥,我阿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能这么说她,否则我会跟你绝交的!”
谢向安先不乐意了。他放下茶盏,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儿,很不高兴的说道。
“……”陆离被噎了一下,他与谢向安认识不超过一天,但对这个天真得有些蠢萌的小家伙很喜欢。
原因无他,陆离生活的环境太过复杂,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似谢向安这般纯粹的小孩子。
在他们陆家,慢说是三岁的孩子,就是两岁的屎娃子都会动心眼儿了。
谢向安这样的,搁在陆家绝对是稀缺动物,需要好好圈养爱护呀!
陆离正想跟谢向安解释一二,一旁的谢向晚却先开口了,“大人的事儿,小孩儿不要插嘴。”
陆离:……
谢向安:……
在场的三个都是孩子好吧?!
谢向晚却似没看到两人囧囧的模样,一扬下巴,“你只管喝你的茶,其它的事就不要管了。”
“哦~”瘪了瘪嘴,谢向安双手抱起茶盅,继续吸溜吸溜的喝着茶水。
谢向晚转过头,迎上陆离的模样,淡淡的说道:“我谢家是什么人家?盐商,既是盐商,要这么多规矩做什么?!”
这个道理,也是脑中的谢离想了许久才明白的,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谢向晚的行事作风也发生了转变,不再一味的追求什么规矩、风仪。
而是信奉‘跟人说人话,跟鬼说鬼话’的原则。
“这叫什么话?规矩就是规矩,怎能分在什么人家?”
陆离觉得谢向晚的话很是荒谬,立刻出言反驳。
谢向晚忽展颜一笑,道:“世人为何瞧不起商贾?”
陆离轻嗤一声,“自是商户重利轻义,粗鄙不堪为伍。”
为了证明自己的论点,他又补了一句,“还没有规矩。”
谢向晚又道:“那若是我们知礼守规矩,是不是世人对我们商户就能刮目相看?”
陆离一窒,这个还真不好说。
这是个凡是都讲究出身的年代,士农工商的阶级分层已经实行了上千年,这个观念也早已深入人心,真心不是学学规矩、守守礼法就能让人另眼相看的。
谢向晚见陆离被自己问得无话可说,淡淡的说道:“既然讲不讲规矩都无法改变自己被轻视的现状,我们又何必费心去做呢?”
说着,谢向晚唇角露出一丝轻嘲,语气稍冷的说:“或许,我们依礼而行、处处讲究规矩,落在你们这些真正的尊贵人儿眼中,反倒成了沐猴而冠,哼,私下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呢!”
陆离再次无话可说,他总觉得谢向晚的这话是诡辩,可搜肠刮肚也寻不出反驳的话语,最后只能瞪大眼睛,丢下一句:“自甘堕落!”
谢向晚不气也不恼,还给他一句:“彼此彼此!”
……
谢向安平安归来,这件事却还没有完结,谢家几位主人经过短暂的休息,次日便开始纷纷行动起来。
首先,老祖宗亲自出面,宣称冯老姨奶奶得了癔症,需要到庄子上静养。
冯老姨奶奶自是不肯轻易就范。又哭又闹的直说万氏贱妇要害她,还让她的好曾孙来救她。
殊不知她的这番哭闹落在旁人眼中,更加证实了她脑子有病的言论——敢骂主母是贱妇,还说大少爷是她的曾孙子。可不是得了癔症嘛。
什么,你说谢向荣等兄妹三个过继给了谢利,而谢利是她的儿子,那么谢向荣便应该是她的曾孙子?
简直开玩笑。是,谢向荣确实是谢利的孙子,但却跟你冯老姨奶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因为谢利族谱上的母亲是万氏,并不是你冯氏,所以,不管谢向荣有没有过继给谢利,他都只能是万氏的曾孙子。
老祖宗也不耐烦听冯氏疯言乱语,直接命人捆了,破抹布噻嘴。丢进破马车里。直接运出了扬州城。
过了没有一个月。庄子上便传来消息,说冯老姨奶奶重病不治,死了。
老祖宗知道了。什么都没说,只‘嗯’了一声。
下头的人便知道该怎么做了。一口薄木棺材,随便寻了个荒岗便把冯老姨奶奶埋了,连谢氏祖坟都不让进。
料理完了冯氏,老祖宗又亲自把延寿堂的三个管事妈妈送进了刑房,次日,三个妈妈及其家人便被赶出了谢家,除了身上穿的一身破旧衣衫,竟是连块布头都没给。
除了管事妈妈,还有些丫鬟、粗使婆子被查出了问题,全都打了一顿,直接赶了出去。
与此同时,谢嘉树也在整顿谢家外院的小厮、家丁以及大小管家。
一番梳理后,外院足足少了几十号人,内外刑房的板子声更是不绝于耳,整个谢家大宅的奴婢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唯恐哪日自己也被丢进刑房。
在这样的心理重压下,有些人承受不住,悄悄跑去管家那儿自首:什么收了大太太的贿赂泄露老爷行踪啦,什么借着府里的名号在外头开铺子啦,什么……
鸡零狗碎的破事儿说了一大堆,谢嘉树听说了也哭笑不得,命管家按照事由大小分别进行惩处。
没有去自首的奴婢也都加紧了尾巴,比往常都要尽心的服侍主人,言行举止也都规范得堪为楷模。
如此一来,整个谢家的风气正了许多。
下人惩戒完毕,接下来便是主人了。
小洪氏所料不差,有盛阳这个大神在,谢嘉树还真不好直接朝袁氏下手。
不过他也有法子,先是以尽孝为名,把谢向意抱到了延寿堂,让老祖宗帮忙照看。
接着又说袁氏身子不好(她经常以此为借口把谢嘉树哄到自己院子里),需要将养,让她暂时不要出门,好好呆在西苑休养。
至于具体养多长时间,谢嘉树没有明说,不过瞧他脸黑的程度,没个半年一年的,袁氏甭想出来。
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几个孩子也都没闲着。
自从谢向荣知道陆离去年便考中了秀才后,顿时佩服不已,要知道陆离中秀才的时候,他还不足十岁呢。
如此年轻的秀才,且还是出于公侯之家,绝对是让人敬仰的存在呀。
若不是自己的考试也要临近了,谢向荣真想整日捉着陆离探讨学问。
谢向荣忙着备考,整日与陆离玩在一处的却是谢向安。
看着谢向安天真烂漫的笑容,陆离都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纠结、苦闷了。
不过,当他听了谢嘉树对幕后主使的处罚后,笑容冷了下来,望向谢向安的目光中满是怜悯与同情。
“陆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到不开心的事儿啦?”
谢向安天真却不蠢笨,直觉又准,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陆离的异常。
陆离轻轻揉着谢向安的小脑袋,喃喃道:“……原来咱们两个一样啊~~”
都那么的不受家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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