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方才睡下不久的皇帝被吵醒了。
自从他重病之后身体就不复从前,除非是天大的事情,没有人敢搅了皇帝的睡眠。
所以皇帝顾不得发怒,只沉着脸问值夜的内侍道:“出了何事?”
内侍战战兢兢的回道:“刚传来消息,庶人赵允醇身中剧毒,恐命不久矣!”
“什么?!”皇帝顿时心头大震,不由失声,道:“太医呢?”
内侍为难的看过来,低声道:“没有您的吩咐,没有人能踏入那座小院……”
赵允醇被废为庶人,虽然是保住了性命,可终究做不了普通人,皇帝也不可能放他自由,而是圈禁起来了。
为了防止他贼心不死,皇帝还特意下了命令,闲杂人等不得吩咐不准进入圈禁赵允醇的小院。
不过此时却真真耽误了救治赵允醇的时机。
“还等什么,还不快传令,叫太医全力救治!”皇帝怒道:“此等大事,居然不知变通,一群废物!”
内侍得了话便飞也似的跑了,倒是皇帝却坐立不安起来,过了一会儿,竟是想要亲自出宫去探望身中剧毒的儿子。
皇后不由劝道:“皇上,天色已晚,深夜出宫怕是不甚妥当,不如等天亮了再——”
不料皇帝却是一摆手:“皇后不必多言,朕意已决。来人!备车!”
皇后还待再劝,却不料皇帝一瞥眼道:“允醇是朕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皇后需记得母仪天下四个字!”
一句话成功的堵住了皇后的嘴。看着皇帝的身影远去。皇后却是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是呀,原先她只是妃子,可以只关心自己亲生的儿子,可现在她是皇后了,也是所有皇子皇女的母亲。
而她规劝皇上的话中。却并无几分担忧赵允醇的意思,而只是担忧皇帝的身体而已。
想到这里,皇后不由苦笑,果然她做了多年妃子,思维习惯竟是已经不适合再做正室了吗?
不过对如今的皇后而言,要她真正关心那个曾经觊觎她儿子的位置,还想要她孙子的命的人,还真是做不到呢。
皇后叹了口气后,便直起了腰板,吩咐道:“派个人去东宫知会一声。”
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又是在这么一个时候,要说这里头没有玄机,皇后还真是很难相信。
却说东宫。自从赵长宁出去后,代璇心有担忧,是以在床上辗转反侧。正当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却感觉身边有了动静。
代璇先是一惊,在伸手抓住了来人的手时,便放下了心来,忍不住翻身坐起道:“怎的这般鬼鬼祟祟?”
来人正是赵长宁。他方才脱了披风,身上还带着一股凉气,原本怕凉到代璇,却是只坐在了床边,却没料到把代璇惊醒了。
“还以为你睡熟了。”赵长宁抬手揉了揉代璇的头发道,“没事,不用担心。”
是的。若是代璇睡熟了,凭赵长宁的脚步之轻,在没有碰到代璇的情况下,基本不可能把人吵醒。
所以很明显,代璇本就没有睡熟,当然身为她的老公赵长宁知道代璇没有失眠的毛病,那自然是心中有事,才会睡不安稳。
代璇懒懒的嗯了一声,依偎进赵长宁怀里,然后把被子一裹。赵长宁身上的凉气刹时被冲散,便索性抱着代璇滚进床里,又重新盖好被子。
“静嫔和醇王……”过了许久,代璇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了出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赵长宁搂着代璇,指腹在她面颊上来回摩挲着,却是没有立即回答。然而就在代璇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此事说起来,竟是不知道谁对谁错了。”赵长宁轻叹一口气,才将从静嫔的叙述中听来的故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只是他两人都不能算无辜,此番倒是一了百了。”
虽然赵长宁说的隐晦,但代璇还是猜到了那未竟之言背后的含义,只是却未想到静嫔这个看似规矩行步的人物,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可见仇恨的力量之强大了。
不过站在赵长宁的立场,却觉得此两人可怜又可恨,更为他的父皇感到气愤。
静嫔名义上是醇王的庶母,但赵允醇却给皇帝戴了绿帽,如何对得起皇帝的维护?虽然最后的下场有些凄惨,可谁叫他种了因?而静嫔,固然二十年前的惨案令人唏嘘,可身为妃子做出那些不知廉耻之事,也是死有余辜。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大大的丑闻,想必以皇帝的本心来说,决计不会希望丢脸丢到他的儿子跟前去,所以赵长宁便及时抽身了。
“此事你听过就算,过后记得要忘得干净,万不可露出口风去。”赵长宁嘱咐道。
“放心罢,我晓得。”代璇点点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连赵长宁都要回避了,她还能不知道轻重?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外头有敲门声响起,却是木槿的声音,道是皇后那里有人过来传话,赵长宁这才知道皇帝竟然出宫去了。
“父皇何以对那人这般优容?”代璇皱了皱眉,原先她只道是皇帝因为安王的死而有了心结,因此不想再死儿子,但是现在来看,皇帝对赵允醇的关心似乎也太多了罢?
赵长宁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回头关了门才道:“许是因为他曾经为父皇挡过一劫罢?”
那还是皇帝夺位的那会儿,兄弟相残已经到了明面上,刺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而皇帝当时就差点儿中招——若非当时的赵允醇贪玩打翻了那杯毒酒,皇帝可能就要换人坐了。
是以皇帝登基后,纵然赵允醇的生母早逝,他本人也无大才,但依旧受到皇帝的宠爱。
实际上,就是赵长宁在从军之前的待遇,还略略不如赵允醇,不过在那之后他就崭露头角,皇帝便渐渐将注意力都放到了赵长宁身上。
代璇听赵长宁说罢,便不由得点了点头。皇帝年轻时虽然心狠手辣,但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此对待赵允醇倒是说的过去。
不过再多的情分也经不住消磨,不晓得如今皇帝若是知道了他和静嫔的事儿,会如何处置?
皇帝到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便招了太医过来询问:“皇儿到底中了什么毒?”
太医面色不太好:“回皇上,是鹤顶红。”因为赵允醇已经废为庶人的缘故,太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可又不好直呼其名,于是便直接略过了。
皇帝一听面色也凝固了起来。鹤顶红是宫廷秘藏的剧毒,赵允醇偏居宫外,又被圈禁,何以会中这个毒?
不过因为救治的还算及时,加之赵允醇先前喝了不少酒,竟是暂时吊着命,死不了了,太医也才能保持着镇定回话。
毕竟不管是不是废为庶人,赵允醇还是皇帝的儿子,不见皇帝都亲自过来探望了吗?
但是在听闻赵允醇性命暂时无忧之后,皇帝的疑心病便占据了上风:“给朕好好的查,这鹤顶红到底是从何而来?!”
说完,却不见身边有动静,皇帝不由得抬头看去,却发现那太监面有难色,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为何就是他这样倒霉摊上了这事儿?为何他要在收到静嫔失踪的消息后叫人追踪?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但今晚的事儿,八成跟静嫔脱不了干系!
皇帝是何等人物,自然便明白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当即面色一沉:“怎么,有什么事朕还听不得?”
太监被皇帝这一声儿吓得一哆嗦,当即便将原委说了个清楚:“是奴婢得知静嫔娘娘竟然失踪,便叫人追踪而来,才发现静嫔娘娘竟是来见王爷……”
屋里只剩下太监那略显阴柔的声音缓缓说着,许久,便听的咔嚓一声响,竟是皇帝握碎了手里的茶盅!
“是谁办的事,把人给朕叫来问个清楚!”皇帝暴怒。
负责追踪静嫔的并非是内侍,而是内卫,此乃名义上直接受皇帝管辖而实际上隶属于飞鹰卫下辖的蛇卫精英,听闻皇帝询问自是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
而在他说完之后,皇帝的面色已经变得铁青:“这个混账,简直是目无君父,该死!”
当下便大步出了屋子,直奔病床上的赵允醇。此时赵允醇刚刚缓过气来,面色苍白,脖子上还有一道凝固的血痕,看着狼狈不已。
听见气势汹汹的脚步声便睁开眼,看见是皇帝亲自到来,当下便是感动不已:“父皇——”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枉朕这般疼爱于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啊!”皇帝劈头盖脸一顿骂,随即又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一块镇纸朝着赵允醇扔过去。
这镇纸可不是什么枕头之类的玩意儿,砸狠了那是能出人命的,且如今赵允醇还浑身无力根本躲不了!
竟是狠狠的被一下子砸在脑袋上晕了过去。而他这一晕,就再也没了辩解的机会。
皇帝黑着脸,转头就出了软禁赵允醇的小院,上了马车后便道:“这般不忠不孝的逆子,便叫他自生自灭罢!至于静嫔,赐她三尺白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