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萧子懿站在何毕家门口,忍着脚踝上专心刺骨的痛。
耳朵里藏着的隐形耳机传来洛思的声音,她略带焦虑的嗓音反倒让萧子懿沉静下心来,越是焦躁越是证明行动的难度与危险。萧子懿专注地听着她的叮嘱与安排,“子懿,你听好。你外套的钮扣上装了针孔摄像机,一定要用各种理由拒绝把外套脱下,进门之后找准时机对准四周转一转方向。还有,切忌——不要吃他给的任何东西!”
距离何毕家半公里外的面包车里,重案组其他成员一律围在仪器周围,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屏幕。
自昨日的会议之后,今天萧子懿特意把脚伤扭得更严重上门求医,准备深入敌营。
即使洛思不同意,也别无他法。
……
“根据医院的就诊记录显示,四号死者一个月前曾是何毕的病患,由他主刀为死者做了阑尾去除手术。据医院护士口供,两人互动比较密切,不过何毕待人一向如此,所以在医院里的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医院虽然规定在职医生不许外诊,但是一方面为了何毕与医院的口碑,一方面上家门寻医的人他不会收私费,所以医院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上是杨磊与陈建辉在医院调查的内容,他们还发现,在没医院记录的前提下,其他三位受害者也有目击者表示在居民楼附近出现过,有这一前提使得因看脚伤而姗姗来迟的萧子懿被委任了卧底的任务,正式开始深入彻查何毕。
……
为此,他们特地去调了一份何毕上班时间,确认下午不出诊才登门造访。
按了门铃后,过了片刻,何毕开房门迎了出来,看见来访者是萧子懿像是早预料到一般,侧身请了她进门,“今天特地过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嗯,上班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又扭了一次。家里人不放心让我找你看看,去医院的时候你没上班,只好冒昧过来打扰你了。”
萧子懿说得合情合理,见何毕平静的脸色大抵是没有起疑。
她被何毕搀扶着坐下时隐忍内心与他肢体接触上的抗拒,只是在他要帮自己脱鞋子察看脚踝示意让她自己来。
何毕依旧是去冰箱拿了医用的冰袋出来,交到萧子懿手上后转往厨房。第一时间是打开暗格,他饶有兴致地观赏萧子懿的一举一动,犹如潜伏在草丛间对猎物虎视眈眈的豹子,而他的猎物依旧悠然自得,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子懿艰难的站起身,为了不惊扰到在厨房的何毕,只得小挪小动的转动身体,眼睛目不转睛地关注在紧闭的卧室房门上。听着耳机里的命令,萧子懿将何毕家大致的地形传输到组员面前才蹑手蹑脚的坐下,拿了冰袋敷在红肿的脚踝上。
“房间结构和从物业那拿的设计图一模一样,子懿,还是要进卧室看看,其他地方他们都已经截下来分析了。”洛思半蹲在显示器前,手不离腰间的配枪,不知是为随时冲进去救萧子懿的准备,还是身为警察的一个习惯。
萧子懿收到指令,既没有说话回应也没有去触碰隐形耳机和针孔摄像机,谨慎地用余光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何毕打开橱柜,指尖碰到上一次拿的药瓶时又收了回来,改拿旁边的药丸,仍然是等它溶于茶水之中才端着走到客厅,放到萧子懿面前,“清茶,降燥的。”
“谢谢。”
萧子懿可没忘记洛思的再三叮嘱,何毕是医者,用药能力当然不在话下,她只身一人在何毕的地盘上,倘若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的话,这么些年的警察便是白当了。
目光落在何毕右手食指指甲缝的粉末上,萧子懿目光一凌,又装做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无意间在沙发底下的两块瓷砖地板之间发现半截红褐色发丝。
“药膏我重新给你一份,贴了之后要是还是疼的话,明天来医院拍个片,到时候直接来我办公室找我。”
“好。”
等何毕去医药柜中取药,萧子懿把冰袋放到茶几上,弯腰趁着穿鞋袜的空档将那半截头发收到掌心中再滑进衣袖。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何毕拿了一盒药膏出来,交到萧子懿手上便去拿茶几上的钥匙,她见了推拒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也不远,老是这么劳烦你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何毕哪听不出她说的是客套话,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如上次一般送她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从何毕家出来,洛思二话不说再一次把萧子懿送到了她朋友的诊所,随后大部队拿了她手里从何毕家带出来的头发回了公安局。
萧子懿看了眼肿胀得发麻的脚,蹒跚地推开诊所大门,整家诊所除了桌前坐的白大褂女子便再无他人。
“来看病吗?”
听她如是询问,萧子懿张望一圈道:“脚扭了。昨天在这的纪医生下班了吗?”
“纪医生?”白大褂女子疑虑地皱眉,遂又恍然大悟,“哦,你说纪浅啊。她不是我这的医生,只是昨天帮我看下店。你是想看看脚扭的问题,还是说找她?”
“没有,我来看病。”
收敛神情,萧子懿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搀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说:“只用开药就好了,不用按摩化淤。”
白大褂女子怔了怔,轻然一笑,就着袜子按压了一番才去拿了药膏,并叮嘱了使用时效。
……
“老师,我们晚上是去吃日本料理?”纪浅见秦疏桐载她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前,忍不住询问道。
秦疏桐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挽了纪浅的手往名为“一风堂”的日本料理店走,“跟你说了多少次,下班之后不要叫我老师,愣是这么多年都改不了这个习惯。”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秦疏桐没辙地摇摇头,绕过门口排着的长龙,对门口的服务生说:“你好,我姓秦,前一个月预约了的。”
“前一个月?”纪浅错愕的面容下带着丝丝疑虑,一双大眸忽闪忽闪,褪去了白日里身为医生的沉静,多了一份她该有的灵动,惹得秦疏桐一阵轻笑。
“是啊,一个月前预定的。这家店在a市已经开了二十年,算得上是一家老店了,近几年传到原店家的儿子手上,没想到经他儿子的手生意越发红火,从开门起慕名而来的人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听了秦疏桐的说辞,一风堂的服务生趾高气扬地夸夸其谈,“要是不秦小姐提早预约,怕是排到凌晨都很难进餐厅吧。”
纪浅和秦疏桐对视一笑没有说话,在服务生的引领之下就靠内的位置坐下。
直到她们点完餐,秦疏桐才继续说:“这家店的主厨就是现在的老板,不但厨艺精湛,就连每一道出盘的菜都被堪称是艺术品。鱼肉每一刀恰到好处,厚薄适中,再加上精心的摆盘让人吃饭之余有了视觉上的享受。”
“看来拖老师的福,我才有今日的口福了。”纪浅淡淡地看了一眼餐厅,里面虽说不上是清一色女子,但来餐厅就餐的男子屈指可数,即便是有也是与随行的女子一起,又以情侣居多。
“别看了。”秦疏桐提醒道,“她们都是冲着主厨来的。”
“嗯?”
“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可不单单指女人了,用在一风堂的主厨身上也正合适。人家不但仪表堂堂,还做得一手好菜,掳获了不少万家少女的心。他每个月会在前边的展台上表演做菜,一月一次。”
闻言,纪浅淡然一笑,似乎根本对这样人物不以为意,“所以你才提前一个月预定?”
“是啊。”
话音刚落,餐厅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纪浅明智地缩了手脚捂住耳朵,目光落在正在脱去西装穿上厨师外套的人身上。挺拔的身子看得出有做过锻炼,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男子特有的刚毅,可偏生他谦和的姿态令人倍感亲切。
他摊开厨具,将刀具整齐地排列开来,拿了一条有半人高的金枪鱼置于案板上,将它推直案板中央才拿了一把刀在手中。下一秒不带一丝犹豫地落到,干脆、利落,每一刀整齐划一又恰到好处,将鱼骨与肉完全分离,若仔细定能发现残留在鱼骨上的鱼肉薄如纸片。
所有的分离皆由一刀解决,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为他的形象上塑造了一份潇洒。
见周围为之疯狂的女子,纪浅摇摇头收回视线,像主厨这样的男子,是生活在掌声与欢呼声之中的人。他的自满多于自信,手起刀落的干脆利落说他刚果阴戾也不为过,平和的外表下是一颗一冲破便覆水难收的心。
尝过一风堂的菜肴,纪浅给予了高度的评定,确实如秦疏桐所描述的那般,即赏心悦目,又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倘若能有一个舒适安静的环境,想必纪浅成为一风堂的常驻之客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