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直上到8楼,“叮咚”一声停住了,门打开,曲乐对陈随文说:“到了,这儿环境还不错吧,很安静,也很干净。”她拖着一个皮箱先出去了,没走两步就停住了,然后抓狂般惊叫起来:“该死的高朝,你又把垃圾扔门口了,泡面汤又流出来了!高朝,你给我出来!”说着放下箱子,冲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砰砰砰”地直拍门。
跟着出来的陈随文吓了一跳,扭头往楼道里看,光线明亮,墙壁雪白,地板——如果不是楼道右边放着一个装满泡面盒子的垃圾袋以及从垃圾袋里渗漏出来淌了半个走廊的面汤,确实还算干净。
陈随文看着地面上蜿蜒状的面汤,大有向他逼近的趋势,他赶紧将箱子拉到一边,脚往墙边退了一步,忘记背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顶得他差点往地上的面汤扑过去。他反映神速地迈出脚步站稳了,差点踩在面汤里,他小心地把包放到安全地带,又将箱子也提过去。再去看曲乐,她还在锲而不舍地拍门,甚至用脚踹起了门:“高朝,你给我出来,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这下陈随文听清了,他差点喷了,居然有人叫做高|潮,真是个好名字。这个高|潮不会是他们的室友吧?曲乐踢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将屋里那尊大神惊动。
陈随文说:“曲乐,里面应该没人。”
曲乐气呼呼地踹了门一脚,然后掏出钥匙,将旁边802的门打开,陈随文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不是同屋。他提着包,小心翼翼地跨过面汤,泡面不知道放了多久,天气太热,都有点发馊了。陈随文屏住呼吸,强忍住不适感,快步冲进802。
曲乐转身去拖箱子,依旧忿忿的:“这个高朝,实在是太过分了,都跟他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把垃圾放在门口,提到楼梯间去才几步路,宅死他算了!”
陈随文折回来接过箱子:“我来。这人是谁啊?你认识?”他对有人居然叫高|潮颇为好奇。
曲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一个死宅男!”
这时一道慵懒而华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曲乐(取悦)美女,宅男就宅男,不要加个死字。还有,我叫高朝(高招),不叫高|潮,你叫我高|潮你也不会高|潮的,嘿嘿。”陈随文顿时有种触电的感觉,他是个声音控,这声音好听得简直能叫人耳朵怀孕,但是说的内容实在是猥琐到了极点,让他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曲乐本来要进屋,听见这话,拨开陈随文,三两步冲到那人面前,直接踢了对方膝盖一脚,双手叉腰,秀目圆睁,像条喷火龙:“高朝你简直就是个流氓!有本事起这名,还不让人叫?你看看你弄得走廊里这个样子,你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陈随文忍不住扭过头去看那个叫高|潮的男人,对方正张着大嘴打哈欠,个子不矮,没穿上衣,小麦肤色,腰间松松垮垮系了一条浴巾,瘦得都快看见肋骨了,典型的宅男身材。过了大概8秒,那个悠长的哈欠才打完,总算能看清脸长什么样了,长得还行,就是满脸菜色,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那人打完哈欠,看见曲乐身后提着箱子的陈随文,咧嘴嘻笑:“哟,妹陀,你这是要金屋藏娇啊,当心我跟老杨告状去。”
曲乐简直要抓狂了,她个子娇小,只能仰着头怒瞪对方:“我藏娇关你屁事!管好你的自己事,别总让人给你擦屁股!你说你这是第几回往我家门口泼面汤了?”
对方低头瞄了一眼走廊,懒洋洋地说:“哦,我不是故意的,等我睡醒了再来收拾。我先去睡了,刚刚才躺下,就被你吵醒了。拜拜!”这话说得好像还是曲乐的错一样,他说完就朝屋里走。
“高朝你给我回来,打扫完了再睡!”曲乐是个很泼辣的女孩,性格急躁,她见对方要进屋,猛地伸手去拽,结果胳膊没拽着,只抓到了腰间的浴巾,浴巾本来就没系紧,这么轻轻一拉,直接春光外泄,曲乐猛地松手,闭上眼睛惊呼,“流氓!”
浴巾掉在地上,高朝的光屁股露在外头,浴巾下面居然什么都没穿。陈随文都忍不住替对方尴尬起来,他赶紧将曲乐推到自己身后去。高朝迅速躲到门后,并从地上抓起了浴巾,在门后笑嘻嘻地说:“又不是我向你耍流氓,我这是被流氓了,长针眼了概不负责。我先去睡觉,回头再来收拾。”说完将门关上了。
曲乐气得直跺脚,最后不解气地朝801的房门踹了一脚,但是门内再没有回应。陈随文安抚曲乐:“好了,算了,不要跟这种人生气了。”这显然就是个猥琐男。
曲乐跑进卫生间,找出拖把,气呼呼地开始拖地,陈随文放下肩上的包,也过来帮忙:“他不是说了他会收拾的吗?”
曲乐“嘁”了一声:“等他来收拾,我们要臭上一整天,到时候蚊子苍蝇全都来了。你不用帮忙,我来收就好了,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左边那个空房间是你的。”
陈随文坐了一整晚的火车,又是硬座,旁边还有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哭闹了一整晚,根本就没合过眼,此刻确实已经累得不行了,但他还是提着那袋垃圾问曲乐:“这个要扔在哪里?”
曲乐指着左手边的一扇安全门:“门后头有个垃圾桶,其实也才几步路。这个高朝,真是懒到抽筋!”
陈随文将垃圾扔到安全门后的垃圾桶里,转身问:“你跟他认识?”
曲乐“哼”了一声:“杨磊一个系的同学。”杨磊是她的男朋友。
陈随文想起刚才高朝说的那句话:“对了,我搬过来,你跟杨磊说了没有?”
“说了。他高兴得很,巴不得你来住,好能帮我干点体力活,我能少跟他抱怨两句。”曲乐的男朋友杨磊被派往深圳总公司学习,去了快一年了,还得一年多才能结束。
陈随文笑着说:“没问题,以后都包我身上了,不过我估计也没什么体力活吧。”
曲乐动作非常麻利,几分钟就搞定了地板,她说:“基本上是没有,偶尔出去逛个超市什么的会有些重东西。好了,我们去收拾房间。”走廊被拖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好像刚才的脏乱只是错觉一样。
曲乐洗了手,进了左边的房间:“这是我同事以前住的,她前阵子刚搬到河东去了,我还打算重新招租呢,正好你回来了,我就不用再跟陌生人磨合了。房间我昨天就打扫过了,东西直接放上去就可以。”
“好的,谢谢,难怪这么干净。”陈随文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书一叠一叠拿出来,放到桌上摆整齐。
曲乐也来帮忙,一边忙一边唠叨:“这么多书,你还搬来搬去的,也不嫌沉!寄个快递就好了。”
陈随文说:“寄了两个包裹,这些书是我好不容易淘来的,怕弄丢,就自己带着了。”
曲乐叹气:“我早就劝过你,让你别去上海,许尤那个渣男,胆小如鼠,又没有担当,只会跟你玩暧昧,不是真的喜欢你,你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你看吧,现在果然如此,一出事就把责任全推到你头上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许尤是陈随文的大学同学,陈随文喜欢他,还表过白,对方并没有明确拒绝,还很乐意跟他做好朋友,让陈随文有种自己还有机会的错觉。大学毕业后,两人一起进了上海一个小广告公司,陈随文本来是要做广告策划的,但因公司业务需要,只能先做业务。
陈随文不喜欢做业务,但为了和许尤在一起,并没有离开。他的业务比许尤做得好,眼看晋升在望,他们一起负责的大单出了问题,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出事故的部分是许尤负责的,但是整个单子主责任人是他。面对许尤的哀求,陈随文默默扛下了这件事,因为这事自己确实也有责任,晋升的事是黄了。就在他焦头烂额处理问题的时候,他发现了许尤和女上司的恋情,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透露给他,是女上司授意许尤给他下套的,这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陈随文丢盔卸甲,仓皇逃离上海,回到这个他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陈随文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地收拾东西,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曲乐看见好友沮丧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算了,谁一辈子不遇上几个人渣,打起精神来,要向前看,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他不懂得珍惜你,那是他的损失,总有人会对你好的。”
陈随文苦笑了一下,经过这件事,他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了。五年的暗恋,掏心掏肺地付出,没有结果倒还算了,最后换来的还是一场利用和背叛,他不觉得自己还有勇气去喜欢一个人。
曲乐说:“好了,你铺床先洗澡休息吧,还要买什么,等你睡醒了再说。我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我不挑。曲乐,等等。”他想起什么来,叫住曲乐,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拿出一千块钱递给她,“先给你这个月的房租。”
曲乐看着他,笑着说:“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先在我这住着,等你找到工作了,说不定还要搬地方。”
陈随文说:“我觉得这儿不错,找工作就在这附近找吧,远了我就不去了。实在找不到,先休息几个月,年后再说。”
曲乐点点头:“也好,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特别差。用不了这么多,房子一个月才一千,咱俩均摊,一人五百就够了。”
“那还有水电和网费呢,多的就做生活费吧。”陈随文说。
曲乐从一千块钱里拿出五百,递给陈随文:“我这网费一年才五百,这都过了大半年了,就不用拿了,明年再说。水电每个月底才结账。生活费咱们就另外算,买菜记账,然后均摊。我以前跟我同事就这么算的。”
“这样不太好吧,我吃得多啊,均摊让你吃亏了。”陈随文笑着说。
曲乐笑着摆了一下手:“行了,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多买点水果零食吧。就这么定了,赶紧去洗澡睡觉,你看你那俩大黑眼圈。我走了啊。”她从门口的鞋柜那儿拿了个布袋子和遮阳伞,换上鞋子出门。
陈随文看着合上的门,将钱收起来,他预感和曲乐合租会非常愉快,因为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环顾着干净宽敞的房间,窗台上放着一盆茉莉和一盆多肉,应该是曲乐给他放的,她是个乐观积极热爱生命的女孩。他伸手摸摸多肉肥厚的叶片,抑郁的心情都敞亮了不少。
房子是朝南的,光线非常好,阳光照在窗台上,映得房间非常明亮,他探头往楼下看,今天是周末,不少孩子在下面的小花园里追逐嬉闹。左边的人家也安装了防盗窗,灰尘落得窗格都辨不出原色了,堆放了玻璃鱼缸、鞋盒、拖布、快递箱等废弃杂物。这应该是刚才那个猥琐男住的,出门见女生,连个内裤都不穿,还有比这更猥琐的人吗?名字还叫高|潮,简直猥琐到极点了,也不怕精尽人亡。
陈随文轻笑一声,拉上窗帘,去洗澡睡觉。房间里有空调,他找到遥控器开空调,结果半点动静都没有,检查一下,电源是通的,遥控器电池也是新的,试了好几遍,就是开不了。坏了?等曲乐回来问问。他在墙角找到一个风扇,插上对着自己吹,这种桑拿天没有空调或风扇简直没法活。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陈随文是被呛人的辣椒香给刺激醒来的,久违的香味,闻着就有食欲。早上他们在外面吃了碗米粉,根本就不顶饱,肚子早就空了。他爬起来,揉着脸走到厨房,看见曲乐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炒菜,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光,有人背叛他,也有人拥抱他,失去了爱情,他还有友谊,自己并没有失去全世界,他捏了捏鼻子。
曲乐看见他,冲他笑:“是不是饿醒了?中午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帮我把剁椒鱼头端出来,在那个蒸锅里。”
陈随文赶紧去洗手端菜:“曲乐,你好能干,杨磊真是有福气。”
曲乐“嘘”了一声,笑嘻嘻地说:“千万别告诉他我会做饭,我一直都跟他说我不会,他在的时候都是他做的。我跟他说没有室友的时候,我就去外面吃的。”
陈随文哈哈笑:“好。明天我给你做。”
“好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房间里的空调坏了,我同事她不怕热,夏天也没吹过空调,就一直没修。一会儿我叫隔壁的高朝来看一下。”曲乐将锅里小炒肉盛出来,放在灶台上,又去炒青菜。
陈随文有些好奇:“高朝是干什么的?”
曲乐说:“他呀,是个死宅,不上班,宅在家里写小说。”
陈随文好奇心更浓了:“是吗?在什么网站写?”
“始点网。写的全都是种马小黄文,不能看!”曲乐一脸嫌弃。
陈随文噗地笑出了声,跟他的形象和名字确实挺搭的。这时门被敲响了,曲乐说:“去帮我看看是谁。”
陈随文将小炒肉端到桌子上,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瞅,说:“是你隔壁的那个邻居。”
曲乐说:“高朝吗?让他进来,正好给我当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