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整个丹阳城中都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死寂中。夜色之中,有黑影打马而来,直奔皇城。皇宫之中,连宫灯也幽暗了几分。黑色的影子一路急行,走进了渠酉殿中。
君薇一觉醒来,却似乎是更加倦怠了,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青葱玉指接过了内侍呈上来的赵氏一党对金苑的各种弹劾,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宫女将黑衣男子一路引致渠酉殿内,男人依旧是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色斗篷,斗篷的遮帽掩盖了他大半张脸,垂落着的黑发中带着屡屡银丝,从那发丝间露出来的脸上,布着狰狞的疤痕。
黑衣男子行至君薇身边,声音暗哑:“公主,人已经找到了,属下已经连夜押回来,只待公主大殿开审时,金家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君薇的眸子中闪起了兴奋的光芒,她忽然望向了身边的黑衣男子,柔柔的伸出手来:“过来。”
那男子微微一怔,退后一步:“属下不敢。”
君薇红唇一抿,伸手将人拉到了身边,那才刚刚经历欢愉的身子带着女儿家的温香缓缓凑近了去:“你为本宫办事,甚至不惜背叛你的国家,你放心,待本宫荣登大宝之日,便是你加官进爵,翻身之时。”
那男人微微抬起头,藏在暗处的眸子盯上了君薇美艳的脸庞,薄唇忽然勾起一个弧度,缓缓伸出的手竟修长白皙,温柔的落在了君薇的侧脸,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公主自有那傲人之姿,倾国倾城,属下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男人一手捧起她的脸,一手揽上她的腰,倾身而下,一个风尘仆仆,一个风姿绰约,很快,两人便交缠在了一起。
“赵大人……公主她……”宫女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阵风扫过,赵子然已经冲上前去一把将床榻上衣衫半露的男子抓了起来,重重一拳打了下去。
君薇尖叫一声,如梦初醒,拢着衣衫缩到一边。那黑衣男子摸一把嘴角的血,冷眼站了起来。
“子然!先不要杀他!”君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赵子然双拳骤然紧握,与那男子良久对视,眼中的杀意才渐渐退去。他抬起手指向外面:“若是让我再见到你对公主不轨,梁国什么下场,你就是什么下场!”
男子默默站了一会,冷笑一声,转身出了渠酉殿。
等到那个身影完全消失,赵子然才沉着脸转过身,走到君薇的床榻边,迎上的,是她惶恐不安的目光。她一手拉过赵子然,扑进他的怀里,连声辩解:“子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我方才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个天吴……我……我和他没有什么!”
赵子然将她紧紧抱住,在她耳畔轻声安慰:“不用怕,我都明白。阿薇,我会好好护着你。”
君薇闻言,总算安心下来,却仍是不肯放开她,轻声道:“我们现在还用得上他,只待明日我们处决了金家,颁下由我登基的圣旨,便不用再留着他!”
赵子然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都明白。”他想了想,继而道:“可都准备好了?明日就要上殿?”
君薇十分坚定:“是,我等了太久,子然,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明天,我就要所有欠我的人,血债血偿,而那些拦路的石头,就得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怀中的人激动异常,连言辞间都变得激愤不已,赵子然将她放在床榻上躺好,终于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好,今晚我在这里陪着你,明日,我们就做个了结。”
丹阳城中,三伏天时,烈日炎炎,空气中仿佛都氤氲着令人憋闷的湿气。
同一时间,三辆马车一同驶向了丹阳城中戒备森严的皇宫大门。
秦舜手脚还上着镣铐,多日未曾打理的黑发凌乱了几丝,垂在额前,一边有刘熙宁和赵子然打过招呼专程派来看守他的狱卒,一个犯人,还能驾着马车进入皇宫,已经是极大的优待。
狱卒觉得很奇怪,从他被派遣到秦大人身边后,这位大人就总爱握着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佩发呆,他自然知道此行是要去哪里,若是一个搞不好,可就是杀头的大罪,可这位秦大人,未必也太过淡定了!狱卒自以为阅人无数,可是他忽然发现,他似乎还不大了解这个世界……
一连多日大门紧闭的金府终于在一声沉重的开门声中迎进了新的艳阳,那朱红大门之后,是整齐划一的金家人。金苑今日换上了丞相的朝服,她身后的三位夫君,曾几何时,亦是朝堂之上江湖之中的风云人物,此时此刻,只是面色平静的陪伴着她。
自从被诊出怀有身孕后,除开最初几日还有些不适,之后的日子里,金晚玉几乎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君蕴笑言,那是她腹中孩儿与父母同心同德,知道有此一战,便比常人家的孩子更加懂事。
秦舜不在,金殊便在金晚玉左右照顾着,金晚玉笑着表示自己不会有问题,金殊却依然不放心。看着自家妹妹,向来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金三少爷,忽然牵住妻子的手,认认真真的:“阿蕴,若是金家真的有何不测,你……”
“我生是金家的人,死是金家的吉祥物!”君蕴一口打断他的话,回以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成亲以来,金华曾十分讨厌这个凶如母虎手段毒辣的女人,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当她云淡风轻的说着那句话,露出这样一个微笑时,他却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是他金华此生都不可以放手的女子。
府外,有下人驾了马车来,停在了门口,金苑缓缓开口:“走吧。”
太医署中,刘熙宁彻夜未眠,红烛燃尽,火光一跳,瞬间化作了一缕青烟。他放下手中的医书,唤来了刘青,梳洗更衣,驾车入宫。
大殿之上,一早恭候的官员们鱼贯而入,一个一个站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最前头,左右丞相的位子,却还空着。
陛下病重,王公公自然是伴随圣驾,是以,当二公主出现之时,百官除了屏息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更遑论有所非议。
君薇终究还是隔着那个位子一步之遥,站在了龙座之前,她今日着了一身明黄色的袍子,这样的颜色,向来是不许旁人穿的,可是君薇今日这样大胆张狂的举止,似乎是在隐隐暗示着大周朝的风云变色。
君薇瞥了一眼站在下面的赵子然,便收回目光,凌厉的直视前方,厉声道:“檀林别苑一案,母后圣体受惊,连日来精神不济,事关行刺圣上杀害公主的忤逆大罪,本宫今日,便当着各位大人的面,公开审理此案,来人,将金家一众人带上大殿!”
话音刚落,便有人踏进了大殿。金苑一日既往的走进来,老神在在的走到了最前面,金家一众则紧随其后。
一阵手铐脚镣的声音传来,金晚玉急急地回头,便瞧见了秦舜正被带上来,她想走过去,却被金殊一把拉住。金晚玉过不去,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舜站在几步开外,重犯一般被押解上殿。
君薇眼眸一沉,看着金家众人,扬声道:“檀林别苑一事,此刻行刺,惊扰圣驾,本宫原以为,只不过是丞相失职,谁料细细查究,却远非如此,更是令本宫的皇妹枉死!金苑,本宫如今赐你金家一个通敌叛国的死罪,你认不认罪!”
金苑眼眸一抬,淡笑道:“老臣不知公主所指为何,通敌叛国更是无稽之谈,凡事讲求证据,公主的证据,又在哪里?”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辩驳,君薇有种猎物上钩后的满意:“本宫早就料到丞相不肯乖乖俯首认罪,来人,将人带上殿来。”
还有谁?金晚玉心中一慌,不由得望向秦舜,果然,连秦舜的眸子中都露出了些不安和担忧,而在来人上殿以后,完完全全的落实了她心中的不安。
梁青似乎被下了药,眼神有些迷蒙,甫一上到大殿,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了秦舜身上,顿时激动起来:“秦舜!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这些周狗!”
“放肆!”有大臣指着梁青大声呵斥,君薇笑意更甚:“各位大人可看清楚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梁国的公主,关于她的身份,当初被母后授派到梁国的使臣,可以证实。如今梁国已亡,而这个公主和秦舜,都是被金苑窝藏在府内的敌国逃犯!”
随着君薇最后一句的话音落下,朝野上下惊讶之声四起,当初金府办喜事时,不少来道贺的大臣纷纷打听过,那位侍郎是金将军军中的军医,可这个军医的身份究竟如何,也是无人清楚地,如今二公主一语道破,许多人才恍然大悟!
金苑,就算你有三头六臂,这一次,也逃不掉了。君薇心中的兴奋忽然汹涌而来,看着下方沉默的金家人,她有种抑制不住的快感,就快要席卷全身!在这样的兴奋之下,她朗声笑了出来:“来人!金家上下,通敌叛国!全部给我押出午门斩首示众!”
“慢着!”金晚玉终于按耐不住,挣脱金殊冲了出来,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君薇已经红了眼:“来人!把她拿下!”
话毕,已经由着侍卫拿着刀逼近金晚玉。金华眼眸一厉,上前一把拉开金晚玉,低下腰躲开刀刃,一左一右,飞快的踹开了侍卫!
仿佛一场氤氲许久的火山在顷刻间爆发,大殿之上的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金殊,金华和三位爹爹护住了身后的女人们,一行人退至一边,金晚玉不顾阻拦,将秦舜拉了过来,君薇的眼都变得红了起来,她一把抢过侍卫的刀,挥手便朝着还独独站在那里梁青砍了过去!
“大嫂!”金晚玉惊呼出声!眼看着君薇的刀就要落下去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的闪出来,斗篷轻翻,轻而易举的将刀锋挡开了,那人一手揽住梁青的腰身,灵巧地躲开,将她护在了身后。
“天吴,果然是你。”原先还混混噩噩的梁青,忽然冷冷的发话。那黑衣男子迅猛的望向身后,他明明给她施了蛊,可……可她为何看起来毫无异样?
“天吴!你敢背叛我!”君薇握着刀指着那个黑衣男子,眦目欲裂。
金晚玉拨开人群,当着满朝文武,怒指君薇:“各位大人看清楚,二公主此番性情大变,才是有古怪!这个黑衣男子,才是行刺陛下,杀害三公主,更在数月前在琼花山庄杀害宫女,毒害四公主的真正元凶!而指使他的,就是君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