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晚玉怀有身孕的事情并未被隐瞒,第二日,不少朝中大臣们纷纷向金苑道贺。也因此,众人对金晚玉的缺席并未感到有何不妥,就连休养多日的女帝都特地嘱咐金苑,要好好照看着她的千金。
金苑含笑称是,抬手瞧见对面的赵月华神色有些黯然,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笑着。女帝高坐于首位,不多时,王公贵族们都骑着马抵达了围场,当中,又以二公主君薇和三公主君娆更为夺目。君薇那一身红色骑装,一如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君娆今日着了一身蓝色的骑马装,娇娆的身姿包裹着,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媚态。不知怎的,君娆今日似乎十分的开心,在马上都片刻不得停歇。
昨日三公主大怒闹出的那些响动,已经随着留言和金晚玉有孕的消息一并传遍了整个别苑,可是今日看着三公主兴高采烈,三驸马身侧相随,俨然一副恩爱模样,昨日那番闹腾,大家即便晓得昨天的事情,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大群太监们捉来了一只饲养着的猎物,一大群人将这些猎物驱赶如林。王忠祥一甩拂尘,高声宣布狩猎开始!
君娆当即一声大喝,打马而去。紧接着,大队的人马都冲进了树林之中。
而另一头,金晚玉总算是睡饱了。缓缓地睁开眼,秦舜已经在床头坐了不知道多久。以前燃着的香可以驱蚊,但毕竟含些药性。所以他燃了刘熙宁送来的熏香,据说是对身体无害的。
金晚玉歪歪脑袋,笑眯眯的看着秦舜,秦舜见人醒了,便放下扇子,拿来衣裳为她更衣。
这些活计从她受伤那会开始已经做的十分顺手了。如今,他为她穿衣梳洗,简直比为自己做的还要利索。为她梳头发时,金晚玉懒懒的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阿舜,日前我修书给了大哥,让他将大嫂安顿好。你放心,大嫂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她不知是在安慰秦舜,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秦舜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大哥对青儿一片真心,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玉儿对我呵护备至,我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金晚玉用下巴抵了抵他的肩窝:“对,虽然我们现在的确是被动了些,可是,她不出手,我们就没办法抓到她的小辫子。君薇这个人,做事太谨慎了。阿舜,我会让你陪着我,直到孩子出生,长大,到他娶媳妇。”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哐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来,小菊被扔到了地上,为首的是女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忠祥。他几步上前,细细的声儿硬是被压出几分粗噶:“二公主有令,传秦太医与金小姐去前头问话!”
二公主旨令?问话?难不成真的已经当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金晚玉与秦舜对视一眼,秦舜报以一笑,牵住了她的手。金晚玉忽然就有了底气,由秦舜搀扶着下床,对着王忠祥道:“劳烦公公带路。”
金晚玉知道君薇会下手,也害怕女帝的态度。
君薇几乎是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可是就是这样没有争议的人选,却要选择最血腥的方式上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君薇上位,要除去金家,金晚玉害怕女帝会默许。毕竟古往今来,帝王家手足相残都已经不是新鲜事,但凡涉及到皇位继承,当中的残忍,无人能想象。
然而,那些记载在史书中的故事毕竟只是纸上之言,带着些残忍的事情真正的发生在眼前时,金晚玉还是不由得心中一震!她远想不到,问题比她想象的要困难的多!
君娆死了。
金晚玉呆呆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盖在她身上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部分,她当即就有些作呕。而在君娆的尸体边,刘熙宁正在检验着尸体。
百官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赵月华坐在椅子上,垂着眼,看不出神情,金苑与之相对,却是在闭目养神,似乎这里的凌乱与她分毫干系都没有。
君薇一袭红衣,立于高出,居高临下的扫了扫金家的人,厉声道:“金苑,母后对你信任有加,方才将重任交予你,然则围场之中,竟有人前来行刺!惊扰圣驾,令母后旧病复发,更是连累我皇妹枉送性命!金苑,你还有何话说!”
金苑这时睁开了眼,缓缓站起身,拾级而下:“令陛下受惊,是老臣失职,老臣甘愿领罪受罚。”
“君薇!”金晚玉忽的激动起来,作势就要冲上去的样子,秦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可是金晚玉看着地上君娆的尸体,红了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直检验尸体的刘熙宁再爆惊天大事——经检验,三公主所骑马匹被射入了毒针,药性为慢性,是在马奔跑以后加速了毒性扩散,使马癫狂,而三公主,则有吸入了噬魂香的迹象。
噬魂香的名字一出来,不少朝中武将皆倒吸一口冷气——当年大周阀梁,梁国曾以毒攻,用的,就是令士兵神智混乱的噬魂香。而后若不是有位工匠做出了防毒的面罩,只怕大周士兵的伤亡会更加惨重!
刘熙宁面不改色的将这些事情说出以后,下面传来一阵阵的讨论声。君薇目光凌厉的看着金晚玉和秦舜,朗声质问:“金晚玉,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请你们二人前来?”
金晚玉此刻莫名的有些激动,秦舜这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他凑到她身边微微一嗅,立即蹙眉。刘熙宁送来的熏香,他不是没有检查过,不可能有毒,可是现在他搬出了噬魂香,秦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君薇看着金晚玉,眼中闪过笑意,可神色却是焦急又惊讶:“刘太医!你来看看金小姐的样子!是否与方才我皇妹的行为有些相像!”
秦舜心中一紧,看着怀中激动地人,目光投向上面的人时,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阴寒!刘熙宁领命走下来,伸手就要去为金晚玉探脉。可金晚玉忽然激动起来,高喊:“君薇你这个蛇蝎毒妇!你连自己亲妹妹都杀!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放肆!”君薇怒喝一声,秦舜也在同时翻出了掌中的毒针逼退身边要靠近的人。
“秦舜,你不许刘太医为金小姐把脉,是因为你心虚是不是?听好,你若再不放开,便代表毒是你下的!”君薇咄咄逼人,眼中有嗜血的阴寒。
“公主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妄言的好!”一直不语的金苑忽然发话,冷冷的驳斥这君薇。君薇只是冷冷一笑:“咦,看来,丞相似乎是被隐瞒了一些事情。真不巧,本宫日前接到密报,梁国覆灭后,有两个敌国奸细逃出了大周围剿,生还至今。而这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丞相你的好女婿,金小姐的好夫君,我大周的太医署令,秦舜!来人!把秦舜拿下,检查他腰后是否有梁国的图腾!刘太医,去为金小姐诊治!”
金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欲上前进言,却被金苑拦了下来,金华和君蕴更是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摸不着头脑,只能在一边忐忑着。实在太奇怪了,怎么好像一夜之间,矛头就指向了金家?
“放开我!放开我!”金晚玉忽然叫了起来,刘熙宁朝一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便上前来几个人,将她按住秦舜几欲反抗,却被忽然出现的赵子然制服。
秦舜因为金晚玉的叫喊,已经乱了心神,那一边,刘熙宁已经利落下针,前一刻还在张牙舞爪的女人,后一刻就昏睡过去。
就在秦舜要上前杀了这些人以前,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金苑的目光。意外的,金苑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就在文武百官还没有从这些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位高权重的金相已经被二公主扣下护驾不力,窝藏敌国嫌犯两大罪名,令其禁足与丞相府。而金四小姐那位新进门的夫君,竟然是梁国的奸细!金家老大金吕手握兵马大权,若是和通敌叛国的罪名联系起来,只怕这金家上上下下都逃不了一死!
金苑自始至终都淡定如初,拦着自己急躁不安的儿子,命君蕴和金华将金晚玉抱回来。君薇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经刘熙宁检验,金晚玉的确是吸入了噬魂香,噬魂香往往不是吸入后发作,而是吸入后,神经受到外界事物刺激才会发作,好比沙场作战的士兵看到敌军的时候会激动不已,金晚玉则是在看到了君娆的尸体之后情绪上有了波动,这才使药性发作。
君娆和金晚玉同时中了噬魂香,导致情绪失常,而噬魂香是梁国皇族才会有的东西,一旦秦舜被落实为敌国奸细,君薇要弄死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围场之外,赵子然死死钳制着秦舜。百官纷纷低头下跪。自始至终,赵月华都不发一言的坐着,金苑则是淡定无比的站着,身后的儿女们都被她一一拦下。
烈日炎炎之下,有清风拂来,带动了大片树木的枝叶摇晃,飒飒的响着。君薇舒展了一口气,仿佛那枝叶摇晃的声音,是胜利的号角。只差一步,她只差一步,就能顺利的达到目的!
君薇看了赵子然一眼。赵子然立即叫来两个侍卫,秦舜的反抗也在金苑的那一眼之后化作顺从,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目光阴冷。
赵子然淡淡的看秦舜一眼,说了句:“得罪了。”然后带着秦舜去一旁检查,可是意想不到的是,当赵子然检查完来复命,秦舜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梁国的皇族印记!
“不可能!”君薇厉声驳斥:“你可检查清楚了!?”
赵子然垂眼:“是,微臣已经检查清楚。”
君薇藏在宽大袖筒中的手不禁紧握,她不由得望向一直老神在在的金苑——老狐狸,你以为这样,我就真的拿你没办法?!
“即便如此,丞相护驾失职,秦太医虽没有梁国印记,可金小姐身中噬魂香乃是事实,且我皇妹之死不能就这样算了!来人!将秦舜打入天牢,此事由大理寺查办。另将金苑革职,禁足于相府,直至圣上康复以前,相府中人,不得随意出入!”
君薇一声令下,围场之中顿时一片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