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要回长安的消息一早就传出去了,是以临行前有不少人都前来探望。
也是表达一下敬意的意思,毕竟崔善净被人称一声崔公,也是德高望重了,这些年在家也没少发扬精神,指点了不少士子。
崔家本也打算邀请诸人做饯别宴,却没料到此刻竟等来了这样晴天霹雳似的消息,如此一来,哪儿还顾得上饯别宴啊,赶紧拾掇拾掇走人罢,若是崔善为真的不好了,总得见上最后一面!
原先打算的分两拨慢慢回去是不成了,这着急上火的,哪里还能从容不迫的拖家带口赶路?便由崔谦之骑快马先启程,崔善为毕竟年纪大了,骑马赶路是撑不住的,只好坐马车后头急赶,剩下卢氏并郑氏带着孩子在后头。
“阿爹,我同你一起罢!”元容闻讯之后便跑到崔谦之跟前自告奋勇道。
崔谦之脸一沉,如幼时一般,亲昵的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莫胡闹,这又不是赶着去玩,一路风餐露宿的可不好受,你还是跟着阿婆在后头罢,正好帮着照看八郎和十娘。”
骑马赶路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元容虽然年轻,可也是个娇嫩的小娘子,崔谦之哪里舍得闺女跟着吃这个苦头。何况元容便是跟着回去了,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崔家还没到要小娘子支撑的地步呢。
刚要转身,却被元容扯住了袖子:“阿爹,八郎和十娘都是懂事的,此时必然不会让阿娘多操心,你就让我跟着罢,料想这会儿长安那边必不得安,我去了,纵是家里大事帮不上忙,也能给阿嫂搭把手!”
话说的很实在,崔谦之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横竖这边万事有卢氏和郑氏把总,也用不上元容,当下便道:“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便去同你阿翁说一声儿。只一条,路上不能叫苦叫累,咱们须得尽快赶回长安去!”
元容自是忙不迭的答应,回头就叫人打点行装,大件的东西都跟着大部队走的,不用管,因此只将几件压箱底的青布男装打了包袱,又照样打包了胡饼和肉干,带上一包碎银子便完事。一边指挥着婢子打包,元容自己则是换了件窄袖胡服,头发打散了挽成单髻,回头便去找郑氏。
郑氏一听则是吓了一跳,但她知道自家闺女是个多么有主意的人,见元容连衣裳都换好了,便知劝阻不得,只又嘱咐了一回,“路上务必小心,保重自己,到了长安也别逞能,万事照着长辈吩咐云云”。
元容自是满口答应,说句不客气的,这种察言观色的事儿郑氏未必比元容强多少,待安抚好郑氏,又交代了龙凤胎路上老实听话,便提着包袱出了门,崔谦之及十几个护卫已经牵马在门外等候。
崔谦之翻身上马,先是看了元容一眼,见她面容肃穆,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便点了点头,马鞭一甩道:“好了,咱们走。”
一行人快马出了村子,人影逐渐消失在小道尽头,此时已是晚霞漫天。
而此时已经在百里之外的萧承训也接到了消息,只见他一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惊诧道:“我出京时清河郡公还好好儿的,怎的这就重病了?”又扭头问旁边的人,道:“阿爹可有召我回去?”
一身黑衣面容肃穆的青年闻言摇头,道:“太子请二殿下依照原定计划行事。”便是不需他担忧崔家的问题了。
萧承训忽然有一种被人踢开了的感觉,心里颇觉不自在,但又不好对着父亲的命令阳奉阴违,只好暗自下决心快些动作,好能将事情做完早点回京,当下便道:“既如此,我知道了。”便打发人下去休息。
希望崔家能度过此次难关罢,萧承训想着那个容色艳丽的少女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心里却忍不住想,若是清河郡公真的去了,崔家没了顶梁柱,地位再降,而崔善净又无官职在身,崔谦之更是白身,纵然出身崔氏,元容的婚事也要降低标准了罢?
元容却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考虑她的终身大事,只跟着崔谦之一路风尘仆仆的往长安赶,路上竟是没怎么休息,便是她心性坚韧,也累的够呛,直到长安城门在望,才悄悄松了口气。
崔谦之也是累的狠了,毕竟他也不太年轻了,整个脸颊都消瘦了下去,整个人泛着疲倦之色,一进坊门就已经有人往家里报了信,等到了崔宅门口,已见崔元靖出迎。
“阿爹,九娘!”崔元靖上来扶住了崔谦之,又顺手捞了元容一把,才满脸心疼道:“快随我入内歇一歇罢,我已经叫人备下了热菜热饭!”
风尘仆仆进了门,倒不急着吃饭,崔谦之握住儿子的手腕道:“你伯祖父如何了?”
见他这般挂心,又想到崔善为的安危确实是大事,便老实道:“伯祖父已卧病在床多日了,竟是不能起身,圣人遣了御医诊治,却迟迟不得安好,家里都是十分忧心,我正打算饭后往崇仁坊走一趟。”
崔善为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平时有个风吹草动都够大家心跳了,何况这回都已经起不来床了!论医术,御医已经是顶尖水平了,却不能治好,如何叫人不忧心?崔元靖也是天天儿的过去点卯。
“既如此,一会儿我与你同去。”崔谦之道。
崔元靖原还想叫崔谦之歇一歇,毕竟连续赶路也是够累人的,万一把崔谦之累出个好歹来客怎么办,哪知道崔谦之竟是说出这么一句来,还不等他劝说的话出口,又听见元容道:“我也去。”
你不帮着劝说,怎么还捣乱呢?崔元靖立马扭头给妹子打眼色,但元容却不理他了。
进了二门便见王玉屏领着儿子相迎,彼此见了礼便道:“我已经叫人烧了热水,阿爹和九娘不如先洗漱一番,过后我们再说话?”见崔谦之和元容都不反对,便一叠声的叫婢子来服侍。
自从送信出去,王玉屏便开始叫人收拾屋子准备清河来人住了,虽然摆设不能尽如人意,但也好歹是干净整齐,元容脱了衣裳进了木桶,周身泡着热水,便感觉到困意一阵阵的上涌,差点就睡着了。
等到梳洗完毕出来,崔谦之已经坐下了,正等着元容开饭。
元容瞧了瞧崔谦之的气色还好,便放下了一半的心,提着裙子往案旁一坐,见坐在一旁的小侄子不停的拿眼睛瞅自个儿,便冲着小家伙眨了眨眼睛,笑道:“子翰这般看我作甚?莫不是不认识了?”
崔子翰是王玉屏生的长子,今年已经五岁了,生的唇红齿白十分俊俏,一双继承自母亲的凤眼少了几分凌厉,反而水汪汪的,见元容冲他笑,先是有些害羞的低了低头,随后又冲着元容笑了笑,脆脆的童声道:“是九姑姑。”
小朋友除了眼睛像母亲,其他是更像父亲的,看着崔子翰就像是是小号的崔元靖,元容出生时崔元靖已经十岁了,一直遗憾没有见过幼时的兄长,此刻被小侄儿一笑,立刻萌的心都要化了,便招了招手道:“子翰到姑姑这儿来。”
因来得及,元容却是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的,当即便摘了身上仅有的一块玉佩道:“这个与你罢。回头我再送些好物件儿。”
王玉屏见状便道:“都是一家人,有这个心意便好了。”见儿子看过来,便努了努嘴道:“还不快谢谢九姑姑?”
听着崔子翰软软的声音道谢,元容不由摸了他脑袋一把,将小家伙搂在怀里道:“阿嫂说的在理,不过我稀罕子翰,多送些东西又如何?很不必计较这些。”只是嘴上说着,心里却有一点不满,怎的王玉屏劲拔儿子养成这样腼腆的性子了?虽然很乖,但乖的过头了!
不过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崔谦之先动了筷子,大家便闷头吃起饭来,吃完饭略歇了歇气,便叫人套了车去崇仁坊。
崇仁坊那边早就得了消息,已有人在大门外候着了,远远的看见马车就迎了过来,道:“十一郎可算是来了,快请罢,夫人和郎君们都等候多时了!”元容伸头一看,便认出是老管家。
进了门便匆匆往望安堂去,半路便碰见了来迎的崔元珩,他身边还有一个年轻郎君同行,瞧着眉眼间有些熟悉,两人见了崔谦之便齐齐行礼,喊了声十一叔。
元容这才想起来,这是崔茂之家的八郎,比崔元珩小几岁,跟着崔茂之在外长大,当初崔元珩成婚的时候见过。
崔谦之也不啰嗦,只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们来接了,几位兄长可都在?伯父伯母可还好?”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不停,元容只来得及跟两个兄长点头示意了一回,见他们眉宇间尽是忧色,便什么话都不好说了。
望安堂这会儿是灯火通明,元容跟着崔谦之进了门,见崔茂之和崔襄之都赫然在座,便急忙拜了下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