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三郎觉得有些尴尬,这客人都进屋了,小溪这孩子却没见礼,面前这个陆老太爷可是陆家私塾的教书先生,要是误会俺家小溪不懂礼貌,那不就不肯教他了。
这怎么行呐!
但是苏三郎刚准备提醒苏小溪,陆伟舫就抬起手挡了挡,“嘘。”
意思是让苏三郎不要打扰。
苏三郎就更加紧张了,……这是不是陆家人正在考校检查俺家小溪的品性啊?
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苏二妞忍不住暗自翻了翻白眼,爹啊,您老能别这么老实吗?人家那分明就不是在考校小溪好不好?
但是实在是看不下去,她爹这么一惊一乍,担惊受怕的,苏二妞还是忍不住咳嗽一声,算是提醒一下苏小溪,家里来客人了。
“咳咳。”
清净的书房里平白无故地响起一声咳嗽,苏小溪可能是练字练得太专注了,一下子惊了一下,猛然回头一看,这才察觉这屋中不知啥时候早不是他一个人了在了。
但看到身后陌生的老头儿,又看了看自家老爹身后熟悉的陆老爷,苏小溪有些不明就里,这老头儿是谁啊?他们咋来俺这书房里呆了?
这样一个一个的问题想不通,苏小溪就下意识地朝着苏二妞看去,苏二妞哪里能不了解苏小溪?
连忙就开了腔,用手示意了一下苏小溪身旁的陆三老太爷,介绍起来:“哥,这是陆老爷的三叔。陆家私塾的陆三老太爷。”
哦……原来是陆三老太爷,这样一比划。苏小溪顿时恍然大悟,这下就好了。他本身就是个灵敏的,先前不知道这人是谁,这下有了妹妹的提醒,苏小溪立刻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小溪见过老先生,老先生安好。”
“好好好。”陆三老太爷不知道为什么对苏小溪有了好感,连说了几个“好”字,苍老但矍铄的眼睛中,看着苏小溪,都透着一股子的欣赏。
“好。实在是好。站如松,挺拔见风骨。这个年纪,着实不错。”忽地又叹息一声:“只可惜启蒙的晚了。”心中却对那个小溪村的秀才老爷着实的看不上眼了。
这孩子的风骨在这里,文人重什么?
无非两字——风骨。
一个孩子,用上“风骨”两字,或许不大妥帖,但是他苏大郎未免把这么个好苗子糟蹋了。
“今后,你就跟在老夫身边学习之吧。”
陆三老爷突然感慨一声说道。
苏二妞眼睛顿亮,……别管为啥这老头儿突然对苏小溪看上眼了。但至少。得了老头儿的青睐,苏小溪今后的课业方面必定不会马虎到哪里去的。
苏三郎犹如被人打了闷棍,还没弄清楚云里雾里呢。那边苏小溪陡一个激灵,连忙就行了一个拜师礼:“师父。”当下就喊了一声。
“别急。”陆三老爷这时候反而不着急了,他抬了抬手,摸着胡须。开心极了的苏三郎顿时那笑容又僵持在嘴角边上了。
这……不会横生枝节吧?
正想着呢,就听陆三老太爷说道:“这师父可别急着叫。该行的礼数要行,该走的流程要走。”
这话却是对着苏三郎说的。没成想,苏三郎不知道是反应慢一些还是咋地,愣是当时不吭声,可把一旁的苏二妞急坏了,用手拉扯了一下苏三郎的衣服,但见苏三郎还是不明就里,苏二妞也不管了,不管僭越不僭越的问题了,反正就急耐的说了:“三老太爷说的是极,这拜师礼肯定是要好好办的。”说着这话的时候,还朝着苏三郎偷偷捏了一把他大腿。
这腿上一疼,再听闺女这么一说,苏三郎顿悟了,“啊”了一声,连忙就附和道:“是是是,自古以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拜师礼肯定是要好好操持的。”好在他反应过来了,这会儿还变聪明了些,接着就直接看口问陆家人:“三老太爷,您看着,您择个黄道吉日,看着拜师礼啥时候可以办了,俺们家就给好好操办起来。”
苏二妞偷偷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吁了一口气。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跟这个老头儿谈生意的时候怎么谈都不过分。生意生意,就是用来谈论的。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就是生意人。
可是在这做学问一途上,这老头儿可是不容的一点儿的轻慢疏忽的。
这从这个老头儿只是被人说了一句商贾之家,铜臭之味。就气哼哼的回老家办私塾,立志要给家中小辈们整出几个有用的学问人来,就可以看出来了。这老头儿对于读书这回事,可是相当的慎重的。
那边陆伟舫惊骇……瞧他三叔这样亟不可待,能让他三叔这么轻易认同的,可见这孩子必定有过人之处。要知道,他这个三叔,可是眼高于顶的。
就算是在家中办理私塾,可是家中也没有哪个小辈真的能够入得他的眼的。
而且,三叔还主动提及了拜师礼……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的,家中的小辈们都是跟在他三叔后头学习的,可是三叔可没让他们行过拜师礼。
行拜师礼,这意味就不同了。三叔这是……要真的好生教化这个苏小溪吗?
这个苏小溪,就有这么好吗?
陆伟舫是真的搞不明白,不就是看了会儿字吗?那字能有多好?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他三叔这是心意已决啊。
也不知道……这事情,是好是坏。家里那些娇养的小辈么,怕是得起什么幺蛾子了。家中那些狐狸们,恐怕也不会那么太平,怕是要生事端了。
这还没拜师。陆伟舫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个三叔:“三叔。这件事……是不是要和家里人都坐下来,商量一下?”
陆三老太爷呵呵冷笑一声。“老夫要收谁做徒,还要与他们商量吗?”
“可……”
“你也反对?”陆三老太爷根本不给陆老爷可是的机会。呵呵问道。
陆伟舫连忙摆手:“当然不是,三叔想收哪个徒儿,这是三叔的事情,我这个小辈怎么能够指手画脚。”
“那就行了。你陆家家主站得住,谁还管得到老夫的头顶上?”
苏三郎这会儿也听明白了,这是陆大老爷在担心陆三老太爷收了小溪当徒,家里有人作梗呢。
一想到因为这个事情,惹得陆家人不欢快。苏三郎就急了。张嘴就说:“这个陆三老太爷,其实只要三老太爷肯教授俺家小溪,就是小溪他天大的福分,不用为了……”
话还没说完,就“哎哟”了一声。苏三郎疼的跳脚,问苏二妞:“二妞妞,你踢俺干啥啊?俺还有话跟三老太爷说呢。”
苏二妞简直快气死了,这啥爹啊。老实也该有个底儿吧。
苏三郎一张嘴,说句难听的。就是他撅一撅屁股,苏二妞就能知道,他爹要屙什么屎了。这也太恶心人了吧。
“老爹,你去看看娘。娘这时候该醒来了。”苏二妞也懒得跟她爹解释,不管不顾就先把苏三郎支开。
“可是……”
“别可是了。苏三老太爷待会儿肯定得留下来考校俺哥。你在这儿,俺哥不是紧张吗?一紧张。答错了咋办?爹啊,您快去看看娘吧。正好把这么好的事儿给俺娘说一说。说不定俺娘一高兴吧,心情就好了。快去吧。”
听苏二妞一说待会儿陆三老太爷得考校苏小溪。一想也是,要是因为他在这儿,小溪紧张咋办。
一想到因为他的原因,小溪紧张答错了话,到时候人家陆三老太爷又不肯教小溪了,那就不好了,他要后悔死的。
“行,俺去看你娘。”说着就尴尬地朝着陆家老少爷们儿告了声罪,就说去看孩子他娘。
陆伟舫这回倒是没做声,但是陆三老太爷就呵呵地摆了摆手,意思是“行,你去吧”。
等人一走,苏三老太爷就朝着苏二妞笑了,“娃,你这是故意把你爹给支走啊。你爹刚才想说的话,老夫可是心知肚明。你说你老爹这么老实实诚的一个庄稼汉,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比舫小子还要狡猾的小狐狸呢?”
苏二妞一听这话,还没说话呢,那边陆伟舫陆老爷就叫屈了,“三叔,您这话说的,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儿就成了老狐狸?”
苏二妞捂嘴笑开。眼睛笑眯眯,眯成了缝,那眼神,滴溜溜地在陆伟舫身上转悠,其实都不用她说话,那意思明摆着呢。
“娃,你哥看着是个机灵的。还好老夫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你身上的狡猾气。你哥哥,以后就跟在老夫身边学习读书。你可别把你身上的狡猾劲传给你哥哥。老夫到时候可就问你要人的。”
苏二妞只当这话没听到,反而好奇地问起陆三老太爷:“三太爷,为啥俺看您啥都没考校俺哥,就站着他后头看了一会儿练字,您救肯收下俺哥了?”这也太奇怪了吧,她哥那个字吧,她也看过,也就那么回事,若要真较真,其实她哥那字,真的幼稚。
“你哥哥如何,老夫心中有数。就不与你这小娃娃说道了。”
“切。”苏二妞撅撅嘴,低声自言自语道:“不就是看了一会儿那字吗?那字能有多好?……丑死了。”
偏偏老头儿耳朵灵光的狠啊,一听到苏二妞的话,一下子就把苏二妞的耳朵拽了起来。
“哎哟……疼呐!”臭老头儿,嘎哈啊?
“字如其人,你哥哥的字,有风骨。”
老头儿说。
苏二妞就不服气了,心道,那幼稚的字,有啥风骨,还风骨咧,要她看,根本就是说不出啥好话来,文人不都用风骨两个字来搪塞人的吗?
切。
后来那拜师的事情。还是没有定了下来,苏二妞毕竟不是苏小溪的长辈。可以替苏小溪做决定。这种事情,还真的是必须苏三郎来做主的。
这个事情不能定下来。那只好先签下合约了。
这一次,还是得苏三郎出面签约……好吧,是画押。
可怜苏三郎一个庄稼汉,拿了那个一式三份的合同看着,大字不识一个。合同怎么写,苏二妞不管,但是怎么制定的合同,苏二妞是要做主的。
陆家会做生意的是陆伟舫,陆老爷就先拟定了一份合约。
“小溪可认得全字?”
这话偶一听。好像是贬低苏小溪,但是苏二妞却是知道的,这话是例行一问。
苏小溪拿着看。说不全认得。
这下好了,一个不认字的都没有,咋办?
苏二妞瞥了一眼那合同纸,字虽然是繁体字,她还是认识的。不过她没说她认得字,却是抱臂上观,边说了一句:“读呗。俺们家没有认字的人。还能没有听不懂话的人了?”
得,从来大事才着手,小事丢给下面人做的陆老爷亲自把那合约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他就去问苏三郎:“行吗?”
“不行。”
苏二妞没等苏三郎说话。立刻就发表了意见,不是她要拿大头。而是这份合约实在不严谨,要是想要钻空子。实在是太好钻了。
陆伟舫倒也不生气,反正他也熟悉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还好声好气地问:“怎么就不行了?”
“第一,合同中提及的苏家可以分陆家糊涂居每年的纯利一成。但没说这纯利是按月分发下来,还是按年。你要是拖个十年八年的呢?这个文案里一定要重点标注下,每月的几号发红利。
第二,这文案里有提及,可以分纯利给俺,也就是苏二妞。但是俺要是出了意外呢?是不是这个红利俺家就没有得收了?这肯定不行。”
苏二妞先提出比较明显的漏洞,后来又陆陆续续提出或者删除,或者补充了很多的条款。
这一来一去,又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把合同定了下来。
陆伟舫一开始还真的或多或少有想赚便宜的想法,但是在后来苏二妞提及的一些条款的不严谨,纠正了一些条款的之后,陆伟舫心知,这是个明白人,糊弄不了。
这样想着,心里又忍不住又是惊奇又是佩服。惊奇的是一个小娃娃,没经过啥市面,怎么就好像那些老狐狸一样精明。佩服的也正是这一点。
最后当然还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娘。
这小孩儿慧聪近妖了。
这怎么能是生在这样一个庄稼汉的家里……
陆伟舫就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苏三郎。撇撇嘴不做声了。
终于是把合同条款商定好了,陆老爷又写了一式三份的合同。
“还是读?”
“读。”苏二妞嘴里说着“读”,眼睛却直勾勾地往桌子上那一式三份的合同纸上瞅着看。……信任是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上的,可别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三老太爷倒是好奇地问了:“小娃,你让读一读,就不怕我们糊弄你?读的和写的不一样?”
苏二妞憨实地笑了,软嫩的声音说道:“咋会呢?您的名望在这儿,陆家的声望在这儿摆着呐。陆老爷也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没必要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吧。”
这话要是换做苏三郎这样的成年人来说的话,谁也不会惊怪。可是这话偏偏是从个几岁大的瓜娃子嘴里说了出来,偏生这瓜娃子说这话的时候,还笑的那是一脸的憨厚……这也……太那个啥了。
反正在场的陆老爷和陆三老太爷无来由感到一阵的违和感,二人对望一眼,都看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了。
这时候,苏二妞又笑的十足十的狐狸,说了:“其实真的要是俺看错人,信错人了,也没啥关系,那不是有句老话叫做‘十八年后俺还是一条好汉子’嘛,大不了从头再来呗,怕啥?
只要啊,俺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脑袋,笑嘻嘻冲则陆老爷和陆三老太爷说:“只要俺这里有货。有真材实料,俺还怕没有伯乐吗?”
这也真敢说啊!
撇去性别不说。如果今天换做一个成年人和陆老爷谈生意的话,事儿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人肯定不能是这么个回答的。
肯定不是说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是啥威胁的话。她倒是好,不装模作样,也不威胁一番。就只说她自己脑袋里有货,还敢把自己比作千里马。
当下陆家老少的脸就忍不住抽抽了。
“爹,盖章。”苏二妞说道。
苏三郎倒是没多想。就着红泥,在一式三份的合同纸上印下了大拇指印。
差不多该送客了。
送客的时候,陆老太爷有这么一句话,“老夫看了黄道吉日,明日就着人来送口信。”
这就又给苏二妞打了一针强心针。有陆三老太爷这句话,至少这事儿不会再有变卦了。
苏小溪虽然还没有正式行拜师礼,但是在陆老太爷离开的时候,还是以弟子送师父的礼仪送的客。
……
翌日
大清早,陆家真的派来一个小厮送口信。
“三日后。正好是黄道吉日。家三老太爷特地吩咐的,不用办太大。”
额……
这个……苏二妞头疼了。这话可以正着理解,也可以反着想。
你可以当陆三老太爷说的是真话,是真心实意让不用摆太大的礼。但是也可以理解成陆三老太爷是在借着这个话。提醒三日后一定要办的慎重一点。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她倒是希望陆三老太爷别这么“好心”提醒。
苏二妞给了把钱,给这个送信的。听说这么自称松月的小厮,是陆三老太爷身边的亲近。
就把人赶走了。
结果人家刚告辞转身。苏二妞又反悔了,把人叫住。“松月小哥。”
“小姐还有什么事?”松月也十分的怪异,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家庭。怎么是个小女娃当家作主的模样?这也太怪异了。而且这个小女娃更加怪异。搞得他都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起来,本来事儿忙完了,他就可以溜之大吉了,这下人刚走没两步,又被叫住。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这样想着,苏二妞就笑嘻嘻地说了:“劳烦松月小哥,回去之后给三太爷带句话。就说俺二妞妞谢谢三太爷的‘好意’了。到时候,二妞妞一定办的让三太爷满意。”
松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应好。
苏二妞就目送人走,才径自笑嘻嘻,背着手往院子里走。
……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正在对弈的陆三老太爷放下手中的棋子,惊奇地问向他的亲近小厮松月。
松月跟着他最久,所以就更加惊奇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小女孩儿的话,有什么玄机吗?怎么三太爷连最爱的对弈都可以放下了。
“是的,三太爷,那位苏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小的传达的是苏小姐的原话。”
陆三老太爷沉凝了一会儿,就指着松月,问他:“她当时是什么情况下和你说的,你仔细道来。”
松月愈发纳闷了,就那么一句话,怎么三太爷似乎十分在意似的。
主子怎么想,他管不到,只好一五一十把今早与苏二妞的对话重复一遍,把早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老爷子。
“你是说,她已经打发你走了,又把你叫回去了?”
“是的。”
这一下,陆三老太爷已经不是惊奇了,而是愕然……这小娃真的猜到自己的意图了?
正巧,坐在对面的陆伟舫一直沉默不说话,直到听到这里,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莫名道出一句:“简直聪慧近妖。”
陆三老太爷虽然不接话,却沉重地点点头。
二人在空中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三叔,这样聪慧,简直妖孽……”说道这里,眼神有些晦暗起来,沉声说道:“若是被有心人算计……怕是会被架火堆烧死了。”
陆三老太爷猛然一惊,惊蛰看向对面的陆伟舫:“你……是这么想的?”
“哈哈,”陆伟舫见陆三老太爷的举动,笑着摆手:“世上聪慧之人千千万,她是一招**,真要说起来,那是上天补偿她这些年智弱呆滞。她从前痴傻,这是人人皆知的。……总之,谁爱碰谁碰,我才不去碰她这个硬钉子去。”
“……其实是顾忌那位买了她嫩笋子生意的贵人吧?”陆三老太爷看向陆伟舫说道。(未完待续。。)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