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酒醉三分醒。
更何况,乔遇安还是特意保留着零星半点的清明。
他蓦地睁开眼睛,一手撑起身体,一手抓起枕头下的匕首,哑声问:“谁?”
当他嘴唇张合发出声音,匕首已抵在了床边那人的颈脖上,满脸的醉态,眼神却不见迷离。
那人怔了怔,随即恢复一脸呆相:“是我。”
乔遇安闻言,并没有立即放下匕首,而是眯起双眼,审视着少年。他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丝丝惊慌或者异常,可惜没有,赖宝连眼神都是平静的,一动不动的任由他看个够。
乔遇安犹豫了,迟疑了,他不确定赖宝是演技太好,还是过度迟钝。
他把匕首再往前抵一寸,刀刃紧贴在少年的皮肤上,逼问:“你脱我的衣服做什么?”
少年这时才慌了起来,连话也不敢说,指了指床边的脸盆,再扯下搭在肩膀的毛巾。这下乔遇安更不能确定了,如果他是那只白老鼠,会趁对方喝醉了下手,而不是帮对方擦身。
没有十足的把握,乔遇安不能动手,杀错了人,将会引来无数麻烦。
于是他顺势趴回床上,疲惫地闭上眼说:“小宝儿,我要喝水。”
赖宝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毛巾,临去前,还不忘仔细地盖上棉被,掖好被角,好像忘记自己刚刚差点儿要去见阎罗王。乔遇安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纵酒的后遗症越发明显了,他感到乏力、反胃、头痛……
“水来了。”赖宝看见乔遇安拧着眉头,脸色不佳的模样,便把对方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先喝点水,我再给你弄点吃的去。”
乔遇安咽下几口清水,心中却是一种很安然的恍惚,甚至还慵懒的歪了头枕在了赖宝的肩上。少年并不强壮的身体支撑着他的腰身,温暖宜人,营帐外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呐喊声,铿锵有力,可以想象那些士兵们是如何热火朝天、汗如雨下的操练着。
他衍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回到了某个晚上,小小的被窝里,只有彼此。
不管外面同时有多少事情发生,他们的世界里,风平浪静。
“别动。”乔遇安低声说:“我什么都不想吃。”
赖宝拉上棉被,把乔遇安裹了个严实,然后收紧手臂。
乔遇安就这么□地窝在赖宝怀里,如果他没喝酒,又如果他不是那么随性的人,也许觉得难堪和不自在。可是这会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从头到脚都十分舒坦,而只要舒坦了,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他又想睡了,眼皮一点一点的往下坠。
此时,赖宝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的响起来:“我……我喜欢你。”
乔遇安干脆闭上眼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
“小屁孩,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
“不管,我就是喜欢。”
“嫌我欺负压榨得你太少了?”
“我就是喜欢。”
乔遇安笑了笑,被少年固执又呆板的回答方式逗笑了,他心想这孩子真是够呆,一点好听赞美的话也不会说,来来去去就只会说喜欢,呆得让人忍不住逗弄。
而他确实是在逗弄赖宝,如同在逗弄着小猫小狗,没事玩玩罢了。
从一个小屁孩嘴里说出的话,童言无忌,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乔遇安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当他再睁开眼,已经穿上了衣裤,仰卧在床上,赖宝就在他的眼前,低头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孔。昏暗中,乔遇安也看不清赖宝的目光,只是直觉上感到那是在深刻的凝视。
“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的疑问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打断了。
赖宝含住他的两片嘴唇,动作极其生涩的吮吸着,带着少年人的那股子冲动和痴迷——这让乔遇安在拒绝之前,完全愣住了。
乔遇安的嘴唇被叼着不放,直至吸得发麻,他不由想笑,觉得有必要教一下这个小崽子什么是真真正正的接吻。他如此想着,还没有来得及行动,营帐外面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操练结束了。
他抬起手,用尽力气,一巴掌朝那颗脑袋瓜子拍下去。
当营帐的门帘被掀开时,赖宝正趴在床边的地上,啃了满嘴泥巴。
这几天军营里的气氛不太好。
一是因为有消息传来,前方的战事告急,随时会从北大营调兵增援。二是因为霍雷天,自从被抬下蹴鞠场以后,一直没有醒过来,甚至不知还醒不醒得过来。
霍雷天伤得不轻,后脑勺开了一个洞,主诊的军医换来换去,都说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那万一霍家的独苗就这样死了呢?乔遇安很替赖宝担心。
虽然霍将军没有兴师问罪,可是换了一个伙夫,赖宝被打回原形,每天净干些挑水劈柴的重活。乔遇安也跟着倒霉,从此又要吃大锅饭,他的胃口被养叼了,每顿几乎食不下咽。
他忍不住仰天长叹:“这日子怎么过啊。”
赖宝从棉被里探出脑袋,眨巴着眼睛:“床暖好了。”
言下之意,赶紧洗洗睡吧。
乔遇安好气又好笑,看着这孩子,他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受。
第二天清晨,赖宝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说:“前些日子我偷藏了两个鸡蛋。”
乔遇安听后有惊无喜,军营不比其他地方,一旦被人发现,上头又认真追究起来,赖宝肯定要挨军棍的。他赶紧说:“你个熊孩子,找死是不是?霍将军如今不待见你了,还敢做这种事。”
赖宝一脸无辜地问:“你不吃吗?”
乔遇安狠狠一咬牙:“吃!”
于是赖宝偷偷摸摸地溜到厨房,再偷偷摸摸地溜回营帐,怀里多了两个烫乎乎的水煮蛋。
两人钻进被窝里,摸黑开始拨蛋壳,乔遇安从来吃白食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这一次,他竟然于心不忍。他把鸡蛋放下,揉弄着赖宝的头发,闭眼叹气:“傻不拉唧的孩子。”
赖宝像听不懂他的话,拨开蛋壳,执拗地把鸡蛋递在乔遇安的嘴边,直到对方张开嘴为止。
就在这时候,棉被猛地被人掀开了!
乔遇安吓得一个激灵,看清了来人是谁,才稍微松口气。
“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吃鸡蛋……”王八喃喃自语,话说了一半才意识不对劲,扯开嗓门轰炸:“我操,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吃鸡蛋?”
“咋啦?”乔遇安问。
王八哼了一声,瞅着赖宝说:“吃吧吃吧,能吃一顿是一顿。”
半个时辰后,乔遇安走进了主帅营,嬉皮笑脸地问好。
霍将军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研究地图:“有什么事?”
乔遇安依旧嬉皮笑脸:“大将军,我英名神武的大将军啊,听说前方战事告急,弟兄们都在担心呢,不过我和他们说,担心个屁,因为将军你还没出马……”
霍将军不耐烦地打断:“拍马屁也没用,赖宝要去前线,这事定了。”
“将军,不是只有我说,弟兄们都在说,一个小屁孩到前线,除了吓破胆还有什么用?”
“别因为他是孩子,你就小看他了。”
乔遇安狗腿道:“这么说来将军是看得起他?对了,你也说过那孩子资质不错,可就这样放到前线不妥吧?留着栽培栽培,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他的话霍将军认同一半,点头:“那小家伙确实是个好苗子,可惜没有顶天立地的正气,我不喜欢,所以就让他上前线去,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全凭他自己造化。”
乔遇安沉默半晌,无话可说了。
因为霍将军不喜欢,所以不打算、也没兴趣慢慢栽培,直接丢到凶险万分的前线历练,是生是死,就看老天让不让他成才了。乔遇安始终觉得这事不妥,可人家是将军,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能怎么着?
兵贵神速,明天,赖宝就要离开军营了。
所以今天晚上,他们这伙歪瓜裂枣又聚在一起,坐在小酒馆里各自唉声叹气。
小七一脸忧郁:“唉,武哥要带兵上前线了,我会不会守活寡?”
吴贵一脸无奈:“唉,每年雪融了,要开战了,我总是第一批到前线去的人。”
王八一脸惆怅:“唉,没完没了的打仗,什么时候才到头。”
乔遇安的神色比任何人都要低落,一脸深深的悲哀:“唉,大锅饭难吃死了。”
众人鄙夷:“……”
五个大男人聚在一起,为的就是给赖宝和吴贵送行。吴贵也算是老兵了,喝多几杯,就开始口无遮拦地说起战场上那些尸山血海的惨状,和平时沉默寡言的做派相差甚远。
小七听得一个劲地搓手臂,听吴贵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眼前沙尘滚滚硝烟弥漫,随时不知道有一支乱箭从何处飞来,就这样轻易的要了你的命;又或者不小心栽个跟斗,转眼就被马蹄踏成肉泥。
见他越说越耸人听闻,乔遇安对王八使了个眼色:“不早了,先送你兄弟回去歇息。”
王八不太乐意,他上次没有占到乔遇安的便宜,这次还贼心不死的想要灌醉对方。乔遇安没心情跟他喝酒,把眼角一挑:“你送不送?”
王八看了乔遇安半晌,垂头丧气:“送就送。”
等到王八把手舞足蹈的吴贵给架走,喧闹一下结束了。
小酒馆里就他们一桌客人,小七双手托腮,满脸的自哀自怜,基本可以当作不存在。
乔遇安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想了想,还是决定应景的嘱咐几句:“小宝儿,你别听臭乌龟瞎说,他也就是嘴上逞逞英雄,而且你又只是一个伙夫,用不着上阵杀敌……”说到这里他叹口气,倒又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要是运气真那么不好,敌人都杀到后方来了,你就赶紧跑,跑不掉就躺下装死,别傻乎乎的,知道么?”
赖宝用力地点头,那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乔遇安不忍直视:“你啊,到了前线,不要怕也不要慌,只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赖宝有些忸怩了:“我不怕。我只是舍不得你……你们。”
“想啥呢你,只要你活着,还怕以后见不着面?”
“我走了,晚上就没有人给你暖床了。”
乔遇安没好气地说:“担心你自己吧!只要老子愿意,床上还会缺人?”
赖宝和刚刚的王八一个样,耷拉着脑袋,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知怎的,乔遇安心情越来越糟,一杯接一杯的没停过,当他意识到喝不下去时,已经醉得稀里糊涂了。
他把赖宝拽到自己面前,伸出两只爪子,用力揉弄对方瘦巴巴的面颊。
他念咒似的重复着:“小宝儿啊,别傻乎乎的,知道么……”
赖宝抓住他的手,露齿一笑,脸上还带着点憨憨傻傻的孩子气。
这次乔遇安是真的醉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漆黑中有人压住了他,又搓又揉,又舔又咬,甚至弄了他一脖子的哈喇子。不久后,有一根硬物横冲直撞地闯进来,长驱直入,生生把乔遇安给痛醒了!
他努力撑起眼皮,咬牙积攒了些许力气,奋力做出回头姿势,但是失败了。
那人早有防备,两手牢牢摁住他的后颈,力道大得很,并且在他身后横冲直撞地挺身起伏。乔遇安本来就朦胧的眼神一点一点散开,到了这时,他已清楚知道自己被侵犯了!像一匹马似的被人给骑了!
精神上的剧烈刺激让他大喊一声,然而声音传出来,却是只类似于呻/吟。
“呼……”那人喘着粗气,把乔遇安整只耳朵弄得湿答答,连耳洞都不放过,最后轻吹了一口热气:“下次,等你清醒的时候,把你先奸后杀,好不好?”
那人刻意压着嗓子说话,声音沙哑难辨。
乔遇安听得不真切,甚至没听懂对方的意思,只觉耳边嗡嗡呜呜。
下一秒,他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留了点纪念品给你,不用谢。
当乔遇安酒劲过了,彻底清醒了,用手攥紧枕边的纸条,一脸呆滞。
他衣不遮体的趴在床上,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身在一间简陋的客栈。乔遇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腰酸背痛,脑袋空白。察觉到自己股间粘粘糊糊之后,热血一波一波的涌上头脸,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所谓的“纪念品”是什么!
身上已经清理过了,除了□,其他部位也没有明显的伤痛……乔遇安翻身坐起来,抬起一条腿,跨下床板奋力站了起来,尽管没有被过分的玩弄,他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就这么窝囊,像充气娃娃似的窝囊。
他推开窗看了看天色,决定先把昨晚最可疑的两人找到,然后……然后再说!
然而一步迈出去,乔遇安再次痴呆了。
有股温暖的液体从股间徐徐流出,纪念品的份量很足,一直沿着大腿向下淌到了脚踝。
乔遇安赶到军营,还没进去,就被堵在了外面。
北大营的先头部队出征了!
他只能干站着,眼睁睁看着一支庞大军队从面前开过,马蹄声和脚步声不绝于耳。
而赖宝就在那军队之中,小模小样差点埋没在重重的盔甲里,他手上拎着一个包袱,神色竟有几分像参加夏令营的孩子那样兴致勃勃。这可奇怪了,要去打仗,一般人即使不怯场也应该严肃对待,可他那大眼睛里不难看出向往。前来送行的人很多,乔遇安夹在人群里,连名带姓地叫了一声。
赖宝转过头来,扯开嘴角,抬起两指贴在唇上,送出一个飞吻。
乔遇安仿佛遭铁锤砸了似的,又像胸口的旧伤复发,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最近因为陪弟弟到外地看病,所以更文的事一直搁下了,而且又走得急,没有给大家一个交代,对不起……●﹏●
现在终于回家了,只是关于精神方面的疾病很麻烦,一时半会治不好,得慢慢调理,总之我会抓紧时间码字的,耽误大家那么久,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还有谢谢YOYO妹纸的手榴弹,小剧场下一章会炸出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