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遇安有段日子没见南宫清了,想美人想得紧,跑起来步子也快了几分。
他兴冲冲地推门而入,以为能看见南宫清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看书品茶的悠闲模样,结果却恰恰相反,他看见了南宫清被另一个男人压在窗台上、那满脸通红又羞愤欲死的模样。
乔遇安只感觉到脑袋嗡一声炸开了,血压飙升,理智瞬间灰飞烟灭!
他冲上去,从后方勒住那人的脖子,撂倒在地,举拳抬脚就是一顿猛打——不管这个该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是谁,打了再说!
乔遇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那个比自己高大却又比自己窝囊的男人打得嗷嗷直叫,两人你追我赶扑来倒去,厢房里的瓶瓶罐罐碎了不少,好些药材散落满地。
他气疯了!
他能不气吗?南宫清是谁?是他心里的男神,是那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空谷幽兰!他自己都舍不得让南宫清为难,宁愿装孙子扮弱智,偷偷摸摸吃点小豆腐。这家伙,这家伙胆敢强迫南宫清,不想活了!
在追打的过程中,乔遇安隐约觉得这人有点儿眼熟,声音也有点儿耳熟。但是他依然没有迟疑地穷追猛打,还是那一句——甭管是谁,先打了再说!
打到后来南宫清都看不下去了,抱住乔遇安,紧箍住对方的腰劝架。
“安然,住手!快住手,你冷静一点。”
乔遇安向来听南宫清的话,当真住手了,很冷静地补上一脚:“踢死你个龟儿子!”正好他也打累了,回头对南宫清说:“拿杯水来,等我缓一缓气,把这家伙阉了给你报仇。”
南宫清把他箍得更紧了:“阉不得,他是……”
“贱人!本宫要砍你脑袋!”
地上那人晃晃悠悠爬起来,打断了南宫清话,冲着乔遇安怒吼。
乔遇安辨认了一下那张鼻血横流的面孔,惊讶之下脱口道:“哎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南宫清:“……”
太子:“……”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没有人吭声。
乔遇安打量着两人,越看越觉得奇怪——堂堂太子爷大驾光临,整个王府却没有半点风声,六王爷这会儿还躺在床上打呼噜呢,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太子爷肯定不是正大光明的登门拜访!
乔遇安抬起发痛的手背,轻轻吹一口气,笑了。
“殿下要砍我脑袋,那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只是不知殿下砍完以后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被我这个贱人暴打?”
太子脸色一变,南宫清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乔遇安咔咔地扭动拉伸脖子,飞了个白眼,来砍啊,你这个见不得人的龟儿子。
太子气得直打哆嗦,屋内又一次陷入沉默。
南宫清看了看乔遇安,缓缓摇头,示意他收敛一点,然后侧身挡在了两人中间。
“殿下,请先回宫吧。”
太子站着不动,脸色很是难看。
“殿下。”南宫清提高了音调:“不要误了大事。”
太子毕竟出身于宫闱,比一般的年轻人沉得住气,咬咬牙,趔趔趄趄地走了。
乔遇安找张凳子坐下来,情况太特殊了,琢磨着该如何发问。
南宫清却不给他提问的机会:“你来我这做什么?”
乔遇安一听这口气,知道不用白费力气问了,南宫清肯定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并且不打算让他参与。他心酸酸地笑了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南宫清无言以对,低头看着脚尖,问:“这是什么?”
乔遇安眼睛都直了,下意识一摸胸口,不好,刚刚打人打得忘怀,把东西弄掉了也不知道。
南宫清弯腰,把那本小册子捡起来。
乔遇安正想上去抢,这时,屋外突然杀进来一个大嗓门的侍从。
“公子啊,原来你在南宫大夫这里,哎呀,可急死我们了!王爷一觉醒来见不到你,这会正在发火呢,你行行好,赶紧和我回去吧!”
乔遇安见南宫清已把册子翻开,揉了揉额角。
他起身说:“阿清,那东西先放你这,好好保管,我晚点再过来。”
因为那侍从催得急,他把话丢下就走了,压根没有回头看看南宫清的表情。
后来这天出了很多事。
乔遇安忙着应付六王爷,忙着提心吊胆,忙着打探消息,忙着和秦卫国接头,总之忙得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他见到秦卫国的时候,王府已被大批禁卫军重重包围,包括六王爷在内,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出动了禁卫军,并且包围了整座王爷府,这可是天一般大的事!
现在整个王府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人人都呆不住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偏偏又只能在包围之中忐忑祈祷好运降临。
乔遇安一见到秦卫国就追问:“为什么会这样?”
秦卫国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乔遇安又问:“你主子那边没有消息传来?”
秦卫国又是摇头。
乔遇安烦躁地在柴房里来回踩地板,这桩桩件件的事联系到一块,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底,只是理智里情感正在矛盾交战中,让他一度不愿意面对残酷的事实。
秦卫国开口问:“东西拿到了?”
乔遇安反问:“凶手是谁?”
“东西。”
“凶手。”
“东西。”
“凶手。”
两人眼瞪眼、口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肯先让步。
秦卫国瞪得眼睛酸涩,先败下阵来:“凶手是南宫清。”
乔遇安深吸一口气:“证据呢?”
“没有证据,你大可以直接问他,以他的性子不屑于撒谎。”
乔遇安闭了闭眼睛,他能不知道南宫清是什么性子吗?那种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随波逐流的个性,骄傲到了骨子里,简直让他又爱又恨。
他还知道敏儿的死,以及玉公子被陷害一事,两者肯定有关联。
乔遇安不到黄河心不死,咬牙问:“没有证据就算了,那动机呢?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他。”
秦卫国讽刺地反问:“你为什么非要偏袒他?”
乔遇安想说没有,动动嘴巴,还没有说就已经感觉到了违心。
“动机么……你也可以一并问他。”
“问就问!东西放南宫清那儿了,我会顺便拿回来。”说完他不等秦卫国开口,眼神冷得发指,盯住对方斩钉截铁地道:“我自己去,你不要插手。”
此时南宫清正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放在这个时候做,在其他人眼里,显然就很不平常了——扎篱笆。
外头已经是风声鹤唳,气氛紧张到了极致,大批禁卫军随时都有可能杀进来,踏平整座嘉定王府。在这种人人都草木皆兵的形势下,南宫清却心无杂念地用竹藤扎篱笆,他的表情格外认真,前额冒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他白色的衣衫上沾了尘土,那几许灰暗的颜色显得很碍眼,明明身上脏了,但是整个人却出奇的干净。他就是一个干净的人,这种干净来自深处,像他身前的满园春色里那刚刚冒出的嫩芽,叫人看着就禁不住心生怜爱,想要伸出双手小心捧住护住,为他抵挡狂风暴雨。
“多好的人啊……”乔遇安感叹着,抬起酸麻的腿慢慢走近。
南宫清停下动作,抬眼微笑,一切的一切,与平常无异。
乔遇安报以同样的微笑站在对面,这样的人,他还没开口质问反而先产生了罪恶感。
“你是来拿回那东西的吗?”南宫清拍拍手,拍掉了尘埃,拨起滑落侧脸的一缕黑发:“对不起,那东西我已经交给太子殿下,恐怕拿不回来了。”
乔遇安点点头:“那太子答应给你什么?自由吗?”
“不,他答应封我为王。我还在想,是要一座新的府邸好,还是继续住在这里好。”
乔遇安又问:“然后呢?你继续住在这儿,成为了新的王爷,那六王爷怎么办?”
南宫清柔情似水地笑了:“他会变成阶下囚,属于我一个人的阶下囚。”
乔遇安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就是真相。
南宫清一再抗拒六王爷,却不代表不在意六王爷。
但他是那么的骄傲,当然不允许自己沦为男宠,更何况还是男宠之一。而且六王爷生性风流,即便他愿意放弃尊严,谁又知道哪一天对方会不会腻歪了。比如,他姐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古语也有云,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他有他的坚持,六王爷有六王爷的贼心不死,本来这样挺好,起码谁也放不下对方。
可是安然的出现,把这个微妙的平衡打破了。
这个出身卑贱的男/娼,一次次横冲直撞的闯祸,又一次次侥幸的大难不死,上跳下窜捅出那么多篓子,假如没有人在背后默默纵容包庇,哪怕多长几颗脑袋也不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