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亮的大奥迪没有回市委大院,径直开往牛角山二号别墅。
“小梁,再快一点……”
辛明亮的秘书,连声催促司机,不时在后视镜内观察着辛明亮的神情。辛明亮的脸色黑得可怕,胸口剧烈起伏,气息十分粗重。
秘书很担忧,瞧这个样子,辛明亮怕是心脏不好的老毛病又犯了。在同龄的领龘导干部之中,辛明亮的身体算得很好的,能吃能睡。不像其他到了这个年龄的领龘导干部,总是一身毛病。据说有几个市的市委书记,常年在省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有专门的房间,没事就跑到省医院去疗养一下。辛明亮唯一的毛病就是心脏有点小问题,平时没什么,一旦碰到特别让他生气的事情,就会喘不过气。
所以尽管辛明亮没有说话,秘书便自作主张,让司机将辛明亮送回家去,同时早早给辛明亮的妻子韩巧珍打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车队一进市区,便即“分道扬镰”,只有一台车,紧紧跟着辛明亮的大奥迪后面。
常务副市长田宝山的车。
大奥迪开到牛角山二号别墅前,韩巧珍早就在别墅门口等着。韩巧珍四十几岁,身穿合体的黑色龘女士西装,头发烫了小波浪,身材保养得很不错,丝毫也不见臃肿。原本韩巧珍年轻时候就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美人儿,要不辛明亮也不会冒着犯巨大错误的风险,硬要和原配离婚来娶她了。
不过韩巧珍现在看上去神情有些焦虑,大奥迪刚刚一停稳韩巧珍便疾步上前,拉开了车门,搀扶着辛明亮下车,嘴里一迭声地念叨:“怎么了怎么了……大把年纪了,你跟谁他气啊?真是的!”
刚才在电话里,秘书担心刺激到辛明亮,不敢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口来只说辛书记不舒服。韩巧珍是辛明亮的妻子,同床共枕多年,对老头子的胞性,还不熟悉吗?见辛明亮气成这个样子,指定是跟人怄气了。韩巧珍心中愤崽之余,也有点奇怪。
在久安市,还有谁敢让辛明亮如此生气?
辛明亮气哼哼的,一句话不说在妻子和秘书的搀扶之下,进了别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依旧呼呼地喘着粗气,样子比较骇人。
韩巧珍手忙脚乱地找了速效救心丸过来,端着茶水,想要给辛明亮吃药。
“不吃!我还没死呢!”
辛明亮却大手一挥,将韩巧珍的手扒拉到一边,差点连茶水都打翻了。
“命……”
韩巧珍也生气了,冲着老头子就瞪起了眼睛。别看辛明亮在外表威风凛凛说一不二。
对老婆可着实疼爱,结婚这么多年几乎很少说过韩巧珍的重话。像今天这种情形,确实非常罕见。
“走走走,都到一边去别烦我!”
辛明亮却丝毫也不在意韩巧珍的心情,拍打着沙发扶手,怒气冲冲地大吼。
辛书记确实快要被刘伟鸿气死了!
这个嚣张跋扈的纨侉子弟,简直狂得没边了。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他辛明亮的巴掌,还“啪啪”地响!
原则!
他竟然教训辛明亮,说什么原则!
笑话!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辛明亮和别人讲原则的时候,刘伟鸿还没出生呢。
岂有此理!
混账透顶!
刚才在大家面前,辛明亮要维护自己的气度,维护自己久安“一把手”的尊严,没有当众大发雷霆。在车子里越想越气,现在到了家里,再也难以抑制满腔的怒火,全都爆发了出来。
韩巧珍不生气了。
她被吓住了。
跟辛明亮结婚二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辛明亮如此失态,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一般,哭闹得厉害。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让辛明亮变成这般模样。
秘书则在一边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起来,秘书跟了辛明亮好些年,也堪比是辛明亮的亲人子弟了,辛明亮尽管腴气不好,时常发火骂人,但对身边的工作人员着实不错。骂归骂,提拔重用,却是毫不含糊。谁家里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辛明亮知道了,肯定会什手。
秘书对辛明亮也就如同对自己的父辈一般尊敬。
如今辛书记被气得没法,秘书也慌了手脚。
稍顷,韩巧珍稳住了神思,慢慢走了开去,对秘书招了招手。秘书观察着辛明亮的脸色,轻手轻脚地移了过去,来到韩巧珍的身边。
“怎么回事?谁把老头子气成这样子?”
韩巧珍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生怕辛明亮听见了。
“哎呀,还不是那个刘伟鸿?仗着自己是首都来的,有后台,不知天高地厚,把辛书记气得嘛……”
秘书连连摇头,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简单地向韩巧珍说明了刚才在青山化肥厂发生的诸般情况。
韩巧珍一听,也气坏了,声音一下子就尖锐了起来,叫道:“哪有这样子搞的?还讲不讲一点规矩了?他刘伟鸿是首都来的了不起啊?眼里还有没有上级领龘导了?这样搞,久安的工作以后还怎么做?”
“韩阿姨,韩阿姨,小声点“……”
秘书吓了一大跳,脸色都白了,连声说道,边说边去观察辛明亮的神色。尽管韩巧珍只比秘书大了几岁,秘书也一直均是尊称她为韩阿姨的。
韩巧珍丝毫不理,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在辛明亮面前站定,双手抱胸,怒声说道:“老辛,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然,你以后在久安说话,还有谁听你的?他刘伟鸿怎么啦?首都来的又怎么样?就可以这样乱搞?要我说,马上就给邵书记打电话,给省里领龘导打电话!这样搞还了得?干脆让他刘伟鸿做久安的市委书记算了,咱们都退休吧!”
秘书顿时目瞪口呆。
这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
韩巧珍的胆气,竟然比辛明亮还要暴躁。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不过仔细想想,韩巧珍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事,若是就这样过去了,无声无息,对辛明亮的威望,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
刘伟鸿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刚刚晋升的副厅级,当着市委班子里几乎所有常委的面,“教训”辛明亮这个老资格的正厅级第二书记啊!
原本刘伟鸿前来久安任职,就是在打辛明亮的脸,打所有久安干部的脸。再加上今天这一出,辛明亮假如再没有什么动作,那可真就不是辛明亮了。
辛明亮本就气得要死,被韩巧珍这么一激,更加怒火攻心,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丁叮当当的,茶几上的茶杯,水果滚落一地。
辛明亮气哼哼的抓起了沙发边小几上的电话机,手抖抖的,准备拨号。
“辛书话!”
秘书却猛地叫了一声。
“嗯……”
辛明亮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他。
秘书顿时头皮发麻,却还是壮起胆子说道:“辛书记,您还是先吃药,喝点水,再打这个电话吧……说不定邵书记正在有事呢?”
辛明亮的手,便停在了那里,没有再去拨号,稍顷,“哐当”一声,将话筒丢了回去,又坐在沙发里呼呼喘息。
秘书不由轻轻地舒了口气,赶紧又去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双手捧到辛明亮面前,低声说道:“辛书记,有些事,犯不着生气……刘伟鸿就是个小毛孩子,被家里长辈惯坏了的,他懂得什么呀?”
“哼!”
辛明亮鼻孔里重重喷出一股浊气,却终于接过了秘书手里的茶杯,一连喝了两口,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了几分。
应该说,这个秘书还是非常合格的,关键时刻,不含糊,懂得拿捏轻重。辛明亮在威怒之下,给邵令红打电话大倒苦水,确实不是个好主意。须知邵令红的胞气,也很不平和。而且,在刘伟鸿来久安这件事情上面,邵令红心中的愤怒,只怕更在辛明亮之上。现在刘伟鸿才来了一两个月,就将辛明亮顶得下不来台,需要打电话向邵令红求援,谁知道邵令红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贵怪辛明亮无能,连个小年轻都镇不住?这种可能性,是很高的。
真要是这样,辛明亮将会益发的被动。
就眼下这局势,看上去辛明亮依旧是久安的“太上皇”,一言九鼎的无上权威。实际上,久安的官场,早已经暗流汹涌,一点都不平静了。市委市政府班子里的那些重要人物,只怕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真的向刘伟鸿靠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现在辛明亮最大的倚仗,就是邵令红,一旦邵令红对辛明亮失去了信心,结果绝对是灾难性的。
必每要稳住阵脚!
给邵令红的电话,是肯定要打的,但在什么时候打,打了之后该怎么说,却必须要反复考虑清楚,万不可莽撞行事。
喝了几口水,辛明亮急促起伏的胸口,逐渐平缓下来,脸色也略略有些改变,变得正常了几分,不再呼呼喘息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别墅虚掩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正是田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