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腾腾的鱼翅汤被阿依有条不紊地对着公孙霖从头浇下来,满座哗然。
公孙霖喝了一夜闷酒本已醉得浑身发软头脑晕眩,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冷不防被泼了一身浓汤,油乎乎湿漉漉还滚烫,把他吓了一跳,好在随后掷过来的大汤碗躲过去,避免了头破血流。
“秦解颐,你疯了!”他一跃而起,满身狼狈还滴着汤汁,惊愤交集,瞪圆了眼睛怒声喝道。
“疯的是你吧?”阿依杏眸微眯,轻蔑地看着他一身狼藉,冷笑一声,“打老婆、逛窑子、被一个小*子哄得五迷三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打算酗酒烂赌卖儿卖女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变这么出息的,已经开始从骨子里腐烂了?”
一语戳中公孙霖内心的最痛处,入仕之后因为被皇上有意无意地打压造成的诸多不如意、年少时的意气风发被狠狠地挫折、公孙家的逐渐没落、夫妻间的不顺心、与日益增多的隔阂仿佛许多座大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偶尔想起来这样的日渐堕落连他自己都会心惊,然而他无力改变也疲于改变,只能寻找更多的麻醉剂去麻痹自己,越麻痹越堕落,越麻痹越痛苦,却无法自拔。
“你住口!”他仿佛爆发似的嘶吼了句。
“住口?”阿依不屑地冷笑一声,“你在叫谁‘住口’?你以为我是秦无忧可以任你呼来喝去还逆来顺受?还是说你以为秦家的人都死绝了,你可以对无忧非打即骂没人能管?”她抓起一旁的椅子举起来就向他重重地摔去,公孙霖匆忙躲避,一把椅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竟然木屑纷飞可见力气之大,阿依一面抓起手边的东西向满脸不忿青筋暴跳的公孙霖身上砸去,一面尖厉地道,“你这种人最让我恶心了,无忧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来没受过委屈,却被你这么糟蹋,她自从嫁给你,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你们公孙家,她还不够贤惠还不够温柔你居然当着那么一个jian货的面打她,下次再敢出现在无忧面前你试试看,我剁了你!”
她说着抓起一根棍子追着他对着他满屋子地抽打,公孙霖左躲右闪又急又怒就是不敢还手,别说阿依是他上司的妻子皇上亲封的正一品诰命,他上一次只是因为和秦无忧吵架,秦无忧从来没有那么激烈地反抗他,一时气急才动了手,并不是他真不介意打女人,他一个男人现在又神志清醒哪里敢还手,只能不停躲闪。
于是包厢里只听阿依的暴怒声以及桌椅翻倒木屑纷飞碗盘碎裂的噼里啪啦声。
ji子们早被燕妈妈招呼离开是非之地以免被迁怒,一群男人躲在墙角围观,南安郡王世子捅了捅林康,十分纠结地小声问:
“这样下去不好吧,要不要拉一拉?”
“不好吧,你也听见她说是因为公孙霖那小子昨天打老婆今儿娘家来出头了,这是他们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再说……袖珍母老虎,惹了她,回头被剁了再被缝上再被剁了,那可怎么是好!”
“可咱们就这么眼看着?”
“……不如今儿咱们就先回避吧?”林康忽然提议。
南安郡王世子深以为然,其他人亦点头附和,于是几个人贴着墙边一溜烟地逃了,身后桌椅碗盆碎裂声还没停歇,众人都在心里祈祷别出人命才好!
丝绸脆,公孙霖在挨打中衣服破了好几处口子,满身汤汁热茶,乌油似的头发上挂了许多山珍,地上更是木屑碎片汤油交织一片狼藉,因为一只宣窑瓷碗砸来公孙霖没及时躲开,撞到额角上,撞出一道大口子,鲜血直流。
于是阿依痛快了,岔着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亮给他看,冷冷地道:
“签了!”
公孙霖头破血流地立在狼藉的地面上,绷着一张脸沉声问:“什么?”
“析产分居,无忧已经签好了,你签过之后回去把无忧的嫁妆清点一下,我明日派人上门去取,一百抬嫁妆,少一箱,我们衙门见!”
公孙霖呆了一呆,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掠过一抹慌乱,不可置信地叫起来:
“她要与我分居?”
“她本要与你和离,可放心不下雪团,才忍气吞声地选了析产分居。啊,你放心,女孩子很快就长大出阁,待雪团出了阁,无忧会与你和离的,你就回去搂着你那个小*子好好地千年万年吧。另外,你一文钱都不用付,秦家还没有落魄到需要忍气吞声地接受你的施舍,无忧会好好地把她的女儿抚养长大,作为姨母将来我也会好好地替雪团找个婆家,若是敢有像你这种以卑鄙手段将人弄到手却还挑三拣四打老婆嫌女儿不知廉耻为何物的败类接近雪团,我一定会打断他的腿!签了!”
公孙霖陷入震惊中,呆滞了老半天,眼里含着恚怒,冷冷地道:“我不会签!只是吵了一次架,打她是我不对,可那是因为她说的太过分了,为了这个就要和离还要带走雪团,我是不会答应的!”
“事到如今还摆出一副舍不得女儿的嘴脸,要不要给你个镜子照照看看你自己会不会吐?签、字!”
“我不签!”
“真不签?”唇角忽然勾起一抹诡谲的冷笑,阿依又问了遍。
“不签!”他看破坏他家庭幸福的魔鬼似的看着她,怒声道。
阿依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支毛笔,蘸了些水,在析产分居书的落款处大笔一挥书上“公孙霖”三个大字,亮给他看,淡声道:
“我替你签了。”
公孙霖瞠目结舌,恚怒万分,上面的字迹竟然与他手书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听说过这个女人擅长模仿他人字迹且惟妙惟肖连不知情的本人都看不出来还以为是自己写的,没想到她却将这手段用在这上面。
“你……”他怒不可遏。
阿依却飞起一脚,直勾勾地将他踹到墙根去坐着,紧接着立在他面前,抓起他的手在还在流血的额头破第一次一抹,拉着他染血的手指就要往分居书上按去。公孙霖猛然明白了她的意图,自然不从,才要收回手臂,只觉得麻筋上剧痛,手有一瞬的不听使唤,鲜红的指印已经印在他的名字上。
阿依从他的胳膊里抽出沾着血锥子似的长针,收了分居书,慢条斯理地道:
“回去把无忧的嫁妆清点好,明日午时送到公孙府大门口,我会派人去取,之后你想和哪个女人在一起随便你,只是,别再出现在无忧面前。”说罢,转身要离去。
公孙霖一身狼狈地坐在地上,浑身疼痛,心里更痛,又痛又愤怒,忽然对着她的背影大声怒了句:
“我和无忧是皇上赐的婚,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们不能分开,你想违抗皇上的旨意吗?”
阿依顿住脚步,回过头望着他,懒洋洋一笑:“你可以告到皇上面前,我接着。”转身,扬长而去。
公孙霖因为她漫不经心的态度,越发怒不可遏,把包厢里仅剩的一只青花瓷瓶摔得粉碎。
……
阿依回到墨云居时墨砚正在家陪雪团蹲在院子里看蚂蚁,见她回来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问:
“他还手了没有?”
“我带了二十个人,若是他敢还手,我就群殴他。”阿依不以为然地回答,抱起蹦蹦跳跳对着她喊“姨姨”的雪团含了笑意。
“姨姨,姨丈做了风车送雪团哦!”雪团用奶声奶气发声有些不准的语调活泼地笑着,急于献宝似的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将手中的纸风车吹得转起来。
阿依看着她手中精致的纸风车,微怔,望向满脸不自在的墨砚惊叹道:
“墨大人,你手好巧!”
墨砚越发尴尬地偏过头去:“少罗嗦!”
“雪团来这里你母亲知道吗?”阿依含笑问雪团。
“娘病了,舅舅和姨丈说不可以吵娘,雪团在娘会睡不好病就不会好,姨丈就带雪团来了,舅舅正在陪着娘。”
“病了?”阿依眉头一皱。
“有些发烧,不打紧。”墨砚说。
“我去瞧瞧。”阿依说着将雪团塞回墨砚手里,转身要走。
“喂,我说你到底闹到了什么程度?”墨砚抱着雪团开口问。
“今天或明天皇上必会召我入宫,墨大人和霆雅哥哥做好准备吧。”阿依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完,扬长而去。
墨砚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姨丈!”雪团忽然奶声奶气地唤了声。
墨砚低下头看着她苹果似的小脸,雪团指着墙角的树下,认真地道:
“蚂蚁都跑掉了!”
墨砚看了看墙根的蚂蚁,又看了看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左右端详一番,不由得开始嫌弃公孙霖种子太差生出来一个包子脸,如果是他闺女那一定是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
他闺女……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起来,对上雪团的大眼睛,心里虽然很嫌弃她长得没自家姑娘好看,不过还是屁颠屁颠地抱着小姑娘到墙根掏蚂蚁窝去了。
……
没等到明天,近黄昏时就有小太监过来传话,皇上召阿依入宫,据说是因为她揍了公孙霖。公孙霖倒是没告到皇上那里,公孙霖他爹去皇上面前声泪俱下地告了阿依一状,顺便还因为墨砚的治妻不严跋扈放肆也把墨砚大骂了一顿,不过皇上没有召见墨砚,他单独召见了阿依。
阿依换上诰命服,昂首挺胸地进了宫。软轿在景凛的蓬莱殿门前停下,阿依从轿子里下来,踏上台阶,立在汉白玉台基上的杨让捧着拂尘迎过来,哪知就在还剩下三极台阶两人便能汇合的时候,阿依脚下的高底鞋忽然一歪,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坐在台阶上,歪过来的脚腕上红肿一片!
周围人大惊失色,领路的小太监连忙去扶,待见阿依呲牙咧嘴地告诉他她脚崴了,小太监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欲哭无泪。杨让特地快走两步过来看一眼,见她的确崴脚了,一叠声宣御医,又让小太监将崴了脚的阿依扶去偏殿等御医,又忙忙转身去回皇上。
阿依被小太监搀扶进偏殿,坐在一张贵妃榻上,小太监退了出去,阿依独自坐在宽阔空旷的偏殿里,不多时,龙涎香的味道飘进来伴随着细微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明黄色的龙袍映入眼帘,景凛负手步进来,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直直地盯着她,意味不明。
阿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不便的脚沉静从容地拜下来,轻声道:
“臣妇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景凛看了她一眼,也没让她起来,转身走到龙榻前坐下,望向仍跪在地上阿依,沉声问:
“你打了公孙霖?”
“公孙霖欠打。”阿依平声回答。
“放肆!公然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罪?”强大的威压恍若万里乌云滚滚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阿依却依旧坦然自若。
“这个与殴打朝廷命官无关,这只是臣妇的家里事,公孙霖的前任夫人是臣妇的师姐,臣妇是她的妹妹,自己的姐姐被人羞辱打骂,臣妇又不是死人,明知道自己姐姐被欺负被冤枉却还不做声,臣妇虽不喜欢计较却也不会任人欺负。”
“那秦无忧害妾室小产,只是被打了一巴掌也不算过分。”
“正是没做过却挨了打才叫欺负,无忧说她没做,除了那个女人自己说无忧推了她,也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无忧推了她,一个还没成亲就有了身孕的女人妄想鸠占鹊巢什么事做不出。公孙霖的想法也够可笑,他就那么笃定那个孩子是他的,我可是亲耳听到那个女人的姐姐在怀疑她与她姐夫的关系,连自己亲姐姐都怀疑的轻挑女人能是什么好的,为了那样的女人打老婆!皇上当初赐婚是成人之美,现在他们过不下去完全是因为公孙霖自甘堕落,皇上若生气就狠狠地惩罚公孙霖,无忧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却还是不受待见,连她生的雪团也不受喜欢,这样可怜皇上就不要再让她变得更可怜了。”
景凛坐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垂着头慨然而谈,也不说话。杨让很快领着作为御医的兰陵秋来了,兰陵秋照旧一身乌鸦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依,先向景凛请了安,又走到阿依面前。景凛让她先起来,杨让便扶着阿依重新坐回贵妃榻上。
兰陵秋跪在贵妃榻前,阿依自己脱去鞋袜,露出一只嫩白如玉的莲足。兰陵秋摘去手套,小心地捏在她微微红肿的脚踝上,阿依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痛呼一声,皱眉。
兰陵秋面皮一抽,没有骨裂骨折除了稍微红肿根本就不算崴伤,怎么可能会那么疼,再次握住她的脚,阿依正觉得疼痛,他一握她的脚踝她下意识挣脱,雪白的小脚一翻,细腻的脚掌映入眼帘,一颗胭脂记毫无预兆地冲进视野,兰陵秋淡粉色的眼珠倏地扩大,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陪在一旁的杨让同样大惊失色,手中的拂尘啪地落地,瞠目结舌!
景凛觉察到杨让的不对,以为阿依的脚断掉了,狐疑地走过来,在看清阿依脚趾上的胭脂记时双眸缩紧,僵硬了片刻,一双苍色的眸子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阿依,整个人都是紧绷的。望了一会儿,他似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过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阴沉以及那被压抑在眼底的算计与精光。
兰陵秋抑制住狂乱的心跳,为阿依敷了药,之后退出去,景凛亦没有再纠缠公孙霖和秦无忧的事情,他从容地出去了,撂下话让阿依在偏殿里等一会儿,阿依便老老实实地在偏殿里候驾。
不多时,杨让亲自捧进来一杯茶放在她身旁,又退了出去。阿依望向那做工精美华丽的景泰蓝茶碗,过了一会儿,端起来,一股清新甘醇的味道迎面扑来,那沁人的甘醇中掺杂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辛辣味道,眼里掠过一抹轻蔑的笑意,顿了顿,她扬起雪颈将茶碗里的香茶一饮而尽。
……
因为被丢入冷宫自生自灭而憔悴不堪的殷素娘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度恨不得铲除掉的丫头竟然是被自己生下来的,即使当那光裸白皙的脊背上一幅青黑诡谲的宝藏图完全显现在眼前时她依旧不肯相信,她用力摇头,一把抓住景凛的袍袖,激烈地大声嚷嚷道:
“皇上,皇上,不会是她!她是假的!假的!这个小贱人诡计多端,一定是她在耍诡计!皇上,不可能的,一定不会是她,华儿早就死了,她一定不是华儿!皇上您看,这宝图不对,这宝图不是妾刺下的,妾刺下宝图的时候皇上也在场,那时候明明是半张,为什么现在却变为一张了!这一定是阴谋!”
景凛立在床榻边淡淡望着床上人那细腻光裸的肌肤上纹着冰冷的图画,不发一言。
殷素娘见他不为所动,神色不明,呆了一呆,哆嗦着嘴唇猛然道:“是了,这一定是秦泊南用来报复的手段,送来一个假货想害皇上!那种刺青手法是他教给妾的,他一定是想用什么手段害皇上,所以才把这个小贱人送来!皇上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她,千万不能相信她……”她心里有种感觉,一旦秦解颐认祖归宗,她的境况将会比现在还要凄惨,于是她拼命地否定,神经质地叫嚷。
景凛一巴掌甩过去,殷素娘瘦骨嶙峋的身体原地打了个转儿,摔坐在地上。
“押下去!”他冷冷地吩咐,杨让立刻上前,将仿佛崩溃了一般又哭又叫又闹的殷素娘拖了出去。
景凛望着床上昏迷着的人儿,良久,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略粗糙的指尖放在她脊背上的宝图中央,摩挲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一张宝图有两个目的地,一个目的地直指边关,另一个目的地竟指向秦家祖坟,秦家祖坟自然不会是宝藏的所在,这个他早就探过了,也就是说秦家祖坟里有打开宝藏的线索……
“秦泊南,你死了也要同朕作对!”一双苍色的眼眸里蓄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冷酷,再次望向昏睡中的阿依,酱紫色的嘴唇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疯狂嗜血弧度。
……
景凛没再计较公孙霖被打的事,阿依直接回家去了,不过在这一天之后的第二天,阿依在出门去看诊之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墨云居。
墨研身穿湖绿色绣大朵鹅黄色藕荷色浅粉色绣球花杭绸对襟长袍,衣怀半敞着,懒洋洋地歪在贵妃榻上,笑眯眯地望着坐在扶手椅上听着钟灿的禀报面色凝肃一言不发的墨砚。
“皇上已经启程前往邕城了,带了一百个黑衣卫随行,并发了密旨命邕城驻军抽调一万人封了黄石山。”
“紫衣卫都准备好了?”墨砚冷着一张脸沉声问。
“是,紫衣卫已经尽数抵达时刻待命。”
墨砚沉吟了片刻,手一挥,钟灿退下去。
“没想到皇上当真亲自前去了。”顿了顿,他轻声道。
“你果然还是不了解景氏一族天生多疑的性子,小山鸮虽从未认祖归宗,血脉的嗅觉倒是准确,他唯一的心腹只有杨让,让其他人去探他毕生追求的宝藏他自然不会放心,即使是杨让,他怕是也不放心。”墨研笑吟吟地说,顿了顿,望着他,问,“怎么,你不放心小山鸮?”
墨砚愣了愣,旋即反驳道:“我才没有!”
“没想到你真的会答应让小山鸮亲自做诱饵。”
“……若是不让她亲手去了结,她这一生心里都不会安宁。”墨砚沉默了半晌,偏过头去,淡声说,纵使心里不愿意纵使会担心,他还是放手让她去做。
“真体贴呢!”墨研粲然一笑。
这语气在墨砚听来却是调侃,他立刻涨红着一张脸叫嚷反驳道:
“我只是、我只是讨厌她痴痴呆呆的样子,什么体贴,我可没有……”
“阿砚也终于长成了一个懂得温柔体贴的出色男人,教导有方的哥哥感觉好欣慰!”墨研拿出帕子擦拭着眼角压根就不存在的泪水,百感交集地叹道。
墨砚的面皮狠狠一抽。
墨研收起帕子,对着他笑眯眯地道:“不放心就追过去吧。”
墨砚一愣。
“你若不陪着小山鸮,万一她害怕失手哥哥也会很困扰。”
“可是宫里……”
“哥哥还对付不了那个几十年如一日地装傻子、其实骨子里黑透了、甘愿被当成狗饲养也要忠君爱父的前四皇子现五皇子么,这边尘埃落定指日可待,压根用不着你,反倒是小山鸮那一头比较危险,不仅仅是皇上,还有青莲教和越夏王,若是那一头大意了,那才叫做前功尽弃。”墨研微笑着说。
墨砚知道他这是说得轻松,皇上虽然留下杨让作为替身主持朝政,但真正棘手的人却是那个从前时常装疯卖傻背地里却掌管着一半兵符的前任四皇子,随着皇上的离去,四皇子的底细也浮出了水面,将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墨砚犹豫不决。
墨研盯着他的脸,歪了歪头,笑吟吟问:“怎么了阿砚,还不走,莫非是想留下来和哥哥一起洗澡?”
墨砚握了握拳,忽然站起来,转身走了。
墨研笑眯眯地望着他宽阔的背影,良久,忽然仰起头百感交集地叹了口气,微笑道:
“长大了啊!”
顿了顿,低下头来,唇角依旧含着一抹笑意,却沉声道:“小安!”
小安立刻上前来,墨研望着他,笑眯眯地吩咐:
“去告诉你那个做替身正开心的祖父大人,七日后。”
小安面容平静地应了一声“是”,才要离开,墨研却继续对他笑说:
“待事成之后,你就遂了你祖父的心愿,好好地陪他过两天平常日子吧。”
小安大惊,眼眸一缩,铁塔似的跪下来,肃声道:“奴才是被主子从乱坟岗捡回来的,奴才会永远守在主子身边保护主子,一步也不离开。”
墨研差点笑喷出来,手指敲着扶手慢悠悠道:“你祖父又不是故意把你扔掉的,他虽然现在是个太监,可他以前不是,再说他又没挨过一刀,他和你奶奶又是很年少时候的露水姻缘,你爹娘去的又早,你祖父其实很疼你的。”
“奴才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死人!”小安一脸倔强地强调。
墨研望着他罕见的执拗,无奈,挥了挥手:“罢了罢了,随便你,你去吧。”
小安这才欢喜地站起来出去,墨研伤脑筋地轻叹口气。
……
景凛本打算在得到宝图后便将阿依处理掉,让宝藏这个秘密永久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然而随后在秦家祖坟内找到的一对玉佩和一封羊皮纸却让他改变了主意,羊皮纸上书写的若要开启宝藏必要以景氏直系血脉的鲜血作为血祭,虽然景凛不太明白这个血祭是怎么个做法,但很显然,他需要用一个直系血脉当做祭品。
皇子们是不行的,不说拿去做祭品,若是被那群如狼似虎的皇子们知道宝藏的存在,反而会生不好的心思。女儿里他能随意调动而不会惹人怀疑的只有待字闺中的八公主景宁,可景宁打小没出过帝都,让她长途跋涉前往边关说不定会死在路上,他虽然让杨让作为替身替他料理国事,却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在路上耽搁,思来想去,唯一皮糙肉厚不怕长途跋涉又是直系血脉的只有一直在马车厢里昏睡着的阿依了,反正她本来也是作为不能被知晓的秘密要被除掉的,就让她在被除掉之前再发挥一点效用吧。
阿依自从被掳走一直都是被喂了药昏睡着,一直来到黄石山脚下才被弄醒,双手被锁起来由随行的一个黑衣卫牵着按照宝图向深山中去。阿依才害怕地问了两句就被叫了闭嘴,于是她闭上嘴再也不问了,只是像只受惊的小猫似的怯生生又茫然地跟在队伍后头。
景凛此次带了一百个以一敌百的黑衣卫随行,抵达黄石山时整座山已经被邕城驻扎的将兵包围了,上万人将整座山围得乌压压的,怕是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一众人呼呼啦啦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壁,景凛早命人制作了铁索,一百个人分批像猴子似的顺着峭壁溜下去。景凛虽已上了年纪却是真的文武双全,不用人护径自跟着前面的队伍溜了下去。
轮到阿依则是那个牵着她的黑衣卫搂着她的腰带着她溜下去的,阿依举起戴着铁锁的手腕用双手捂住眼睛,只觉得耳畔风声大作,提到嗓子眼里的心脏刺溜滑至脚后跟,待回过神来双脚已经落地。
阿依又跟着一行人向北方荒凉繁茂看不出方向的树林足足走了三天,才来到一座四面峭壁的山谷中,顺着杂草丛生腥湿气浓重的山洞穿过去,来到一座门前门后开满了血红龙爪花的山间小屋前。
正是龙爪花盛绽的时节,一大片通红如血的龙爪花那颜色那随风摇曳的姿态无一不凸显出其诡谲的妖冶,让人放眼望去除了惊艳还有许多毛骨悚然。
景凛对龙爪花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这山谷中的宝藏,如果说先前他对这里有宝藏还存在疑虑,在看见这处山顶荒凉山底繁茂的山中存在这样一座奇怪的小屋以及与玉佩上完全相同的龙爪花时,心里相信了大半。按照宝图查找到山洞中的温泉池,一个黑衣卫下水轻易地找到机括,以合并在一起的玉佩开启了宝藏的大门。
一半黑衣卫先下了去,景凛本以为是宝藏应该会有机关,哪知竟然很顺利地顺着石梯走入宝库里。
阿依被一个黑衣卫牵着走在景凛身后,一行人径直来到宝藏内部的中央大殿里,如此纸醉金迷年代久远的大殿一看便是百年前的宝藏,也只有百年前的大齐国才会拥有如此大的财力可以建造这样一座宝库,尤其在看到大殿正中央的墙上刻画着的大齐国皇室图腾时,景凛深信不疑这就是大齐国的龙脉。
中央大殿内每一根纯金龙柱都对应着一扇做工精美的双开木门,他一眼便认出这些是极为稀有的国宝级铁香木材质,一种千年才会长成的水火不侵的珍惜木材,仿佛铁一般坚硬却比紫檀木的味道还要悦人,故名铁香木。很显然这些铁香木门后面便是宝藏的所在,而要打开这些门……
景凛的眸光落在正中央一座刻满符咒的汉白玉台基上,汉白玉台基上是黑白分明的八卦图案,一根接天连地的龙凤柱前面连接着一把扶手椅,台基的右侧是一只扳手。很显然这就是一座祭台,他展开手中陈旧的羊皮纸,羊皮纸上说只要把景家直系血脉放在祭台上,拉动扳手,血祭过之后宝藏大门便会打开。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