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荣正上前来看,宁娥见他嘲讽,也不开口,自家躺在床上,胸口忽得一阵作恶,冷气上涌,翻起来就要吐,儒荣不料她突然如此,倒是吃了一惊,急忙向好,险些吐到一身。
书桐赶紧上来,又替宁娥抚胸,又是倒水,儒荣见床前满是污物,眉头不禁紧锁,向下叫道:“长新!带两个人上来!”
书桐听见,又忙道:“大爷,这里叫是听不见的,还是我过去吧!”说完抬脚就走,儒荣也不理论。
一时太医到了,儒荣便坐于外间,且听里间如何。
待诊过脉后,太医出来,儒荣便问,那太医摇头晃脑说了半天,儒荣不耐打断,喝道:“只说何事,不用掉书!”
太医吃了一惊,只好快快道之:“尊夫人原是受了些凉气,又为空腹吃了些冷东西进去,且是心有郁结,里外一夹攻,因此不好。”
儒荣哼一声,挥手打发下去,长新赶紧命人领人出去,又问儒荣:“大爷,这里只怕人手不够,要不要多叫些丫头过来?”
儒荣回道:“不必!有书桐一人即可!待方子开出来,并到青姨娘房里,让她看着人煎出来,送到这里就完了。”
长新应了一声,过后四下里转身,看了一圈,忽然又问:“大爷,书桐呢?”
儒荣被问得一惊,过后进去宁娥里间看过,亦不见人。他心里明白过来,不及对宁娥开口,立刻出来吩咐长新:“带人!园子里搜去!那丫头才出来不久。不会走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要将她找到!”
长新知道是出麻烦了,不敢多言,点头而去。过后立刻问楼下可见书桐,打头的回说:“刚才见书桐下来,说传大爷的话。去厨房里取热汤,我们见大爷人在楼上,只料不假,就放她走了!”
长新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得那人趔趄倒地,长新仍不解气,怒斥道:“说了这里不叫个人离开。你这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怎么就敢放出人去!”
当下也不及多话,长岭这时也到了,长新将话说了,立刻就满园子里打起火把来。又将所以护院的找来,派成几队,当下就将园子里翻了个遍,却是连个影儿出不见。
二门外,长岭带人,先在垂花门叫守夜的几个婆子来问,回说没见。长岭心里生疑,再将几人细细看过,见其中一个。脸色有些不稳,嘴角瑟瑟微颤,心里有数,便叫:“来人,将这个拎出来,于我去见大爷!”
那人瞬间就软了。一下跪在长岭面前,捣蒜样磕头不止,又叫爷爷饶命。
长岭上去,连着头发一把拎起人来,不说别的,先就结实赏了十个耳光,打得那人气也出不得,只好杀猪一样嚎叫不止。
“快说!”长岭将人重重扔在地上,厉声质问。
“刚才,我见一人过来,包头将脸盖得实实的,看不出毕竟是谁,我问什么事,听说话声音,倒像个女人声音。她说家中母亲病了,大爷这几日不放人出去,她实在急得没法,只能晚上悄悄跑过来,求我放条路给她走。她说是姿姨娘屋里的丫头,现在主子都歇下了,料想也没有什么事儿,只望偷偷回去看一眼,明儿一早就回来伺候。”那人跌在地上,嘴角被打得直流下血来,说话呜咽不清,却字字如千斤重,打在长岭心头。
“你这。。。“长岭气得唯实说不了话来,这人想必是书桐无疑了!当下也不敢耽搁,立刻着人去回儒荣,又命人开大门,往周家方向,秘密搜寻。
“你收了她多少好处?我知道你们这起人的,没有银子做底,她家就是死一家子,你也不可能松口放她出去!说,收了多少!”待到平静下来,长岭方才问得出话。
那人地下吞吞吐吐,长岭气不过,上去就是一脚,那人哭爹喊娘,叫出:“一个小金坠子,我收了她一个小金坠子!”
长岭冷笑:“好,你就带上你的坠子去见大爷!看爷怎么收拾你吧!”
子规院中,此时亦是灯火通明,从接到宁娥消息那刻起,她早已起身,先是儒荣命人传话,说宁娥无事,过后又见长童脸色大变地回来,说是书桐逃走,不见了。
果然出事了!子规心里别地一跳,难不成,宁娥是叫书桐,带着那东西,去周家通风报信了?
先听到消息时,子规惊得站起身来,此刻却又慢慢坐了下来,也不开口作声,只一人闷闷想着。
一时有人送来太医的方子,说过儒荣的话,叫子规这里煎好了送去清风楼。
子规收下,立刻叫杜鹃后头煎起来,杜鹃手里捧着方子,嘴上犹豫道:“真的要煎?书桐逃走,这事明显就是大奶奶做出来的计谋,这药还要煎?”
子规重重点头,又眯起双眼道:“为什么不煎?大奶奶是病了,病了,就该好好吃药!”
杜鹃见她语气不善,也不敢多言多嘴,这就捏着方子出去了。
子规随即指个借口,叫来郭婆子,暗中吩咐,叫苏云东愈发要注意周家四围,书桐此去,必是周家无疑,她于京中不熟,再无其他可能帮手的地方。
这里子规正忙,那头儒荣也没闲着。他在宁娥床沿坐了下来,直愣愣地看着床上那吐得只得半口气的女人。
宁娥闭着眼睛,任由他看,半丝也不动弹。
“你倒是个聪明人,能想出这招来,不容易,苦肉计是伤身子的,你周家大小姐千金之躯,怎么禁得这样摧残?”半晌,儒荣开口了。
宁娥不答,一来实在没有力气,二来,她也实在不屑。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猜猜看,是不是你把那封信交给书桐了?让她出去,交给你的好老爹,预备反手,要咬我安家一口了?“
儒荣的话,宁娥只作听不到,她脸如金纸,依旧只是昏沉沉躺着,理也不理说话之人。
儒荣也不在意,只是自管自继续说下去:“我猜,你那好老爹收了信之后,明儿就要上朝呈于皇上面前,说我安家欲与应王合谋,行造反之实,是不是?忤逆谋反,那是天大的罪过,就最得势力之人,也逃不掉灭门之祸。我安家想必就要完了,这是你的好打算,是不是?”儒荣虽则轻声细语,却将屋里说得阴气嗖嗖,寒意重重。
“只是有件事在下不明,还望安大奶奶明示。若皇上问起,那信是怎么来的?当年楚明柏那封致全家灭门的信,又是从何而来?二封信为何如此相似?周散清,周大人,该如何应答?”
儒荣这句话,总算打中宁娥痛处,她立刻睁开眼睛,奋力拼出一句话来:“就算拼了我周家几条性命,我也必要拉你安家全家下水!”
儒荣冷笑:“你自己这样想,可保不齐你老爹也是这样想。也许他还想多活几年,多享几年富贵呢!”
宁娥迎面一口啐上,怒道:“有你们安家这样的白眼狼在,他老人家哪里还有清福富贵可享?早死也是一条命,晚死不过白好耗费!就当我们陪你,也要一同下那地府里去!”
儒荣气也不动一下,依旧冷笑:“好呀!你既然这样痛快,我也给你一句实话,我偏就不要与你一起!今生今世,我就死,也不于你死在一处!”
宁娥被对方这话,堵得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胸口都凉了,双手直在面前抓挠了半日,方才缓回神来。
“等着瞧吧!安儒荣!我是没有好下处,没有好去处的,你也一样!你手上沾了那许多人的血,还想着上天成仙不成?除了地狱,你也一样没有地方可去!”宁娥狂怒中,双手揪住面前,儒荣的衣领,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句话来。
儒荣毫不动怒,轻轻将其拨开,慢慢站起身来,口中轻笑:“就算地域,一定还是你在东头,我在西,绝无一处可能!”说完立刻就走,边走边笑,边走,边笑。
宁娥颓然倒下,冰冷的屋子里,留给她的,只有一样冰冷的床铺,和一样清冷的眼泪。
子规正在屋子里等到心焦,听到外头人传:“大爷回来!”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想因起得太早,又站得过急,这就眼前一花,差点跌坐在地上,幸好霜姿后头看见,随即上来扶住,才不得出事。
儒荣进来,正碰见此景,忙问怎样?子规苦笑笑,道:“没事,是起来得莽撞了些,倒把爷惊了一跳。”
儒荣过来,坐在她身边,小心摸了摸她的手,又摸摸肚子,不说话,却是一脸担忧。
子规明白,安慰道:“没事,大爷放心,青儿命硬得很,哪里就倒了?”
儒荣皱眉,小声道:“你此时不该说这不吉利的话,快快收起不要说了。”
子规点头,过了片刻,见儒荣只是不开口,只得问道:“那边怎么样?长岭那头呢?”
儒荣叹了口气,道:“清风楼是随她去了,倒是长岭那头叫人忧心,现在也没回话上来,不知抓不抓得到。”
子规想了想,方道:“大奶奶真有这样决心?真将那东西,交给书桐带出去了?这也是绝她自家门户的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