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设在皇宫中太液池,池边的殿宇都悬上了大红宫灯。殿角上昂首挺立的嘲风守望着四方宾客。礼乐声起,殿下饮宴之人纷纷落座。
放眼望,珍搓百味,锦衣华服,冠盖云集,好一派煌煌盛世之像。
皇帝主位左手边是各国使团的坐席,右手边是大华皇亲勋贵、四品以上朝臣。女眷席设在皇帝的西南面。皇帝举杯提酒后,众人山呼万岁。紧接着,宫廷乐师舞伎和从外面请来的杂耍班子轮番上台献艺助兴。而席间则是胱筹交错,酣畅豪饮。
各国来宾、勋贵朝臣纷纷举杯遥敬,皇帝心情舒畅,来着不拒,一时间场中气氛娄烈。
酒过三巡,乐声再起,太液池中莲形圆台之上,缀于莲台四周的宫灯乍亮,台上的女子闻月翩然起舞,水袖飘逸,婀娜多姿。遥遥望去,便如夜幕下的月中仙子,飘渺出尘,让人见之忘俗。
一曲舞毕,场中叫好声四起,接着便听见那台上遥遥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臣妾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大华江山昌隆永固!”离得远,加上夜色昏暗,皇帝看不清池中女子是谁,侧身问道:“台上何人?”
内侍总管正在犹豫,旁边走上来个小宫女悄声对他道:“那台子上的是玉妃娘哦”总管瞥了眼,发现这宫女却是玉妃宫里的,心上了然,转头躬身对皇帝说:“回万岁,奴才瞧着是玉妃娘娘。”
使团席,不知谁用不太标准的大华官话高声赞叹道:“此舞只应天上有。”当下便有人小声附和。
皇帝一高兴,看着台中跪地祝贺的秦姿,朗声笑道:“爱妃今日让朕大饱眼福,来看赏!”
“谢皇上!”
秦姿的声音隔水传来,比之刚才的轻渺,其中似乎多了几分软糯的娇嗔,引得后妃席那边传来阵阵轻嗤不甘之声。
青黛和亭嘉做得靠后,正巧就在后妃席旁边,听着旁边不知哪宫哪院的妃子议论。
“平日里就装仙女装上瘾了。”“人家有装仙女的本事,你听那喝彩声,皇上都赏了。”
“玉妃在皇上寿宴时候献艺邀宠,怕是没经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堂堂一国后妃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自比乐伎伶人,实属不雅。
“是啊是啊,你没瞧见刚才太后和皇后脸色都不好看。”
“……………”
“这些人啊,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亭嘉摇摇头“以前没瞧出来,秦姿这样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喜好歌舞,还跳得这般好。”虽有皇后的原因在,但亭嘉还是肯定了秦姿这一舞。
“有心为妃,为了争定学一两样技艺也是正常。”拈酸吃醋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青黛依旧故我,静静地看着接下来台上的表演。
“不过,她此举却有邀宠之嫌,怕太后那边会不高兴。”
“出了风头,抢了眼球,让皇上记下了。玉妃就成功了。”青黛淡笑,瞟了眼已经回席落座的秦姿“秦姝是北胡王妃,相当于北胡的皇后。皇上重视北胡,不会为此事迁怒玉妃。况且皇上刚才重赏了,太后和皇后自不会罚,推翻皇上赏赐的前言。”
亭嘉恍然,点头附和:“你说得在理。”青黛看着秦姿接过御酒与皇帝暧昧对望的情景,忍不住撇撇嘴“揣摩男人的心思,貌似是秦家姐妹的强项。”
亭嘉闻言,顺着青黛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这一幕,下意识地去看皇后,见皇后面无表情,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再看秦姿之时,眼中多了几分厌恶之色,口中叹气说:“宫里过些年就要进来新人,大姐表面上风光,心里还不知有多苦?”
“苦着苦着就习惯了。既然进了皇宫就在没路可选了你不必为你大姐担心,秦姿是不会威胁到她的”皇后有嫡长子,秦姿不过仗着年轻漂亮,懂得用小心笼络男人,可她想再进一步怕是难了。皇帝素来不都是玩权谋平衡,李冕并不昏聩,秦家出了个秦姝,在北胡地位崇高,深受宗镒喜爱,那他就会有所顾虑,不会放任秦家坐大,同样也不会放任王家。
“秦姿出了风头,有人欢喜有人愁。兴许,待会儿咱们府上说不定也能出个风头!”
青黛忽然注意到了站着角落里的华韶彦正和华韶启说话,四人抬着一副长卷,想来献《九周寰宇图》,只是没想到这次华韶彦也跟来了。
亭嘉看到了华韶启“是文轩和小叔。”青黛冲亭嘉眨眨眼“最后还指不定谁的风头更大呢?”
当华韶彦、华韶启和华韶仲三人,领着四名侍卫走到皇帝所坐的正席之时,有些吵闹的太液池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华韶彦撩开衣摆,跪了下来,叩首道:“皇上统御万民,富有四海,今值万寿之时,臣等三兄弟特献上《九州寰宇图》一幅,此图乃是集大华十府三十六郡的百名绣工连日赶制,将皇上您治下所有大华的疆土尽数收于此图中。”皇帝欣喜之余,平静道:“爱卿有心了,呈上来吧!”寰宇图在地毯上一经展开,四周顿时鸦雀无产。
众人皆被图上万里河山所吸引。九州寰宇图囊括了大华十府三十六郡一百八十县及大华属国,和如北胡这样的邻国。图中一丝一线勾勒出从东海至西陲,从北域到南疆的所有山川河岳,不论是广阔的大海,丰茂的草原,还是隔壁浅滩,江泽湖泊皆是尽收眼底。
面对此图,面对大华的大好河山,在座的每一个大华人无不为之激动,为之自豪。
人们早已不记得那轻歌曼舞、靡靡之音,眼中只有眼前这一片“锦绣河山,。
刚刚故作镇定的皇帝也从座上站了起来,走下御座娄近寰宇图,站着图边俯首看去,心中不免激荡,这便是朕的江山!
那种俯仰天地,俾睨天下的壮怀激情瞬间在心中迸发而出。
“好,好,好!”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目光还是流连在地上的九州寰宇图上看了半晌。
席间,那四方来的使臣,或敬畏或羡慕或感慨或赞叹,万般情绪皆无声地写在脸上,连北胡王宗镒在看到那寰宇图的一瞬也被震撼了,碧色的眼瞳犹如深海,潜藏在深处的是一抹几不可察的热切之色。
“皇兄不能光叫好,还耍重赏!”李瑜的话唤回了皇帝的神思。
“对,朕要重赏!”皇帝拍了拍华韶彦的肩头“你们兄弟有心了,这是朕今年万寿收到的最好的贺礼!”“臣谢皇上赏赐。”三兄弟异口同声道。
接过赏赐,退了下来,夜宴继续,只是人们仿佛还没从寰宇图的震撼中走出来,议论的话题也多是由此展开。坐在男宾席的忠毅侯和坐在太后身边的端阳公主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连亭嘉和青黛也成了那些夫人们争相拉关系攀交情的对象。
青黛有些头大,扯了扯亭嘉的衣袖“我头疼了,咱们出去走走。”亭嘉会意,当下辞了周围的夫人奶奶,拉上青黛离席而去,让小
宫女带着寻东圊之所,双双尿逍矣。
两人从东圊之所出来,绕着太液池的另一头慢慢往回溜达。
行至半路,从太液池那头跑来一名宫女,见到亭嘉,福了福身“世子夫人,皇后娘娘刚才多吃了两杯酒在偏殿休息,请世子夫人过去问两句话。”
从进宫到开宴,亭嘉还没跟单独皇后说上话。而来寻亭嘉的确实是皇后宫里的宫女,今日亭嘉和青黛还在皇后身边见过她。
宫女说明来意,亭嘉又有些不放心青黛,回头看了她一眼。
青黛笑着说:“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此处离宴席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你且去吧,不必担心我。”
亭嘉往太液池宴席那边看了看,确实不远,当下点点头,然后随那位宫女走了。青黛则随着刚才领路的小宫女往宴席的方向走去。
“夫人是第一次进宫?”亭嘉一走,青黛沉默不语,小宫女挑了个话头跟青黛搭起话来。
“第三次了。你进宫几年了?”青黛随口问道。
“奴婢十岁进宫,到今年是第四个年头。”
“你十四了?”
因为不想应付那帮子夫人奶奶,又碰上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宫女,青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两人的步子便渐渐慢了下来。
眼看离席位不远了,青黛在旁边的huā圃旁瞥见了华韶彦的身影,他正与一个内侍说话。想着他临走时说的那句宫里再见,青黛便想走过去打个招呼,谁知刚喊了个“华”字,华韶彦却忽然转身往huā圃的另一头,远离太液池的方向走去。而与他说话的内侍,在他转身离开后回了宴席。
青黛想着华韶彦也许有事,便没追上去,径直回了座位。刚一坐定,青黛无意间看见刚刚与华韶彦说话的内侍出现在了对面使团席旁,端着酒壶一面倒酒,一面觑空四下张望,似乎在寻人。
青黛有些诧异,眼睛在那边扫了一眼,却发现秦姝都不在席上。
青黛不由蹙眉,又在自己这边看了一圈,秦姿还在。
不知为何,青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席,叫上了刚才领路的小宫女,往华韶彦离开的方向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