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青又指着另一个告诉沈望秋:“那便是冯阁老的女婿,原来也是家徒四壁的寒门学子,不想被冯小姐看中,便成了冯阁老的贵婿,鱼跃龙门,前几日还在翰林院呢,如今短短两个月就进了工部,看冯阁老的打算,大有让他继承衣钵的意思呢。”
沈望秋瞧了一眼正和徐润安说话的贺澜生,道:“依靠女人终究不如自己稳打稳扎来的妥当。”
肃青也点头称是,又笑道:“咱们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怎么就没有千金小姐相中咱们呢。”
沈望秋笑道:“你不是正和瑞王府说亲?”
肃青顿足道:“快别提这个话了,刚开始时奉文兄替我保媒,我还十分欣喜,后来才知道是奉文兄受其妹之托,替寄居王府的表小姐说亲事,我自己这个样,也不求什么显贵出身的妻子,可我暗中打听,这才知道那秦姑娘是个不安于室的,这下若是拒绝,不免拂了奉文兄的好意,若是答应,又怕娶妻不贤,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望秋安慰道:“既然是瑞王府的亲戚,又有奉文兄作保,想来不会十分不堪,那些传言也不可尽信。”
肃青点点头,却仍然闷闷不乐。
贺澜生的高升让翰林院的学子们都蠢蠢欲动,觉得好好念书不如娶个好媳妇,有个好岳父,可那样的美事也不是天天有的,倒是扰的人不好好做学问。
两个人一处闲话,见那边唐翼然徐景焕诸人被簇拥着入了席,便也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了,却见魏涯过来,拉着二人要去徐景焕那一桌去坐。
肃青是知道魏涯的,杭州人氏,徐景焕的嫡系师弟,擅棋,读书也不错,人品也很方正,并没有借着徐景焕的势升迁,仍然老老实实的待在翰林院做学问。
见他来拉人,肃青忙推辞了,魏涯笑道:“实不相瞒,是师兄叫我请二位坐到那一桌去,唐家的亲戚都是非富即贵,咱们这些个穷翰林没得叫人瞧不起,自作一桌去,也好说说话。”
肃青拗不过,只好和沈望秋坐到了徐景焕那一桌。
徐景焕左边坐着徐润安,右边坐着苏又庭,再下面便是张飒,唐翼然,唐旭,杨敏之,魏涯,薛云昕诸人,都是他们一个圈子的,肃青想着自己被拉过来是因为和魏涯相熟,可沈望秋为什么也被拉了过来就不知道了,心里有些忐忑,坐在了下首,沈望秋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和徐景焕一问一答,很是从容,肃青看着徐景焕脸上的欣赏之色越重,这才恍然大悟。
从唐家喝完喜酒出来,徐景焕径直去了岑家,和岑老爷说起了沈望秋:“品行不错,很有风骨,相貌也过得去。”
岑老爷欣慰道:“你的眼光必定不错,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幸而娘娘帮着说了这门亲事,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初来京城,我和你舅母都是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徐景焕没敢说沈望秋是伯让相看来的,笑道:“舅舅别这么客气了,她是你外甥女,帮表妹说亲事难道不应该么?”
岑老爷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咱们相中人家,人家未必相中咱们,还要叫人去探个口风才是。”
若是换了旁人,徐景焕早就道,只有咱们看不中他的,他还敢看不中咱们?
可对方是沈望秋,他就不怎么肯定了,沈家不是陈家那样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却也是诗书传家,家境殷实,这样的人家一般都很自傲,很有可能听说岑寒是皇后娘娘的表姐,怕被人说成攀附,便直接拒绝了。
徐景焕道:“沈望秋的姨夫柳凤臣是祖父的故旧,我想到时候去拜访柳先生,探探口风,沈望秋对这个姨夫十分尊重,由他出面应该不难。”岑老爷说好,又叫岑江跟着一起去拜见柳凤臣。
柳凤臣和徐景焕早在何家便见过面,如今早已不在何家授课,自己弄了个小院子,种种菜,念念书,颇得其乐,见了徐景焕,柳凤臣先笑了:“哟,这不是国舅爷么,真是稀客。”话这么说,他并没有起身相迎,徐景焕对于他这种狷介傲慢的狂士是尊重大于欣赏,因此只行礼道:“晚辈见过柳先生。”
柳凤臣哼了一声:“你祖父的一生英明都叫你坏了,好好地做什么外戚。”
徐景焕面不改色:“最起码我祖父让家里人吃饱饭,穿好衣,走出去人家也是恭恭敬敬的对待。”
柳凤臣脸色一变,瞪向了徐景焕,柳凤臣就是不够圆滑,不会做人,才会丢了官,弄得一家子贫困,不然也不能到何家做西席。
岑江悄悄扯了扯徐景焕的袖子,徐景焕这才拱手道:“晚辈今天只为说媒,不是来吵架的。”
柳凤臣道:“说媒?给谁说媒?”
徐景焕道:“是我舅舅的女儿,岑家小姐,想说给您的外甥沈望秋,特来讨您的主意。”
柳凤臣见徐景焕没有拐弯抹角,缓和了脸色,可还是拒绝了:“我们家不和外戚沾边,这门亲事别提了。”
徐景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晚辈是给沈家说亲,不是给您说亲,您怕什么?据晚辈所知,沈家这一辈也就一个沈望秋可堪重用了吧,可势单力薄,想要振兴门第,只怕难呢。”
柳凤臣没作声,徐景焕说得对,沈家是自傲,自傲便意味着人缘不好,人缘不好便常有小人陷害,再加上沈家这一辈的确只有一个沈望秋能支撑门第,若是妻族得力,也能轻松一些。
徐景焕趁机又道:“我舅舅也是读书人,岑家的门风你大可放心,我表妹性情温柔,贤良淑德自不必说,也不是那等爱名利的,不然京城里多少有钱有势的高门大户说不得,怎么就看中了沈望秋呢。”
柳凤臣道:“你就是夸成一朵花儿,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罢了,我且和望秋的爹商议着,若是愿意,那再说这事。”
徐景焕知道柳凤臣的意思,这便是愿意从中说和的意思了,便带着岑江离开了。
岑江还颇为忐忑呢:“你对柳先生如此无礼,我还以为要坏事呢。”
徐景焕笑道:“表哥不知道,这些狂士,你越是对他尊敬,他越是不理睬你,你对他不讲规矩,他反而高看你一眼。”岑江一想刚才的情况,还真是,便笑了。
柳凤臣自己孤傲,对沈望秋这个外甥还是不错的,再加上这门亲事也是和徐家沾着亲戚,徐家的家风他是不能否认的,而且有徐景焕在一日,徐家便能兴旺一日,这日子也不差了。
沈望秋的父亲沈老爷对柳凤臣的话很信服,立刻便答应了,可柳凤臣的妻子柳太太却要替外甥相看相看岑寒,等事情传到沈望秋耳朵里时,沈望秋便找到了柳凤臣,有些不大乐意,柳凤臣道:“你也别固执了,想想你爹,想想下头的弟妹,又不是逼着你杀人放火。”
柳太太安慰道:“若岑姑娘是个不好的,我们也不能答应。”
沈望秋道:“姨妈,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觉得有攀附之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柳太太道:“名声能当饭吃?像你姨夫似得一家人吃不饱就好了?”沈望秋便不说话了。
柳太太提出相看,岑家也愿意了,正好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要去拜佛,便一起约在了广宁寺见。
岑寒却毫不知情,只当是去寺里玩了。
两家人“偶遇”,柳太太看岑寒,容貌秀丽,举止大方,说话爽利,倒是当得起沈家主母的身份,再加上岑太太为人和善,岑老太太也不是那等尖酸刻薄的,便暗暗点头,觉得是一门好亲事。
岑家和沈家这边的亲事还没定,那边又是杨敏之的亲事,杨敏之如今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可在杨家仍然是庶子身份,再加上杨四奶奶刻意弹压,婚礼并不是怎么热闹,蒋家能力也是有限。
可徐景焕诸人存心给杨敏之出气,贺礼一个比一个丰厚,映衬的杨家那几桌喜酒越发寒酸,把允国公气的要命,把杨四奶奶叫过去骂了一顿,可已然这样了,也就没法子了,杨敏之的婚事倒是带了一丝仓促。
杨家办喜事,徐家除了送贺礼外,只有徐景焕徐润安去喝了喜酒,回到家里时,家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这才知道是谢芝兰有了身孕,徐润安十分惊喜,坐在谢芝兰旁边问她可有不适,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都十分高兴,觉得去寺里一趟也没白去,这不,谢芝兰有了身孕,谢芝兰也是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婉姐儿大了,晏静宜也生了儿子,她真怕给比下去。
晏静宜却也在暗暗羡慕谢芝兰,他们夫妻恩爱,三年抱俩,自己自打生了茂哥儿却还没和徐景焕同房过,徐景焕是不在意的,把心思都放在外头的事情上,每天回来倒头便睡,晏静宜也不好意思提。
晚上回到房里,晏静宜把徐老太太交给她暂管的账本收好,看徐景焕在逗茂哥儿,温声道:“教奶娘抱下去吧,小孩子不能熬夜。”
徐景焕笑道:“我看他倒是有精神。”
又满怀期待道:“婉姐儿聪慧,早早的就学会说话了,如今也能慢慢走路了,茂哥儿想来不差,等满三岁便开始启蒙,五岁的时候正式念书,七岁的时候再请个拳脚师傅学两招,能强身健体也能防身,等到十五岁便叫他下场考试,再不济,二十五岁前也能中进士吧,到时候我也才四十多岁,该帮的能帮一把,等到再往后,就要靠他自己了,下头的弟弟妹妹也要他照顾了。”
晏静宜笑道:“听夫君这么一说,养孩子倒是十分容易了,别忘了还要娶妻呢。”徐景焕道:“到时候你看着挑个贤惠的不就成了?”又逗了一会孩子这才叫奶娘抱走。
夫妻俩熄了灯躺在床上谁都没说话,晏静宜鼓足勇气握住了徐景焕的手:“夫君……”
徐景焕却猛的翻身做得起来,懊恼道:“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他连声叫人进来点灯,穿了衣裳往徐老太太那儿去了,留下晏静宜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徐景焕是真的忘了一件事,他每天睡觉前都要把一天的事情回想一遍,这一回想便回想到了一件没做的事,今天在杨家喝喜酒,遇到了何秉书,他说何阁老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让他娶芙蓉郡主,可他并不愿意,却也没办法反对,想请徐景焕帮着说说。
祖母早就筹谋着何秉书的亲事了,不说是天之骄女,也是名门闺秀,可不想何阁老这么着急,要定下芙蓉郡主,那何家和廉王爷就成了亲家,这不是惹人猜忌么,他记在心里想回来说的,没想到被谢芝兰的事一打岔便忘了。
幸而徐老太太还没睡,听了也是生气,直骂何阁老不是东西,又说给何秉书看好了人,女方是山西人,模样性情都是数一数二的,家世也好,父亲早早辞了官在家主持庶务,兄长却是兵部侍郎,和那个长子被打残了的澹台家是好友,门风端正,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这门亲事是想说给董子澄的,董子澄死活不愿意,说怕娶了个母老虎,又说舅兄太厉害,到时候夫妻吵架自己肯定得挨揍。
徐老太太哭笑不得,见他坚持也就罢了,实在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姑娘,便想留给何秉书,做外孙媳妇也不错,没想到何阁老居然横插一杠子。
徐老太太气道:“他让我给秉书说媳妇,我这边说着,他那边也定下了,他一个孙子要娶几个媳妇?这次不能让他毁了秉书一辈子。”
徐景焕无奈道:“秉书姓何,不姓徐,再说,何文远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还猜不到,只有先把姑母请来问问了。”
徐老太太这才罢了,却仍然气的要命。
端午节很快便过去了,徐妙筠特意把婉姐儿茂哥儿抱进宫瞧瞧,婉姐儿小小的年纪被谢芝兰教导的很成样子,虽然不能行礼,却能清楚的喊人,一声姑母叫的徐妙筠喜笑颜开,喜欢的不得了,想要抱在怀里,安嬷嬷拦住了:“娘娘仔细着肚子。”
徐妙筠摸了摸已经凸出来的肚子,也就罢了,又看茂哥儿,觉得和徐景焕长得很像,又有意夸赞晏静宜几句,想着她和徐景焕能好好地过日子。
看着徐妙筠对她十分客气,晏静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倒是话很少。
谢芝兰趁机便悄悄说了何文远要何秉书娶芙蓉郡主的事:“……老太太气的要命,娘娘和皇上说说,这门亲事不能结。”徐妙筠愣住了,随即点头应下。
待徐家人走后,徐妙筠便开始琢磨了,芙蓉郡主是廉王爷的独生女,虽说不是样貌出众,但也不是张扬跋扈的,何秉书又是个温柔性子,这门亲事不说是天作之合也是说得过去的,怎么不叫结呢?她自己疑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待到伯让来吃晚饭,这才问他这件事。
伯让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皇叔今儿还找我说呢,他就这一个女儿,想嫁的风风光光的,芙蓉如今是郡主,我想着给皇叔一个体面,让她以公主之尊出嫁,另建公主府,皇叔反倒拒绝了,让我给何秉书留个好差事,夫荣妻贵,也是一样的。”
徐妙筠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何文远要让何秉书娶芙蓉郡主呢,原来是为了何秉书的前程,便把今天谢芝兰的话说了。
伯让笑得更厉害:“这是你祖母和何阁老打擂台呢,之前何阁老托你祖母给何秉书说亲事,你祖母不乐意,说除非何秉书改姓徐,可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背地里早就找好了,那边何阁老又找了皇叔,你祖母气的要命,非得让何秉书娶她说的那个。”
徐妙筠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缘故,那你是怎么说的?”
伯让笑道:“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若是叫何秉书娶了别人,皇叔和芙蓉脸上怎么过得去?我看这事还是要你出马,劝劝老太太,芙蓉也不错哪。”
徐妙筠道:“祖母明白事理,如今是争这一口气呢,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可祖母讨厌何家,肯定有一场气生。”
伯让笑道:“上一代的恩怨也是没法子说的,只盼着以后何秉书能和徐家同心同德。”
徐妙筠点点头,这才放下了心。
过了端午节,何家和廉王府结了亲事,而岑家也和沈家定了亲事,廉王爷就这么一个女儿,有意热闹热闹,遂把定亲礼也办的很是热闹,如此一来岑家倒不显了,岑寒只下帖子请了秦萱来说话,因为瑞王府的隐瞒,岑寒并不知道秦萱所做的事,只知道她进宫陪伴徐妙筠,还十分感激呢。
听闻岑寒说的亲事,秦萱的心更灰了,想着自己比不上徐妙筠,还不如岑寒呢,同样是读书人,肃青就一贫如洗,沈家却是家境殷实,当初说亲,怎么不把沈望秋说给自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