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侍立的小禄子便抽了空悄悄退了下去,叫人去承德殿报信,因此伯让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挺奇怪的,徐妙筠和这两个人的友谊他是清楚地,彼此之间比亲姐妹还亲,而且他听冯逸荃的话里话外,冯贞贞好像要出嫁了,而唐囡囡也要出嫁了,两个都要出嫁的姑娘能闹什么矛盾?
不过想起唐囡囡那个性子,他还真怕一会大闹凤仪宫,赶忙赶了过去。
徐妙筠却让他回避,伯让笑道:“我也听听,帮你出个主意。”
徐妙筠不依:“我们姐妹说话,你听着算什么?她们见着你也尴尬。”说着要推他走。
旁边小禄子低着头,心想还是头一回遇到把皇上往外推的,可听皇上那语气,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耍赖一般道:“我躲在屋子里不叫她们看到成不成?万一你们打起来了,我也好拉着点。”
徐妙筠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皱着眉头叹气:“两个人能为了什么吵起来?真是想不明白。”
等到唐囡囡和冯贞贞到了,徐妙筠细细打量,面上倒看不出来,可气氛却不对,若是以往,唐囡囡肯定对自己挤眼睛了,如今却低着头,冯贞贞也是默不作声。
徐妙筠直接叫服侍的人退下,道:“你们都瞒着我了,我都听二姐姐说了,你们俩为了什么吵架?”唐囡囡没做声,冯贞贞瞥了她一眼,道:“回皇后娘娘,没什么事儿。”
徐妙筠恼了:“你们若是把我当成朋友,就别这样掖着藏着,你们闹起来,我瞧着心里却难受,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唐囡囡便对冯贞贞道:“既然妙筠对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儿,咱们也当着她的面儿把话说清楚,也省得你总是把我当坏人。”
冯贞贞也道:“说就说,我倒要看看,你坏人姻缘反倒有礼了?”
徐妙筠越发急了:“坏了谁的姻缘?”
唐囡囡便从头讲起。
徐妙筠出嫁不久,冯贞贞便和那个叫贺澜生的订了亲,他虽然名次不靠前,却凭着冯逸荃的势力进了翰林院,唐囡囡便在定亲那天去了一趟冯家,还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那个叫贺澜生的。
结果没两天,唐囡囡便听哥哥闲谈的时候说起贺澜生,说他和翰林院的几个人在酒楼喝酒,还有唱小曲的陪着,看贺澜生搂着唱小曲的不撒手就知道是个急色鬼。
唐囡囡便着急了,怕贺澜生是个外表温和内里狡诈的,告诉了冯贞贞,冯贞贞却不以为意,说这是逢场作戏罢了,毕竟贺澜生初入翰林院,应酬是难免的。
可唐囡囡却不相信,她瞒着冯贞贞托唐旭偷偷去找了个美貌的青楼女子来,想考验一下贺澜生,结果没想到这个贺澜生这么经不起考验,居然和那青楼女子卿卿我我。
唐囡囡气的要命,把这件事告诉冯贞贞,冯贞贞却大怒,觉得唐囡囡多管闲事,还说若是那青楼女子不刻意引诱,贺澜生怎么会那样,这都是唐囡囡设计的。
唐囡囡一听自己本来是好心,结果倒成了坏人,一时恼怒,便指责冯贞贞识人不清,将来总有她哭得时候,冯贞贞却说不劳唐囡囡操心,自己以后哪怕被休了也绝不后悔。
两个人便冷战至今。
说起来就是一句话,唐囡囡说冯贞贞不识好人心,冯贞贞说唐囡囡多管闲事,让个青楼女子蓄意引诱贺澜生,分明是要破坏她的姻缘。
徐妙筠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唐囡囡是个急性子,且古道热肠,完全干得出来让青楼女子引诱贺澜生来考验他的事情,而且她也是怕冯贞贞错付终身,动机是好的,不能说她错。
可冯贞贞的话也很有道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是没法插手的,而且唐囡囡刻意让人引诱,贺澜生即便犯了错也不能就说他人品低下,现在闹成这样,难怪冯贞贞生气,她脸上也无光不是?
徐妙筠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个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着对方的好姐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偏帮了一个,另一个肯定心里有疙瘩,觉得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若是不偏不倚,这矛盾可就难以化解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内室——最终还是没扭过伯让,他只怕正躺在床上听着呢。
唐囡囡和冯贞贞却没注意到,徐妙筠道:“这事先是囡囡做得不对,你纵然疑心也不能用那样的法子试探,还有贞贞也有错,囡囡是为了你好,你可以不信,却不能不领情,说到底,为了一个男人闹成这样,你们也真够有出息的。”
唐囡囡顿时有些不满:“你别这么两头糊弄成不成?你说,究竟是谁对谁错?”
冯贞贞也看着她,徐妙筠顿时觉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两个人都目光灼灼看着她,显然希望她做个评判。
见她没说话,唐囡囡哼道:“算了,不为难你了,反正我是问心无愧,某些人若是不领情那也没法子。”
冯贞贞斜睨了她一眼道:“那我还真要谢谢某些人了,大人有大量的不计较我的不领情。”
徐妙筠忙笑道:“好了好了,都是姐妹,难道真的生分了?咱们只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如何?权当是给我一个面子了。”
唐囡囡和冯贞贞哼了一声,扭开头去互相不看对方。
徐妙筠只觉得冷汗都下来了,忙叫人端了茶水点心来打破这个尴尬:“这阵子都喝得红枣茶,甜甜的很好喝,而且对身体也好,安嬷嬷特意选的上好的金丝枣,晒干了包起来,想喝的时候便煮一碗,我叫人给你们包一点带回去喝。”
冯贞贞喝了道:“挺好喝的。”唐囡囡却道:“这也太甜了,我还是不要了。”
冯贞贞顿时冲唐囡囡翻了个白眼,徐妙筠只当没看到,听唐囡囡问她:“你现在还没有身孕么?”笑道:“这可是急不来的。”
唐囡囡啧啧道:“若是你还没有身孕,只怕明年开春大臣们选秀女的折子就上来了,对了,你小日子来的时候皇上有没有去睡别的女人啊?”
徐妙筠汗,还真的什么都敢问,不过这一点她可是很自豪的:“没有。”
唐囡囡道:“看来还真像别人说的,皇上很喜欢你呢,你都不知道现在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徐妙筠挺好奇的:“都说什么?我倒是不知道。”
冯贞贞掩口笑道:“这倒是奇了,你怎么不知道?如今皇上身边除了你,没第二个人,别说皇上了,就是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也没有这样的啊,都是或多或少有个妾或者通房,说出去也是做主母的贤惠,能容人,可除了你,皇上却迟迟没有立妃,大家不敢说是你拦着不让,便说是皇上疼爱你呗。”
徐妙筠道:“我就知道,早晚得被人传成妒妇。”又想多抱怨几句,想着在里头偷听的伯让,便咽了回去,和两个人唧唧喳喳的说了一会吃喝玩乐的事。
等把两个人送走,伯让这才走了出来,笑道:“我可算见识了,怎么竟有这么多话说,足足一个多时辰,也不嫌累得慌。”徐妙筠道:“我们说的不累,你听的倒累了,谁叫你听了?”
忽然想起说的冯贞贞的话,道:“你身边真的不要别的服侍的人么?”伯让瞧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若是我有,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徐妙筠没说话,那自然是难过的了,若是不喜欢对方,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不在乎。
可自己偏偏喜欢,越是喜欢越是在乎,越是想独占,尽管面上能装的贤惠,心里却是痛的厉害的。
伯让道:“我小时候启蒙念书,不喜欢练字,那个时候我调皮,便逼着身边的伴读帮我写大字,父王知道后便告诉我,要学会推己及人,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我不想练大字,别人也未必愿意,因此每每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想,若是别人,可会愿意,若是换了我,我会不会愿意?其实你哥哥原来不想让你嫁给我的,觉得我是皇长孙,身份复杂,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顾你,后来又有意思把你许配给董子澄,我心里想着你可能会嫁给别人,心里便十分难受,后来我便想,若是换了我三妻四妾,你会如何?心里肯定也会像我一样难受的,我尝过那种滋味,所以不想让你也那般,我宁愿只守着你,看着你高高兴兴的,其实,我心里也挺害怕的……”
他的声音到最后便低了下去,徐妙筠瞧着他,眼睛里满是震惊,听到最后下意识道:“怕什么?”
伯让笑笑:“怕我这么做了,你却不领情。”不领情,便是没把他放在心上,换而言之,那便是不喜欢他。
徐妙筠紧紧抱住对方:“我领情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怕你什么时候就会娶个妃子回来,你应该早些把这话告诉我。”
伯让拍拍她,替她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没进宫的时候,我每次翻窗户看你,最喜欢看你打开窗户时的样子,那时候你的眼睛比星星还亮,里面满是惊喜,我那时候便想,就是为了这双眼睛,我这么做也值了。”
徐妙筠破涕为笑起来:“那说好了,你以后不准纳妃,我会努力替你生孩子的。”
伯让神情越发温柔:“生一个儿子,余下的咱们都生女儿,最好都像你,看着她们,就好像看到小时候的你一样,一定很有意思。”
两个人这么一番交心,倒是比原来越发亲昵,好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一般,徐妙筠也别原来放的开了,闲时便做些小点心送去承德殿,和伯让耳鬓厮磨,伯让也越发纵容她起来,说什么都是好的。
及至进了腊月,宫里是越发忙了,一来是新帝登基的头一个春节,都希望热热闹闹的,二来也是宫里缺了很多人手的缘故,当初端王谋反,安贵妃策动宫里宫女太监,虽然最后被泰宁公主策反了,说是法不责众,可后来还是把领头的一些人处置了,又把不用心当差的一部分人处置了。
所以如今宫里人手不够,太后正和徐妙筠说,等开了春便开始广选宫女,至于如今宫里的人,要么放出宫,要么继续留用,单看各人的能力了。
也是因为这个消息走露出来,太监们还好,宫女们却都上了心,想出宫的容易,不过是到时候在内务府统计出宫宫女的名册上添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想出宫的却难了。
照太后的意思,是上上下下都来个大换血,也免得看了那些旧人就觉得膈应,这么一来想留下的人就更难了,大部分人都忙着四处托人求情。
一句出宫容易的很,可出了宫却丝毫不比在宫里容易,还不如在宫里不愁吃喝的,唯有那些一心出宫和家人团聚的,倒是尽心尽力的当差。
徐妙筠宫里算上粗使宫女也有三十个,她一早就叫绣娟挨个儿问了,想走的便走,想留下的便留下,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大家都眼明心亮着呢,皇后进宫也有两个多月了,皇上的喜爱却一点没少,就是皇后小日子的时候,也是同床共枕毫不避讳,刚开始还有老嬷嬷劝,说这不合规矩,可皇上却皱了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谁还敢再说?
要说长辈出面吧,太后对皇后本来就十分喜欢,两位太皇太后又是深居简出,不问杂事,更别提皇上在哪儿睡觉这个问题了,最后大家也都不自讨没趣了,由着皇上来。
皇后越得宠,她们这些服侍的宫女前程也越好,守着一个主子,吃喝不愁,活儿又不重,时常还有东西赏下来,可比在外头辛辛苦苦讨生活容易多了。
腊八节一大早,宫里便飘出了一股浓郁的粥香,徐妙筠起的很早,和伯让一起去了太后那儿,再加上怡王和靖王两个,一家人围在一起喝了腊八粥。
怡王靖王说是王爷,其实年纪都不大,如今还在谢家家学念书,太后对这两个儿子十分疼爱,听最小的靖王说先生如何严厉便有些心疼:“你们又不要考状元,写那些文章做什么,先生也太严苛了。”
伯让道:“母后别护着他们俩,是儿子吩咐先生严厉一些的,不说让他们有治世经国之才,好歹也要约束好自己才是。”
太后听这语气不对,忙问靖王:“你又闯祸了?”靖王心虚的低下头:“哪有。”
伯让便瞪了他一眼,靖王不敢隐瞒,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实情,原来是陈家人上京和唐家商议陈博远和唐囡囡的婚事,陈博远十三岁的弟弟也跟着一起来了,性子又调皮,和靖王在大街上冲撞了,他又不知道靖王的身份,在家也被宠坏了,两个人居然打了一架,后来陈家虽然特地上门认错,赔礼道歉,可追究起来,是靖王的错儿更大。
伯让道:“就他这个脾气,以后谁敢把女儿嫁给他?不把这个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毛病改了,迟早要吃大亏。”
长兄如父,伯让这么一说,太后也不好护了,徐妙筠又是儿媳妇,不好插嘴,见状忙岔开了话题,道:“既如此,今年也给陈家送腊八粥吧,权当是安抚了。”
太后忙道:“正是,把陈家也添上,如今陈家也要和唐家结亲了,算起来也是亲戚了。”说着叫人去办,倒把这一茬揭了过去。
吃过腊八粥,伯让去上朝,怡王靖王便跟着徐妙筠去凤仪宫说话,徐妙筠特意让人备了许多果脯点心端上来,问他们什么时候放假。
靖王嘟着嘴很不高兴:“先生说要过了二十五呢。”
怡王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喝茶吃点心,徐妙筠笑道:“我听皇上说你们的府邸离谢家很远,那每天上学不是要很长时间?”
靖王道:“哎呀,还是皇嫂明白事理,本来母后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二哥进宫念书,也能和她老人家作伴,可皇兄却非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非让我们在谢家念书,可没意思了。”说着眼神里透出几分希冀:“要不皇嫂帮我们求求情?”
徐妙筠捂着嘴笑道:“你们有胆子自己去说,我可不去讨个没趣儿。”
靖王便垂头丧气的:“若是皇嫂也劝不动,便没人劝得动了。”
正说着,吴太医和宋太医联袂来请脉,徐妙筠不甚在意,让绣娟带着两位王爷去次间玩儿。
吴太医照例问了许多细节,这才开始诊脉,然后又是宋太医,宋太医问一旁服侍的安嬷嬷:“敢问嬷嬷,娘娘是何时换洗的?”
安嬷嬷答的很流利:“还有五天。”
宋太医和吴太医对视一眼,吴太医道:“看娘娘的脉象倒是和上次请脉时不同,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若是五日后娘娘没有换洗,多半是有孕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