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晏静宜提起这件事大家也说她贤惠,不过名声好听,内里却是苦涩,徐景焕听她说了,没说答应也没反对,只是道:“你打算抬哪个?”
这个问题倒把晏静宜难住了,徐景焕身边伺候的多是小厮,身边只有菱花和秀莲两个丫头,而且都年满十八岁了,样貌不出众,性子也十分温和。
要说抬这个两个,徐景焕是一早发了话的,等二十岁了配给徐家的管事,也不枉服侍他一场,满府里都是知道的,如今不过是数着日子等出嫁。
若是抬自己的陪嫁丫头,个个都是有差事的,抬哪个都不合适,若是外头选,那就不是通房而是贵妾了,晏静宜心里挺难受的,觉得徐景焕是刻意为难她。
等过两日晏静宜说服自己要给徐景焕纳个贵妾,徐景焕又一口拒绝了,道:“我若是想要个通房或者姨娘,早就提了,我既然没提,你也别操心了,安心养胎便是。”
晏静宜脑子一懵,没想明白徐景焕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谢芝兰挺着肚子来看她的时候点拨了几句:“二弟这样的人只有他替别人拿主意的,却不喜欢别人替他拿主意,你只顺着他的意思便是。”
晏静宜觉得很委屈,她见谢芝兰的日子过得这么舒心,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那我和那些丫头有什么分别,只听他的吩咐便是了。”
谢芝兰忍不住一笑,这就是她不肯嫁徐景焕的缘故,瞧,晏静宜这么柔顺的人也抱怨了不是?
谢芝兰摸着肚子笑道:“我听夫君说,二弟这个人从小读书就特别刻苦,早起晚睡,从来没有间断过,就是如今,只怕也是如此吧?”
晏静宜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忿的,人家都是*宵苦短日高起,或是夜夜红烛照红妆,他就跟完成任务一样,于男女之事上无半分留恋。
她每日起的就算早的了,可徐景焕起的比她还早,每天她起的时候徐景焕已经在书房读书了,刚开始还心生敬佩,时间长了便觉得失落,谁不希望自家夫君是个温柔体贴的。
别人就不提了,单说徐润安,对谢芝兰那是嘘寒问暖,叫人瞧了心生羡慕,还有徐沛凝的夫君苏又庭,那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哪像徐景焕,跟块石头一样。
晏静宜想起来眼神更黯然了,谢芝兰见了笑道:“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弟妹肯定觉得委屈,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相处,摸清了他的底线,以柔克刚,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晏静宜有些茫然,徐景焕的底线是什么?徐家?徐妙筠?反正从来不是她。
她蓦然发现,她嫁过来一年了,居然对自己的夫君一点也不了解。
谢芝兰暗暗摇头,这个弟妹性子就是太柔顺了,不是东就是西,不会换个角度看问题。
其实两个人都成亲一年多了,以前也肯定有过摩擦,不过徐景焕都没有发作,如今怎么就发作了?
原因无非在于徐家的身份变了,徐妙筠成了皇后,徐家便是外戚,徐景焕便是名正言顺的国舅爷,晏静宜也成了国舅夫人,如果还跟现在似的没一点自己的主意,那将来别人一挑唆,觉得自己是国舅夫人了,这个体面要有,那个人情也要,这日子可怎么过?徐家怎么往下走?
如今徐景焕借着通房的事不过是让晏静宜有个意识,不要因为你的身份觉得应该做什么而去做那件事,而是根据你的切身需要才去做。
就像这个通房,徐老太太没发话,徐景焕也没说,晏静宜完全可以装糊涂揭过去,可她却为了贤惠的名声提起这件事,对自己又没有半分好处,这不是让自己吃亏?
谢芝兰暗叹,别看徐景焕性子冷,其实也是挺知道疼人的,关键就看晏静宜能不能领悟了。
这件事最后在晏静宜的沉默中不了了之了,通房姨娘什么的也搁置下来了,事情得以解决不像是谢芝兰所说的摸到徐景焕的底线,而是晏静宜实在想不明白徐景焕话里的意思,想着自己有了身孕不该是被人捧着哄着的么?居然还被夫君冷落了,躺在床上哭了半天。
徐景焕见了就心软了,温声细语劝解一番,晏静宜知道徐景焕的意思,还是哭:“夫君下次要说什么只管说,别叫妾身琢磨,妾身也琢磨不出来。”
徐景焕无奈,只得应下。
徐老太太知道了便和徐大太太笑:“夫妻俩过日子还真的一个刚强些,一个软弱些,要不然这日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徐大太太笑道:“这是老太太眼光好,会挑孙媳妇。”说起来又想起何秉书的婚事,可是一直耽搁到现在了,如今何家大不如前,何大奶奶怕何家的那些事惹老太太烦,也鲜少过来了,却为了何秉书的婚事来过几趟。
徐大太太是个心软的,纵然以前不待见何家,如今见儿子女儿生活美满,这股气就放下了,劝徐老太太帮何秉书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太太却没松口,她老人家可记仇呢,虽然女儿和外孙该心疼,可一码归一码,何家的人可不是好东西,如今何文远见徐家蒸蒸日上,巴不得徐老太太出面给何秉书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太太怎可能让他如愿,就是何大奶奶亲自来求也不接这个茬,后来被逼急了索性问:“何秉书是谁家的孩子?你若是叫他改姓徐,我立刻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何大奶奶无法,只得私下求徐大太太。
其实何秉书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当初端王还风光的时候,何家妄想脚踩两只船,纵然和徐家关系闹得不好,却也觉得没什么,可谁又知道这世道变得那么快,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端王死了,徐妙筠是皇后了,徐家要发达了。
何家则被打上了端王的标签,身份尴尬,偏偏又和徐家沾着亲戚的关系,别人想踩他,看着徐家也不怎么敢,毕竟是亲戚呢,要是捧他,又没那个投资价值,毕竟何家和徐家关系不好是尽所周知的。
所以说,若是以前何秉书作为何阁老的嫡长孙是一枚闪亮的金龟婿,如今就好像父母双亡依靠显贵亲戚的表小姐,好一点的人家嫌弃,差一点的人家又配不上,倒叫徐大太太愁得不得了。
何秉书这个人倒是蛮让人怜惜的,想和徐家亲近又不敢,让徐老太太看了还挺心疼,她自己不出面,让徐润安出面时常和何秉书喝喝酒,说说话,联络一下感情。
因此徐润安倒是挺了解何秉书的,知道他秉性不坏,就是没脾气,说的好听叫温和,说的难听叫软弱,欺软怕硬,谢芝兰听说了便笑道:“若是这样给他找个性子刚强些的才好。”
她如今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躺在美人椅上吃东西,徐润安神情温柔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你不知道,我姑母这个人其实也挺明白事理的,就是嫁错了人家,心里苦,我们家和何家算是结了仇了,再无转圜可能,以前祖父去世,何家不许姑母来见最后一眼,后来想求娶大妹妹又拿了庶子来糊弄,再后来二弟和妙筠看着姑母的面子寄住,又受了那些羞辱,祖母提起来就生气,若不是看着姑母在,早就让二弟给何家下绊子了,何家人不是东西,秉书却是嫡亲的表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等下面的孩子长大了,希望能好好地相处,姑母也不用伤心难过了。”
谢芝兰嗔道:“你就是性子软和,难怪祖母把这事交给你。”心中一动,道:“把这件事叫个我吧,我保准给他说个好媳妇。”
徐润安忙道:“快别了,你如今哪里方便动弹,别伤了胎气,其实祖母嘴上发狠,心里惦记着呢,这两天还和娘说起了几家姑娘。”
谢芝兰见他关心自己,心里甜甜蜜蜜的,也就顺势不提了。
五月中旬的时候,皇上突然下了旨意,任命岑玉明为国子监祭酒,原来的国子监祭酒则调任到了都察院。
国子监祭酒可是个好职位,国子监的那些学生都是门下生员,又清贵又有实惠,一般皇上要重用谁,便会让他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历练两年,积累一些人脉,到时候再往其它地方调。
如今又不是大赦天下的时候,又不是官员升迁的时候,皇上突然提拔了岑玉明,大家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岑玉明不就是徐妙筠的舅舅么?这是爱屋及乌了。
徐妙筠知道了是最高兴地,因为很快能见到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表姐等人了,而徐景焕却皱了眉头,有些不赞同,特意找皇上说了:“若是皇上赶在京察的时候提拔也就罢了,如今贸然提任,只怕把舅舅放在了火上烤,别人难免说他是靠着外甥女上位的。”
皇上笑道:“朕想着徐家的亲戚本来就少,若是大婚的时候岑家在京城,也热闹些,再者说,岑玉明也是个有才学的,当得起这个位置,你就别操心了。”
徐景焕暗暗腹诽,我能不操心吗,等别人弹劾徐家外戚独大的时候看你着不着急,可撇清的话已经说了,徐景焕也就不再管了,把心思放在给岑家找落脚的房舍上。
岑家这次是举家搬迁,上至岑老太太,下至岑寒,都要来京城,徐老太太很是欢喜,早早命人预备了见面礼,又道:“我记得岑家的姑娘比妙筠还大一岁,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亲,咱们离得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徐大太太笑道:“以后可离得近了,这可算一家团聚了,我听说岑家两个少爷都是聪明能干的,景焕也多了两个帮手。”
徐老太太颔首,十分喜欢,岑家本来就是家规森严的人家,当初自己聘娶二儿媳妇的时候就知道,后来徐家落难,大儿媳妇的娘家就避之不及,岑家却不怕。
岑老太太还要接了两个孩子去养,那时候徐老太太就觉得岑家这门亲事结对了,亲家亲家,本来就是同富贵,共患难的,若是像何家那样,怎么能不让人心寒呢。
得知岑家要进京的消息,何文远终于下了决心,不管是低声下气还是怎的,一定要和徐家搞好关系,如今皇上摆明了要抬举徐家,若是何家和徐家的关系再冷下去,别说吃肉了,汤都喝不上了。
他这个人能屈能伸,又拉的下脸,知道徐景焕不好说话便三番两次请徐润安喝酒,他毕竟是长辈,徐润安又不好推辞,导致见了何文远就躲得远远地。
徐老太太知道了气的骂他没脸没皮,结果没等这事解决,何夫人又带着儿媳妇孙女一起来徐家做客,徐老太太懒得见她,推说身子不舒服,交给徐大太太。
何夫人做惯了阁老夫人,哪里习惯低头,更何况还是对她曾经瞧不上的徐家低头,可想着何家如今的形势,再加上何文远一天比一天阴沉的脸色,她只得放低了身段和徐大太太寒暄,何大奶奶在旁边只觉得丢脸,偏生她是何家的儿媳妇,这份责任在肩上躲不掉。
何夫人今天带来的是大儿媳和三儿媳,是她的两个嫡子媳妇,至于四个孙女都带了过来,别看徐家来京城两年多了,这两家还是第一次正式碰面呢,徐大太太少不得给了一圈见面礼,又有礼貌的夸奖了何家姑娘几句。
何夫人却顺杆子爬上来了,笑道:“怎么不见你们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说起来三姑娘还在我们家里住过一段日子呢。”
徐大太太笑吟吟的,心里却道,当初你把我们家姑娘赶出来,如今又要见,我都替你臊得慌,遂笑道:“二姑娘爱静,素日里一个人写写画画的不爱见人,三姑娘更别提了,如今轻易不能出门。”
何夫人不提徐妙筠,却说起了徐静含:“如今正是好年纪,闷在家里什么趣儿,出来走走多认识两个人,姐妹间玩玩笑笑的岂不好?我这几个孙女在家里成日间说闷,如今叫她们和二姑娘说话去。”
又用眼神示意最年长的何容,何容沉默着站了起来,徐大太太不好推辞,只好叫丫头领着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