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筠也没有隐瞒冯贞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也是十分难过:“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说她没有子嗣,我也没有因为这个就嫌弃她,就是看着囡囡,又是我的儿媳妇,我难道还能看着她吃亏?可也不知道怎的,她倒不如以前懂事了,我总不能为了叫她满意就不把其他人当人看,况且效贤也的确需要一个儿子。”
冯贞贞听了也十分意外,她本来就不相信徐妙筠是苛待儿媳妇的人,如今盼姐儿变成这样,也实在让人伤心,她道:“消息传得快,只怕囡囡很快就到了,你想好怎么跟她说了么?”
徐妙筠摇头,冯贞贞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会劝她的。”徐妙筠十分感激。
可出乎徐妙筠的意料,唐囡囡此行闻声而来,陈博远也过来了,且见了盼姐儿后,他当着伯让,徐妙筠,效贤和唐囡囡,直接一巴掌打了上去:“孽障,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了!”
盼姐儿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跌在地上,捂着脸没回过神来,唐囡囡扑过去护住女儿,厉声道:“你要把她打死不成?”
徐妙筠也有些无措,可伯让看得分明,陈博远分明是先发制人,他先打了一巴掌,就算有诸多盼姐儿的不是,看着这一巴掌也不好说了。
伯让不由冷笑,道:“虽说陈氏是皇家的媳妇,可也是牵着亲戚带着故的,既然如此,我有句话就不得不说了,陈氏入宫三年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中的无子,又戕害萧妃,使其落胎,犯了妒忌,妙筠提出选秀,她又百般怨恨。犯了不孝,此等人,就是放在普通人家,也难以让人容忍,看在亲戚的情分上,陈家的女儿还是要由陈家来管教,若是好了,那便好,若是不好,效贤也没必要委曲求全。”
陈博远和唐囡囡都是语塞。满殿只剩下盼姐儿的哭声。效贤沉默着没说话。可正是他的沉默让陈博远低下了头,而唐囡囡直接扶起了盼姐儿往外走,徐妙筠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回头。陈博远叹了口气,行了礼,紧随其后告退了。
徐妙筠只觉得累,脑海里不住的回想当初和唐囡囡相识相交,最后跟亲姐妹似的情景,如今因为子女的矛盾,到底要断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让盼姐儿做这个皇后,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因为怜惜而纵容她。让她一步步恃宠而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底,是自己害了盼姐儿啊!
徐妙筠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奉颐园的卧房,伯让坐在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才松了口气:“我刚才真是差点被你吓死了,怎么突然晕了过去,你要是有个好歹,还叫我活不活了?”
徐妙筠一笑,任由他扶着坐了起来:“效贤呢?”
伯让说起来就没好气:“我让他在外头跪着呢,都是为了他才闹得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徐妙筠道:“天儿这么热,你让他跪在毒日头底下,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好。”赶忙让人吧效贤叫进来。
效贤的眼睛红红的,见徐妙筠醒了,几步奔到床边跪下:“母后,你总算是醒了。”
徐妙筠笑道:“没事,就是觉得累,现在已经歇过来了。”
效贤握着徐妙筠的手捂在脸上,难过道:“都是为了我,母后才会不舒服的。”徐妙筠感觉到手指上的湿润,心中一酸,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伯让没好气的瞪效贤:“再惹得你母后伤心就滚出去,越大越不省心了。”
效贤赶忙擦了眼泪,还替徐妙筠擦了眼泪,徐妙筠道:“你对盼姐儿就没一点感情了?若是就这样将她废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效贤面露不忍之色,可偏偏嘴硬道:“就算不废后,降为妃位,她心高气傲的,能受得了?到时候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情来,倒不如让她大归,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眼不见心不烦。”徐妙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茂哥儿得到消息来探望徐妙筠,和效贤说起这事,道:“当初她追着你跑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们俩会到这个地步。”
效贤道:“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撺掇母后帮着害流芳的孩子,她不能生,难道就不许别人生了?”
茂哥儿道:“你也别气了,好好照顾姑母要紧,再过半个月可是我大婚了,可不希望看到姑母还在床上病着。”
效贤道:“这阵子事情多,我差点忘了这事,母后准备了一些东西,说是给你的贺礼,那些东西都是罕见的,有的连我都很少见,可都便宜你了。”
茂哥儿奇道:“这都是姑母的私房么?”
效贤道:“这个不清楚,我以前也从没见过,父皇说是母后的嫁妆。”
茂哥儿不肯要:“既然是姑母的嫁妆,那该留给你才是,我不要这个。”
效贤道:“你好啰嗦,给你就拿着,自然也少不了我的,也就是你了,因为是母后养大的么,等到了盛哥儿成亲,只怕就没他的份了。”
茂哥儿想了想,应下了,效贤便叫人抬了箱子过来,叫人给送去了徐家。
等到茂哥儿回家,徐景焕和晏静宜已经打开了箱子把东西看过了,只是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茂哥儿道:“这是姑母给我的贺礼,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徐景焕瞅了晏静宜一眼,阴阳怪气道:“东西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些都是你姑母出嫁时我给她置办的嫁妆,有人啊,当时还嫌我把家底都掏空了,没想到你姑母又把这些东西还给了她儿子,哎呀,总算不吃亏了。”
晏静宜闷着头没说话,徐妙筠此举,相当于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作为二十年前一个迟到的反击,所以,她除了咬着牙听徐景焕的冷嘲热讽,也不能做什么。也没有资格做什么。
茂哥儿看了看登记的册子,就是现在看来,东西都不少,也难怪母亲会生气,他突然有些顿悟,也许这些东西,才是母亲和姑母生疏的真正的原因。
他看了看晏静宜,没有说话,反而叫人把东西都锁了起来,有些事情不需要提起。有些事情。就这样让它尘封。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盼姐儿是唯一一个被废后还回到娘家的皇后,这也是效贤的意思,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提起另立新后的事情,即便在七个月后谢流芳生下了他的长子,他也没提封后的事,只是给了谢流芳一个“端”字做封号,如今大家都称呼为端贵妃。
伯让给这个长孙取名楚英,同时也终于给了效贤些好脸色瞧,不再像刚开始时的整天板着脸训斥。
徐妙筠抱着孙儿也是十分欢喜,道:“你除了赐个封号也没别的表示了,流芳可有生气?”
效贤笑道:“她不仅没生气。还哀求我千万别封她做新后,她说陈氏刚废,若是即刻立她,只怕别人还以为是她在中间搞鬼呢,谢家和唐家陈家也结了仇。”
徐妙筠道:“这才是个明白人说的话。只是后位空悬也不好啊,你有什么打算。”
效贤没做声,徐妙筠也没追问,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假的,正因为是青梅竹马,生气的时候才会无所顾忌,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也是因为青梅竹马,气消了,就念起人的好了,想来这段日子效贤也在矛盾之中,左右为难吧。
其实徐妙筠不知道的是,效贤早就偷偷去找过盼姐儿了,见她每日以泪洗面的,心也就软了,虽然没说什么让她回来的话,可两个人也时常凑在一处,倒是没了以往的那些矛盾。
说来也是冤孽,效贤和盼姐儿两个好的时候怎么都怀不上,等到不是夫妻了,反倒迅速的有了身孕,等到徐妙筠知道的时候,气的手直抖,指着效贤半天没说出话来,伯让更是气的把手里的茶碗砸了出去。
效贤也不敢躲,嗫嚅道:“儿臣也知道不妥当,但总归是儿臣的骨肉,总不能流落在外,特来讨父皇和母后的主意。”徐妙筠怒道:“你要气死我不成!”
头一回,她没向着自己的儿子,效贤苦着脸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茂哥儿,大声道:“母后,我每次去盼姐儿那儿,都是表哥帮我把风的,这事也怨他。”
茂哥儿笑意一敛,也低下了头,徐妙筠捂着胸口,半天才缓过神来,不住的念叨:“越大越不让人省心,越大越不让人省心,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儿子……”
埋怨归埋怨,骂归骂,这事终归得解决,若是把盼姐儿重新迎回宫,应该以什么身份?皇后?妃子?
更何况唐家和陈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好哇!先把我们废了,又暗通款曲,珠胎暗结,又要迎回去,耍人玩儿呢这是?
徐妙筠只好请冯贞贞和徐沛凝出面帮着说和,如今的法子也只能想个像模像样的借口了来弥补了。
于是,次年四月,被废六个月的皇后陈氏再次被迎入宫,后生下皇长女楚城公主,被封为贵妃,封号谨,与端贵妃并尊。
盼姐儿生下楚城公主后,徐妙筠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欢,效贤本来打算赐她封号朝阳,不过被伯让驳回了,改成了楚城,别人不清楚,可徐妙筠知道,他是不想让朝阳这个封号盖过柔柔的封号承德,不由得暗地里笑他小气。
不过伯让也的确疼爱女儿,承德十五岁的时候,徐妙筠就张罗着给她说亲事,可伯让却提出招赘,效贤不过说了一句招赘不到好女婿,他便拉下了脸,唬的效贤不敢吱声。
随后伯让便私下里问承德心里是怎么想的,承德眨着眼睛道:“我不知道呀,都听父皇的。”
承德越长大就和徐妙筠年轻的时候越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让伯让疼到了骨子里,对于即将出嫁的承德,伯让是一万个不舍得,对于女婿的人选也是百般挑剔,这可让效贤愁坏了,朝中上下的青年才俊都看了一遍,愣是没一个看中的。
可他也只敢跟后宫的妃嫔们抱怨两句罢了,谢流芳看得开,笑道:“毕竟是公主,挑剔一些也是难免的。”而盼姐儿自打重回宫里,就不怎么爱发表意见了,只是抱着女儿道:“阿欢出嫁的时候,自然也要好好选的,女儿和儿子毕竟不一样。”效贤十分苦恼,跑去问徐妙筠的意思。
徐妙筠也舍不得啊,最后还是徐景焕出面推荐了一个人,杨敏之收养的义子,名叫陆安,十八岁,父母双亡,无家世亲戚拖累,体格健壮,相貌英俊,因为在军中,有着一身的好功夫,人也十分上进。
伯让再三的挑剔了,觉得要是不应下这个,只怕接下来再难找到和这个一般好的,便应下了,还叫人把承德的公主府建在奉颐园旁边。陆小将军初见岳父,差点被岳父严厉的眼神刮下一层皮来,不过幸而岳母和善,公主妻子又是个性格温柔的,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受尽万千宠爱的承德公主顺利出嫁了。
自此之后,再无忧心,徐妙筠舒心平安的活到了九十岁,在伯让因病去世的两天后,她也辞世而去,夫妻俩同葬于裕陵,这对终生相守对方一个的恩爱帝后成为史书上的一个传奇,以痴情与长寿而闻名。
在故事即将结尾的时候,让我们再次回想这个故事的开头,那个在家人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少女,在杭州徐家花团锦簇的后院向我们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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