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纵然外头局势紧张,但是高墙之内的皇宫大院,依旧热闹非凡。
燕帝的生辰宴会,并未因为淮王意图谋逆之事而中断停止,而是照旧进行着。
但凡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携带着自己的夫人入了宫,有甚者,还带了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并且特地让她们梳妆打扮一番,想着若是能入了哪个皇子的眼,便能从此一跃登天。
理所当然的,这些大臣,大部分都是将主意打在燕文灏和燕文远的身上。
毕竟如今看来,燕文灏和燕文远二人,便是最有机会,被册封为太子的人选。
到了御花园后,内侍们便照着每个官员官阶的大小轻重,一一替他们安排了位置,女眷们的位置则是安排在了后宫妃嫔之后。
慕纪彦来得不早不晚,他一到来,就有不少官员向他拱手行礼,他都一一点了头。
他是左相,位置自然被安排在了文臣首位,右丞相路严明则在他后面,位居第二。
而武将那里,第一本是云琛的位置,但云琛这些年来,都不曾出现过,故而,都是空着的,不过燕帝也就这么默许着。
燕文远到来的时候,许多官员都停下谈论,一拥向前,纷纷笑着向他行了礼,随后又跟他攀谈起来。
燕文远也始终带着笑意,耐着心着他们寒暄,好半晌,才终于从群臣的包围中走了出来,而后就径直走到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他的位置排在慕纪彦之前,与慕纪彦相隔地极近,故而在落座之后,他便转过头,朝着慕纪彦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慕大人,怎么只有你一人,慕夫人呢?”
慕纪彦闻言,抬眸看了看他,抬手对他作了一个揖,回道:“内子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至今身子还有些许不适,大夫吩咐需要静养,不宜走动,便没一道前来。”
事实上,自从被罚了闭门思过之后,慕纪彦就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徐梓棋了,她整日都呆在屋内,安静无比,也甚少出现,而这一次,她亦是拒绝了慕纪彦,借口生病了,不愿入宫。
经过几番事情,慕纪彦对徐梓棋俨然已经生了怀疑之心,日渐冷淡,自然无法再如同以前那般,故而听了她的托词,便也没有多言,只是吩咐了府里的大夫去替她诊治,之后就自己带着慕言,出了门。
“原来是病了,难怪好些日子都不见慕夫人入宫了。”
笑了一下,燕文远想了想,又说道:“母妃她甚是想念慕夫人的,前日我入宫时,她还跟我提起过,说是慕夫人都不入宫去看她这个姐姐了,她还担心莫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惹得慕夫人生气了……”
“不过,今日听慕大人这么一说,若是母妃再提起,我便能跟母妃好好解释一番了,也免得她总是记挂,忧虑着,影响了心情。”
端起酒杯,慕纪彦饮了一口酒水,听了话后,就淡声应了一句:“有劳贵妃娘娘记挂,我先代内子谢过了,回去后,我自当会转告内子,让她病好后,入宫去会见娘娘的。”
“……”
燕文远本是想要借着这话题引申出去,跟慕纪彦多搭些话,跟他打好关系,但他这会儿看着慕纪彦神色冷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态度也逐渐转冷,他眯了眯眼,微微颔首后道:“这样甚好。”之后,便撇开眼,不再开口搭话。
他感觉地出来,慕纪彦并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既然如此,他强求亦无用。
恰好这时,伴随着太监一声尖细的嗓音,燕帝便与德贵妃相携着,二人一道缓缓走了进来。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后,本来正在互相寒暄的官员们便都齐齐跪了下来,低下头,高喊行礼。等到燕帝和德贵妃两人走至上座,落座之后,他们转了转身子,又高呼了一遍万岁。
抬起双臂,燕帝威严道:“免礼,众卿家平身吧。”
“谢陛下。”
燕帝的视线一一扫过了下座的每一位大臣,把他们的各自的神情都收入眼底后,忽然出声问道:“众卿家可知,在如此危机关头下,朕为何还坚持一定要办这场寿宴?”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站出来回答。
拨弄了一下大拇指处的玉扳指,燕帝看了看他们,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路严明身上,他问道:“路爱卿可知道?”
站起身来,路严明思索了片刻,低声道:“这……微臣不知。”
摆了摆手,示意路严明坐下,之后燕帝的目光掠过他,扫向众人,他冷声道:“朕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不少人是与淮王有所勾结的,但却没有在名单之上,侥幸逃过了这一劫,朕不提,不代表就此放过了你们——”
众人听着,都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深深低下了头。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哪怕他们本是无辜之人,但是在握有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面前,他们就犹如蝼蚁,性命亦是不值一提,是死是活,全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而燕帝又是多疑的性子,对于胆敢窥视他皇权之人,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因此,他们难免胆战心惊着,连大气不敢出一个,害怕自己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而所有的大臣里,又数坐在末尾处的几名大臣的反应最为严重,只见他们个个脸色发白,整个人也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们心里有鬼。
看了看他们,燕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沉吟了一会,又沉着声继续道:“朕坚持要办此寿宴,便是要让你们都好好看看,朕的江山,朕的皇位,任何人,都无法撼动,同样的,朕也不会有所惧怕!”
说完话后,他扭过头,对福喜交代道:“去将淮王押上来。”
“是。”
应了一声,福喜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他便把手脚都带着镣铐的淮王带了上来。
此时的淮王,早已不见过去风流倜傥,翩翩公子的模样,几日的牢狱之灾,让他胡渣邋遢,整个人都沧桑憔悴了不少,但是当他抬头看向燕帝时,眼神还是狠厉凶狠无比。
面无表情的,燕帝低头看了看被迫跪在地上的淮王,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物一般,他冷声道:“一炷香后,便是你与你那些属下约定的时辰了,朕今日便让你好好看上一看,你密谋了十余年,筹集的五万兵马,到底能不能攻入京城,逼朕退位!”
淮王心中依旧自信无比,他仰头大笑三声,紧接着狠声道:“好,希望到时,皇兄不要反过来哀求臣弟饶你一名才是!”
他的口气很大,但燕帝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了。
转头看了看燕帝的神情,德贵妃给禁卫军递了一个眼色过去,示意他们把淮王先押到一旁,然后她笑着,柔声说道:“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要高高兴兴的,不应让这些晦气的事破坏了心情,您瞧,如今各位大人也都到了,依臣妾看,这宴会,便开始吧。”
轻拍了一下德贵妃的手背,又过了一会,燕帝终于是恢复了笑意,他点头道:“也是,不该让闲杂的人耽误了时辰,那便开始吧。”
燕帝的话音刚刚落下,燕文远便站了起来,他走到中间站好,又从身后小太监的锦盒里,取出了一幅《锦绣山河图》,笑道:“传闻墨迹先生周游了天下后绘出了一幅山河图,图上甚至连山脉山峦都与实际丝毫不差,是一件有市无价的珍宝,儿臣便特地派人去寻了真迹来,送于父皇,恭祝父皇您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示意福喜去将画作拿上来,燕帝低头仔细地看了看,之后连连点头,又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显然是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
之后,其他的皇子公主,也都一一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
待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送上贺礼后,福喜便走至燕帝的身侧,俯身轻声禀报道:“陛下,二皇子,四皇子,还有云将军,如今正率领禁卫军守在城门处,无法亲自入宫祝贺您,方才,他们都派人送来了贺礼,您可否要看看?”
点了点头,燕帝笑道:“嗯,都拿上来让朕瞧瞧吧。”
燕文灏送的礼物,是他亲手绘制的《百寿图》,倒是中规中矩,不过胜在包含了他的一番心意。
而燕文瑾,则是送了一件他自己缝制的衣裳,他思维最是跳脱,一向不按常理去办事。
然而,燕文瑾终究不是从小学习女红的,衣裳上针线弯七扭八,上头的花纹,更是惨不忍睹,但是燕帝看了之后,却是喜欢不已,当下就让福喜收到了寝宫处。
见状,燕文远忍不住蹙起了眉,心里有些不甘。
而坐在燕帝身侧的德贵妃面上虽然还是带着笑意的,并且还顺着燕帝的意,夸赞了燕文瑾几句,但是藏在身下的手,亦是攥紧了一方绣帕,心底都扭曲了。
送完寿礼之后,寿宴就正式开始了。
觥筹交错之间,最初的紧张气氛已然全部散去,大臣们欢声笑语,又有歌舞助兴,好不热闹。
而淮王的兵马已经兵临城下之事,似乎已然被大家遗忘到了角落处。
宴会过半,酒过半酣时,一身血迹,风尘仆仆,但却神采奕奕的吕熙忽然大步迈入御花园中,他笔直地穿过了舞女,走至台阶处跪下后,抬头向燕帝禀报道:“陛下,城外淮王的五万兵马已经全部俯首,薛逸,良妃等皆无一人逃脱,都被云将军和四殿下抓获,如今正要押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