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看到芳兰眼中的神情,只觉得一阵阵发虚。
这个儿媳妇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她就是一个愣头青,惹了她可是不管不顾的。
她敢给芳兰立规矩,是建立在芳兰在刘家不受待见的基础上。今日刑氏如此发话,甚至说出了要带芳兰回家的话,这怎不让她心虚?
“娘……”芳兰弱弱地唤了一声娘,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落。
娘家不待见她,婆家又欺负她,她硬是咬着牙挺过来了。如今年纪一年年大了,有时回想起少年时做的事情,都替自己觉得脸红。所以,这些年她有意修补和雪梅的关系。
她没想过,婆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让她难堪的话来。
幸好二婶刑氏把话接了回来,大嫂又是一个心肠好的,如果二婶和大嫂不管她,她会落个什么下场?一想到这些,她的泪水就忍不住的往下掉落,又感觉小腹隐隐有些作痛。
许氏讷讷地兀自嘴硬,“这事是她做出来的,怎么我连说也说不得了?”许氏口中的她,就是芳兰的亲生母亲,刑氏的亲大嫂。
“放屁!”刑氏再次拍了桌子,“别以为我家是乡下人,你就这样欺负我们。我大嫂咋了?她除了贪财、为人小气,就没旁的大毛病。要说一个身在深宅的妇人,她是怎么和外面养马的马夫勾搭上的?这话你叫别人听听,看看有几个人相信?现在我大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还没找你家要人,说不定是你黄家嫌弃我大嫂是乡下人,暗地里加害了呢,我们刘家可上哪说理去?”刑氏心里恨极了,黄家的主母当着众人的面打刘家的脸,这是以后再也不和刘家做亲戚了?
大嫂和马夫私奔,这事确实是大嫂不对,可是你至于在众人面前讲吗?难道说出来,你黄家的脸上就好看?
本来有这件事情在,刘家自觉在黄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处处都让着黄家。可是现在挑到了明处,那就干脆拼个大伙都不要脸。
见到两位亲家捋袖子拍桌子就要打起来,本来在旁坐着看戏的众位诰命都坐不住了,纷纷走到刑氏和许氏身边劝慰俩人。
众位诰命只顾得安慰这两位亲家,却独独把芳兰给遗忘了。
芳兰直勾勾地看婆婆,只觉得小腹越来越痛,双腿犹如灌了铅,还有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她想到就因为对自己不满意,黄秋成养了满院的女人。自己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还得装出来贤惠的样子给外人看。
谁能理解她的苦?纵是害了雪梅,她拿这些年去抵,也该抵得过吧?
丈夫不好,婆婆不慈……
思及此,眼前一阵发黑,两腿发软,就往地上倒去。
这下子可吓坏了王秀儿,她急忙扶住芳兰,大声唤着芳兰的名字。
可芳兰却任凭她叫,却是牙关紧咬,一直没有反应。
“血……”一个贵妇人突然失声尖叫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芳兰绿色的马面裙上已经被血浸了一片,犹如开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王秀儿打了个寒颤,抱着芳兰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众位贵妇都是生过孩子的,看到此情景哪里会不明白,不由得替芳兰惋惜起来。这位成亲都好几年了,一直无所出。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却硬生生地掉了。
许氏也后悔不己!她哪里知道芳兰会有身孕?若是知道了,岂敢如此往死里使她?更不会今天当众骂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刑氏真的不会放过她了。
想到这里,她的嗓音都变得尖利,“快,快请郎中过府诊脉。”
听到她的声音,戏台上正唱得高兴的戏子也把锣鼓声停了,满园诧异的目光直直往这里看。
不一会,附近住的一位郎中被请了过来。
略把了脉便摇头叹息,说是这位奶奶身子本就虚,再加上近日又受了累,生生地把孩子给累掉了。
许氏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地‘晕’了过去。
见到许氏晕了,刑氏气得不能行,指着黄秋成的鼻子大骂,骂他不会照顾媳妇。
“你老婆没怀过身孕不知道就便罢了,可是你后院的女人已经生过两个闺女了,你咋就能不知道她有身孕了?你不好好照顾就算了,居然还让她劳心劳力去替你家办那捞什子戏?我们芳兰也是眼睛瞎了,才找了你这么个女婿?你看看我们刘家的女婿哪个不知道疼老婆?你配当我们刘家的女婿吗?”
骂完了黄秋成,又指着那些堵在门口的莺莺燕燕大骂不已,喝令她身边的婆子拿棍子赶人。
黄秋成听得心里愤愤不平。我又不是女人,我哪知道女人怀孕是什么样子?她自己怀孕了自己都不知道,这能怪我?
可是再一细想,心里又觉得难受。好不容易有个嫡子,居然一下子累没有了。
后院的女人生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到底不是嫡子。将来不论为官还是经商,都是要低人一等的。
再看到芳兰那腊黄的小脸,不由心痛起来。
虽然是天天吵,天天打。可芳兰到底是他的结发妻子,若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一会,郎中给开好了药。
刑氏怕郎中不行,便找人去姜府寻姜老太医问问。
胡养娘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雪梅只听得气愤不已。
若是今天刑氏不在的话,仅凭王秀儿一人是根本不敢和许氏顶撞的。今日许氏骂了芳兰,哪怕明日刑氏再过去找场子,可许氏已经欺压过一次芳兰了,就是场子找回来了,以后芳兰在许氏面前也低了一截。
芳兰再不好那也是从刘家嫁出去的姑奶奶,她的名声关乎到刘家剩下的女孩子。
芳兰名声臭了,以后京城中谁还敢和刘家联姻?
想到这里,她也暗恨大伯母。干什么不好,非要和马夫私奔?刘家就怕这事张扬出去不好,所以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寻连氏,都是偷偷的派人私下寻。就是有人问起来,刘黄两家也只说连氏病了,在家里养病。反正连氏一个农妇,谁会关心她?
可是,今天许氏却当众把这层遮羞布给捅破了。
想到这里,雪梅略定了定神,缓缓地道:“胡妈妈,您回去这样和许太太说……我们家芳兰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做了什么不听话的事情,您只管打只管骂。芳兰是黄家的媳妇,我们身为娘家人断没有伸手过问的道理。可是现在却闹出这么一场子事,还请许太太和黄老爷拿个主意,若真是觉得芳兰不好,您二老只管把人送回来我们断没二话。芳兰到底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也不敢奢求你们拿她当女儿看。只是不管去留,我们娘家总是会有她一片安生之地。”
胡养娘要的就是雪梅这句话,闻听此言急忙福了一福,抹着眼泪道:“二姑奶奶若是知道三姑奶奶说出这话来,不知心里会多愧疚。当初她这样对三姑奶奶……”
“都过去的事了,如今各自成家,还说它做甚?”雪梅阻止胡养娘再说下去。
胡养娘抽噎了一下,跪在地上行了礼,爬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看到胡养娘走了,雪梅不由叹息起来。这女子嫁人就犹如再次投胎,若是嫁的不好后半辈子就没有幸福可言。
清官难断家务事!今日的伤,又未必不是昨日芳兰自己个儿造的孽。若是她当初不是那么一心一意的想要害雪梅,何至于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
胡养娘再到黄家时,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股子傲气。
当许氏听到雪梅说出,不管芳兰做了什么,娘家总有安生之地时,只觉得天眩地转,差点晕过去。
虽然是我们二姑奶奶有错,我们大太太不知检点,可也不是谁都能打刘家脸的!谁叫我们有个三姑奶奶给撑腰呢?胡养娘看着许氏的表情,只把脸仰得高高地。
刑氏端了茶盏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又连连点头似乎在说这茶好。
许氏回过头看了看刑氏,只盼她能说两句话好让她下台,可刑氏只是气定神闲的吃茶,根本不往她这里瞅。
不由额头冒出汗来。
前后想了想,生怕姜恒明天会过来找她的麻烦,便‘哎哟’一声,捂着胸口往身后的垂髫丫鬟身上倒去。
黄府一时乱了套,两位女主人都倒下了,这可怎么是好……
只有刑氏脸色不变,稳坐在椅子里,冷冷地看着下人们忙碌。
……
姜恒下值归时,在路上便听说了此事,到家之后吃了口茶就和雪梅商量起来。
“……我叫人送去了好些药材,又另送了一些补品,好叫芳兰姐补补身子……”雪梅笑盈盈地道。
“是该如此,这女子坐小月子若是好好补,能把早些年间亏损的一并补回来呢。”姜恒点点头,随即又低下头对着雪梅的肚子说话,“乖儿子,今日在娘亲肚子里乖不乖?有没有踢娘亲呢?”
一边说,一边拿手轻轻抚着雪梅的肚子,感受着里面的胎动。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难道就不许是女儿了?”雪梅见他语声温柔,说话也不由柔和了下来。
姜恒略怔了一怔,随即又笑道:“女儿也好,若是长得和你一般那才好。不管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只是叫儿子略顺口。其实生个女儿更好,姜家好几辈都没听过女儿的笑声了。若是先生个重孙女给爷爷抱,不知他要欢喜成什么样呢。再说了,这先开花再结果,以后咱们的儿子有个姐姐疼岂不是更好?”
雪梅听了这话,只觉得从耳朵里一直甜到了心底。
“即是有了孩子,想必以后孩子就会串成串的往黄家走。你也不要太为妻姐伤心难过了……不如叫刘忠媳妇去开库房,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给她送过去,免得妻姐无聊。”姜恒立刻转换了话题,笑着搂过雪梅。
雪梅连连颌首,眼睛都亮了起来。整理库房是她爱干的事情之一,每次看到自己的财产有所增加,都会觉得心里有个满足感。
垂髫丫鬟兰儿掀起了帘子,一脸古怪的行了个礼。
“出了什么事?”这两个丫鬟兰儿和晴儿是接替无邪雨燕的,现在有什么大事,雪梅都会去支使她们去做。无邪和雨燕则是让她们更多地熟悉中馈上的事情。
“……”兰儿看了眼姜恒轻咬了下唇,神情有些踌躇,见到雪梅一直催促她,才局促不安的开了口,“太太,侧院的表姑娘闹着要自尽呢,几个人都压不住……”
柳紫嫣要自尽?这是闹得哪回事?
雪梅不由怔了,和姜恒交换了一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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