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凌雪珺八岁便进了京,在京城长大。那时,她每年夏日都要随郡主来云延山避暑,因而,很小便认识了晋阳公主。前世朱沅因为被人暗杀身亡,没有能够活着来到京城,自然也没有向晋阳公主求亲之事,皇帝便把她许给了镇守东海的蔡国公世子韩裘。
不过,晋阳公主对这门亲事却不满意。她嫌韩裘只是一介武夫,且相貌普通,觉得他配不上自己。而那个时候,凌雪珺也从旁人口中得知顾家可能要与吴家定亲的事,心里也很是郁闷。
也许是感概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命运,两人那时互相都生出几分互相怜惜的感觉。见凌雪珺为了顾骞与吴翎的事情伤心,晋阳公主便为她出谋划策,怂恿她以自己的名声为代价,换取嫁入顾家的机会。
前世的凌雪珺,真的很喜欢顾骞,喜欢到了骨子里。为了能嫁给他,她什么都不顾,便接受了晋阳公主这个建议。
中秋节那晚,在云延山的众家公子姑娘聚在云湖边赏月,划船,放河灯。凌雪珺在放灯的时候,故意将自己的衣裳弄湿,便到附近的竹舍去换衣裳。这时,晋阳公主不知用什么办法,让顾骞也来了凌雪珺换衣裳的竹舍。
其实,在顾骞进屋前,凌雪珺早就换好衣裳了。不过,在旁人眼中,凌雪珺进了屋换衣裳,人没出来,表示她还没换好。而顾骞这时候进去了,自然就会联想到,顾骞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在凌雪珺与晋阳公主计划时,是打算叫晋阳公主带凌玉柔和顾薇、顾莹过来,撞见顾骞与自己的事情。这三人分别是自己与顾骞的至亲之人,看见了什么也不会声张的。但这事却可以通过她们的嘴告诉家里长辈。到时,为了顾骞与凌雪珺的名声,说不定两家的长辈顺水推舟,便让她嫁给顾骞了。
没想到,真到了那个时候,出现在门外的却是罗贤妃、陆夫人,袁夫人、常夫人、简夫人等几人,事情一下便不受凌雪珺的控制了。虽然罗贤妃与*郡主将此事压了下去,但毕竟常夫人、简夫人是外人,这事情便不一样了。陆夫人因此勃然大怒,不但没有考虑这门亲事,反而说凌雪珺自己不自重,设计勾引顾骞。
*郡主考虑到在此事上,吃亏的始终是凌雪珺,便厚着脸皮去求太后出面协调,还私下向顾家表示,愿意支持李晃为太子,才让顾家让凌雪珺进了门。
此事发生后没多久,晋阳公主也出嫁去了东海,从此凌雪珺再未与她再过面。后来,凌雪珺回想此事时,总觉得晋阳公主应该在中间捣了鬼。不然,为何在那个时候,罗贤妃会与几位夫人出现在屋外?陆夫人为何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设计的。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晋阳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正在凌雪珺回想前尘之事时,顾薇和顾莹姐妹俩进了屋来。
顾蓁一见到两位堂妹,笑着招呼道:“阿薇,阿莹,你们俩来晚了啊。”
顾薇笑着说道:“回王妃的话,五哥有点事耽搁了,我们俩因为等他,出门便迟了。”
“无妨,反正也要等你们到了才去赏画。”顾蓁笑道,“天这么热,你们该渴了吧?坐下饮些茶。”
晋阳公主问道:“三姑娘,四姑娘,你们与五郎一起来的?六郎没来吗?”
“公主,我六哥也来了的。”顾薇微笑着说道,“只是六哥等不及先过来了,我与阿莹便与五哥一道走的。”
“先来了也看不到画,有什么好着急的。”晋阳公主撇了撇嘴。
顾薇笑了笑,没再说话,拉着顾莹一起坐下来饮茶。
又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晃便派人过来请各位女客到秋水轩去赏画。
众人一听,纷纷起身往秋水轩而去。
李晃在云延山这避暑山庄虽然不大,宅中却有一个不小的池塘,这秋水轩便建在池塘边。夏日里,这里柳枝招展,凉风习习,很是舒服。
女客们到秋水轩的时候,男客们都已经到了。顾蓁领着女客们进了屋,大家互相见了礼。
见双方坐定,李晃便命人去把画拿出来。
趁下人去拿画这功夫,凌雪珺看了看屋里坐着的人。除了堂兄凌钰外,还有顾宜、顾骞兄弟,罗霖,简平洛,韦海亭,陆云珊的兄长陆垣,堂兄陆均,另外还有几人,凌雪珺看起来也是面熟,却叫不出名字来。
罗霖看见凌玉柔进了屋来,冲着她偷偷展了一个笑颜,凌玉柔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在人前表现出对自己的亲密。罗霖见状,立马换了一副端正的模样。
凌雪珺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不禁莞尔。转过眼,她的目光又与顾骞撞到了一起。凌雪珺微微一愣神,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脸转了开去。
顾骞望了她半晌,见她也不再往自己这边看来,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将脸转了回去。
正在这时,有个年轻寺人拿了一个长条状的木盒过来,走到李晃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说道:“王爷,你要的东西,小人拿来了。”说罢,将木盒放到李晃面前的桌上。
李晃点了点头,挥手让寺人退到旁边,然后站起身来,打开盒子,从盒中拿了一幅画轴出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这便是徐大师所作的雪竹图,请欣赏。”说罢,他将卷轴轻轻一松,画一下便展了开来。
李晃便将画挂了起来,以供众人欣赏。
徐熙名声极盛,凌雪珺从未见过他的真迹,因而也极其好好奇,与凌玉柔一起凑上前去,好仔细欣赏这画。
只见在昏暗的天空下,几块秀石立于园中,秀石旁边有一截枯木根,上面铺了一层雪。在怪石与枯木后边,立有一些竹枝,若细弱,或弯曲,或折断。不过,其间有三竿竹却特别粗壮挺拔,傲然立于风雪之中。
“大师果然是大师,落墨真的太精道了。”有人啧啧叹道。
顾蓁知道凌玉柔师从覃夫人,便对着她问道:“玉柔,你看了这画,可有什么想法?”
凌玉柔笑了笑,说道:“徐大师下笔落墨,确实非常有讲究,值得玉柔好好学学呢。”
李晃一听,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二姑娘说说,这笔法如何讲究了?”
凌玉柔笑了笑说道:“徐大师在作画时,将勾皴与晕染,粗笔与细笔,浓墨与淡墨,墨染与留白等各种技法兼施并用,且转换自如,非常熟练老道,一般人是用不到这么好的。”
李晃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二姑娘果然一语中的,不愧为覃夫人的得意弟子。”
凌玉柔面色微微一红,说道:“王爷谬赞,玉柔不敢当。”
“二姑娘不必谦虚。”李晃笑了笑,又转过脸,对着顾骞问道:“阿骞,你来说说看。”
顾骞听李晃叫了自己的名字,站起身来,笑了笑,说道:“徐大师在此画中的笔法与用墨,先前二姑娘已经说得很全,我就不再赘述了。我就说说我的观后感吧。”
“好。”李晃点头道,“你说吧。”
“是。”顾骞拱手一礼,然后迈步走到画前,指着画的下端,说道,“这里,徐大师先晕染出大小数方秀石,十分灵秀。秀石上方有留白,以示此时应该大雪过后。左旁的一段枯树,枝杈被折,映衬出冬日的萧瑟之色。在秀石后面,徐大师画了一簇竹。”
说到这里,顾骞指着那一丛竹枝,说道:“这两边,数竿被雪压弯或折断的竹子,表示有的竹却抵御不了严寒的侵袭而折腰,而最中间这三竿竹,挺拔茁壮,细枝遒劲,残叶纷披,则展现了其不畏严寒的气魄。”
听了顾骞的话,屋中之人不住点头。
“我认为,此画在萧瑟中见生机,其意境高远,寓意深刻。”顾骞又继续说道,“大家想想看,同是竹,有的挺拔,能够傲立雪中。有的却弯曲,被折断,风雪所摧。我们可以以物推人,有的人会为了升斗米折腰,有的人则是宁死不肯屈,不是如同这风雪中的秀竹一般?”
“说得好!”李晃颔首称赞。
李晃都说了好,其余众人自然纷纷赞同。
见顾骞出了彩,顾蓁面上微露笑容,而顾宜、顾薇和顾莹则是喜形于色。
对此,凌雪珺心头却有些小郁闷。凌玉柔平日不爱在人前说话,今日好不容易露个脸,却又被顾骞这个冤家抢了风头,真是个扫把星!
凌玉柔和顾骞都从笔法和意境上,将这幅画分析了一个透彻,后面的人也没提出什么新的见解。大家又欣赏了一会儿画,李晃便叫人将画小心地收了起来。
赏完画,李晃提议男客女客各派一人,以竹为题画一幅图,来为今日这赏画会助个兴。并表示,胜出之人可得一只西域进贡的琥珀夜光杯。
众人一听,纷纷称好。
“那你们商量一下,由谁来?”李晃问道。
“我们这边当然是玉柔姐姐来啊。”罗吟霜笑眯眯地将凌玉柔推了出去。
“我,我不行。”凌玉柔面一红。
“你可是覃夫人的弟子,你若是不行,我们这边还有谁敢出去?”晋阳公主说道。
见晋阳公主这么说,凌玉柔只好应道:“那,那玉柔便献丑了。”
“那好,这边由凌二姑娘出战。”李晃点了点头,转过脸又对着男客那边问道,“你们谁来应战?”
男客那边擅画的人比较多,不过此时大家皆谦虚推辞,反而半天都选不出人来。
正在这时,晋阳公主又说道:“皇兄,先前凌二姑娘和六郎评画的时候,两个人不是都说得头头是道吗?既然我们这边选了凌二姑娘,男客那边不如就叫顾骞出来作一幅画吧。正好可以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这也好。”李晃点了点头,说道,“六郎,不如就你来吧。”
闻言,顾骞点了点头:“那好,我也献丑了。”
见双方选定了人,李晃便让人上了笔墨纸砚,凌玉柔与顾骞各在一方书案上作画。
凌玉柔提起笔,闭眼默了片刻,在心中勾了个底稿。心中有数了,她才开始落墨在宣纸上。
凌雪珺站在凌玉柔身边,看着那浓黑的墨在她笔下慢慢幻成灵动的墨竹秀石,不禁心生敬佩。凌玉柔才画到一半,便听见男客那边一片叫好声。
凌雪珺听到响动,转脸一看,只见顾骞已经将笔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