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雪珺便与凌钦一起去了白鹿书院。白鹿书院就在京城东郊,前世,凌雪珺曾无数次来过这里,因而,再一次踏进书院大门时,她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凌钦以为她不识路,便将她带往女学那边。兄妹二人到的时候,岳夫人正在准备授课的讲义,看见凌钦带着凌雪珺走过来,她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出来。
凌钦走到岳夫人面前,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夫人,这便是我家三妹凌雪珺。”
凌雪珺赶紧行礼道:“雪珺见过夫人。”
“凌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岳夫人忙将她扶起。
凌雪珺抬起头来,看见前世对自己如同慈母一般的岳夫人,如果就站在自己面前,眼中不禁微润。
而岳夫人在看见凌雪珺的时候,如同*郡主一般,也觉得这位姑娘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牵引着她不得不去喜爱她。她拉过凌雪珺的手,温柔地说道:“昨日听我一个女学生说了凌姑娘那晚在齐王别院作的诗,我很是喜欢。”
“夫人抬爱了。”凌雪珺微笑道。
“凌姑娘文才出众,不必过谦。”岳笑夫顿了片刻,又说道:“对了,特别是那句日暮风吹红满地,我最是喜欢。这意境简直太美了。”
凌雪珺笑了笑。
“对了,你会对诗吗?”岳夫人又问道。
“会一点。”凌雪珺点了点头。
岳夫人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画眉生新月。”
凌雪珺怔了一下,随即应道:“点唇似初蕊。”
岳夫人说道:“水清鱼读月。”
“山清林沐光。”凌雪珺道。
“萧声遥呼关山月。”岳夫人道。
凌雪珺应道:“笛韵震破水底天。”
见自己对了几句诗,凌雪珺皆很快对上来,岳夫人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好,姑娘果然好文才。”
“谢夫人夸赞。”凌雪珺垂眸道。
岳夫人又说道:“对了,今日早晨我刚画好了一幅雪梅图,还没来得及题诗,凌姑娘帮我看看可好?”
闻言,凌雪珺轻声说道:“蒙夫人不嫌弃,雪珺愿意一试。”
见凌雪珺落落大方,毫无怯意,岳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差人将画拿了出来。侍女将画展开,凌雪珺凑上前一看,只见一枝寒梅傲然映入眼中,绯红的花瓣上含着新雪,轻轻一嗅,仿佛有暗香从鼻端沁入。
“凌姑娘,请为拙作题诗。”岳夫人笑道。
凌雪珺思索了半晌,缓缓吟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吟完,她一脸忐忑地望着岳夫人,也不知自己所作之诗能否让岳夫人满意。
岳夫人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即笑了笑,伸出手拿起桌案上的笔,在砚台里蘸起墨汁来。
见此情景,凌雪珺以为岳夫人不喜欢自己所作之诗,想要另作一首,心中不禁微微有些失望。没想到,岳夫人将笔提起后,却递到她的眼前。
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岳夫人。
岳夫人含笑说道:“既然作好了,为何不题上去?”
凌雪珺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惊喜道:“夫人,你真让雪珺在你的画作上题诗?”
“为什么不?”岳夫人扬了扬眉,说道,“你这诗的意思境,与我这画的意境很是贴合。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不让你题。”
凌雪珺赶紧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夫人不嫌弃。”
“凌姑娘说哪里话,你愿意为我题诗,该是我谢你才对。”岳夫人赶忙将笔放下,将她扶起来,“好了,别多礼了,来,题诗吧。”
“是。”凌雪珺点了点头,然后才执起笔,在岳夫人的画上,将自己先前所赋之诗题了上去。
凌雪珺为岳夫人题诗之事很快便京城传了开来。要知道,能在岳夫人的画上题诗之人寥寥无几,皆是几位当世大儒。凌雪珺声名一下在京中打响,已经有人家表示有结亲的意愿了。
不过,以凌雪珺心中,却还是想着能与罗家结亲,因而*郡主来探她的话时,她一直没有松口。*郡主在此事上倒还开明,何况有意愿结亲那几家,她也不是很满意,也就由着凌雪珺去了。
一日,凌昌谨从官衙回来,跟*郡主提起,说自己过几日要出一趟远差。
*郡主一听,眉毛抬了抬,问道:“太后就快做大寿了,你还要去哪里?来得及赶回来给太后做寿吗?”
凌昌谨笑笑说道:“就是因为太后下个月要做大寿,我才要出这趟差。南朝那边派了七皇子吴王朱沅前来为太后祝寿,陛下命我前往界河迎接他前来京城。”
“哦。”*郡主这才释然。
听了凌昌谨的话,凌雪珺眼皮却跳了跳。
前世也有南朝七皇子前来为太后贺寿之事,当时也是凌昌谨去迎的朱沅,不过他这一去,却出了大岔子。
南朝与北朝都是汉人天下,一百年前,两朝结盟划江而治,百余年来,双方恪守约定倒也相安无事。遇有重大庆典,两朝还会互派使臣朝贺。
吴王朱沅是南朝靖安帝第七子,是宠冠后宫的许贵妃所出,而太子朱清则是王皇后所出的。因为靖安帝宠爱许贵妃,爱屋及乌,本就对朱沅看重许多,加之朱沅自幼便聪明伶俐,更是深得靖安帝之心,南朝一度传出靖安帝想要废嫡立庶,不过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这回北朝太后大寿,靖安帝派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前来恭贺,也表明南朝对北朝的重视。礼尚往来,北朝便派了礼官前往界江相迎。凌昌谨不仅在礼部任高职,而且还是*郡主之夫,自然是最合适的礼官人选。因而,这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凌昌谨接到朱沅之后,一路风尘便往京城赶。不料在抵达京城的前一晚,朱沅在驿馆被刺客行刺身亡。靖安帝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大为悲恸,更因此与北朝交恶,发兵攻打北朝。
前世,顾骞便是在此乱世之时,随父亲出征抵御南朝进攻的时候,立下了大功,从而直上青云,不到二十岁便做了正四品的忠武将军。靖安帝死了最器重的儿子,又被顾家父子所败,气极攻心便驾崩了。
太子朱清登基后,北朝知道朱清本就与朱沅不和,便派人前往南朝和谈,要求南朝撤兵,两朝固守祖先的盟约。不过,因为南朝的皇子朱沅,毕竟死在了北朝,说起来北朝也有些理亏,最终北朝赔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南朝作为军费,双方才真正休了干戈。
凌昌谨因为办事不力,按律例不死也得流放三千里。皇帝看在*郡主的面上,手下留情,只将他降了五级。凌昌谨因此前途尽毁,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连带着凌钰和凌钦也受了他的牵连,出仕时只谋了个闲差,兄弟俩空有满腹抱负无法施展,遂郁郁寡欢。
想到前世因为迎接朱沅之事,给凌家一门带来的噩运,凌雪珺一阵心悸。如果这一世,还是凌昌谨前去迎接朱沅,一旦朱沅还是被人所害,前世的一切都将重演。
可是,她又不敢将前世的实情告诉凌昌谨和*郡主,他们肯定会以为自己犯了失心疯,不仅不会信自己,还会对自己严守防范。
那可要怎么办才避免这噩运呢?
凌雪珺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突然,她眼前一亮,心中便有了主意。她抬起头,对着凌昌谨笑着说道:“既然伯父要出远门了,那雪珺明日便去灵觉寺,为伯父求个平安符。”
凌昌谨望着凌雪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雪珺可真有心。”
凌雪珺微笑不语。
次日,凌雪珺天刚亮便出门去了灵觉寺。
刚进寺门,便看见智明带着几个小师弟在院中打扫。凌雪珺将青芽留在门边,然后快步走到智明跟前,大声唤道:“智明师父。”
智明一怔,抬起头来,看见凌雪珺站在面前,遂又惊又喜:“凌姑娘,你来了?”
“是呀。”凌雪珺微笑着点了点头,“智明师父还在忙呢?”
“快打扫完了。”智明又问道,“凌姑娘今日前来,可是找师父?”
“非也。”凌雪珺望着智明,一脸灿然的笑容,“我今日前来,是来找智明师父你的。”
“找我?”智明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微微一红,结舌道,“凌,凌姑娘找我,可,可是有事?”
凌雪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靠近,然后将身子微倾,靠近智明耳边说道:“智明师父,你可否帮我私下帮我拿一支下下签的签文出来。”
闻言,智明讶然道:“凌姑娘,你要这下下签的签文作甚?”
凌雪珺面色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恕我不能告诉你。”她抬起头,看智明面色有几分犹豫,又问道,“智明师父,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智明犹豫了片刻,说道:“行倒是行,只是,你不会用这签去害人吧?”
“绝对不会害人!”凌雪珺赶紧说道,“我这是要救人!”
“那好!”智明点了点头,“那我就帮凌姑娘去拿签文。”
凌雪珺大喜道:“多谢智明师父。”
智明叫来一位小弟子,将手中的扫帚递给他,说道:“我带这位女施主去求签,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将院落打扫干净便回去做早课!”
“知道了,师兄。”小弟子接过扫帚,脸上写满了听话两个字。
“凌姑娘,我们走吧。”智明回过身,对着凌雪珺说道。
“好。”凌雪珺点了点头,便与智明一起向大殿走去。
走到大殿门前,智明对着凌雪珺说道:“凌姑娘,你在外稍等,我进去替你拿签文。”
“有劳智明师父。”凌雪珺笑眯眯地看着他。
智明对着她笑了笑,然后便进了殿,没多时,他又返回,手中拿了一张签文。
“这么快?”没想到智明如此顺利地拿到签文,凌雪珺有些讶然。她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的。
“我跟师叔说了,凌姑娘拿这签是救人所用,师叔便让我拿了一支出来。”说着,智明将签文递给凌雪珺。
凌雪珺伸手将签文接了过来,笑道:“你师叔可真是好人啊。”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嘛。”智明一脸正色道。
见智明一本正经的模样,凌雪珺扑哧一笑,说道:“知道了,你与师叔都是慈悲的出家人。”
智明摸了摸头,腼腆地笑了起来。
“智明,凌姑娘,你们在此作甚?”
一个男子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凌雪珺与智明闻声转过头去,看见来人,不禁都怔住了。
智明先回过神来,忙笑着迎上前去,说道:“阿骞,今日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大师。”顾骞口中回应着智明,眼睛却紧紧盯着凌雪珺。
上回在南山桃花会一别,已有十余日。今日陡然一见到顾骞,想到桃花会放觞的之事,凌雪珺不禁有些尴尬。
顾骞倒是神态自若,着对凌雪珺说道,“凌姑娘,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我们是不是还有两局棋没下?”
“啊?”凌雪珺一听,不禁一怔。
顾骞望着她笑眯眯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们便把这剩下的两局棋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