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珺看见顾骞的神色,便知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在灵觉寺与他对弈之人,顿觉有些尴尬。
此时,顾骞此时心中所想的,却不是在灵觉寺对弈之事,而是凌雪珺先前为何要故意让罗霖的棋?他又想到凌雪珺一来南山,似乎便十分关注罗霖,他心中顿有不妙之感。
见顾骞面色不好,凌雪珺以为他对自己隐瞒对弈之事介怀,犹豫着要不要向他解释一下。正在这时,王府别院的下人进了草庐来,请众人到别院中用晚宴。于是,凌钦便叫上顾骞、罗霖一起往别院走去,凌雪珺只得与罗吟霜走在一起。
晚宴之时,男客女客分屋而食,由李晃与顾蓁分别招呼着入席,自然更没机会与顾骞解释,凌雪珺便只好作罢。
由于这是凌雪珺第一回在贵女圈露面,在开席之前,顾蓁便特意向大家将凌雪珺与同席的贵女们相互作了介绍。
虽然隔了一世,但前世良好的风姿已深入到凌雪珺的骨子里。因而众贵女见凌雪珺举止大方,谈吐不凡,隐隐皇家贵女的清傲,因而并不像前世对凌玉柔那般看不起,对她也是以礼相待。
因为念着与罗吟霜前世的情谊,又想着她身子不太爽利,凌雪珺便与罗吟霜坐在一起,顺便好照顾她。前世两人之间便很熟悉,凌雪珺对罗吟霜的喜好也很清楚,因而对她照顾得很是周到,两人之间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到晚食结束之时,两人仿佛又成了一对相交多年的挚友。
晚筵结束之后,李晃派人过来传话说,叫贵女们都去后山小溪边,行曲水流觞之酒令。众贵女听了纷纷拍手称快,三两相约,便迫不及待地往后山走去。
凌雪珺挽着罗吟霜,也一起出了门。
这“曲水流觞”,为京城贵女公子们行雅聚之时,常玩之酒令。玩乐之时,众人在溪渠两旁席地而坐,选一人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若吟不出诗便饮酒,之后此人便可到上游放灯,寻下一个赋诗之人。若是觞一直顺利地流出未在任何人面前停留,便由放灯之人吟诗或饮酒。
南山下的这条溪流宽不到半丈,极适合玩曲水流觞之令。今日所来二十多位公子,十几位贵女,分别坐到了溪流两侧。凌雪珺与罗吟霜走得慢,过来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坐定了。
凌钦看见凌雪珺过来了,忙起身向她挥着手,高声叫道:“雪珺,这边!”见凌雪珺看见自己了,他忙指了指自己的对岸。
凌雪珺对凌钦回了一个微笑,本想走过去,一抬眼却看见顾骞坐在凌钦的旁边。她脚下一收,然后转过脸,对着罗吟霜问道:“吟霜,你想去我四哥他们那边,还是去罗公子那里?”
罗吟霜往凌钦那边看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没关系的,看雪珺你的意思。”
“那我们去罗公子那边吧。”说完,凌雪珺抬起头,对着凌钦叫道,“四哥,我陪吟霜去那边坐。”说罢也不等凌钦回话,便挽着罗吟霜往罗霖那边而去。
见凌雪珺走得飞快,凌钦嘟囔道:“这丫头,与那个罗吟霜认识不过两个时辰,就这么要好了?连四哥也不理了。”
此时,顾骞紧紧抿着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先前,凌雪珺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刹硬生生把脚收回去这一幕,他看得是清清楚楚。经过这几回与凌雪珺的接触,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有意的冷淡与疏离。正在这时,看见凌雪珺坐到了罗霖的对面,随即仰起脸对着罗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
虽然知道凌雪珺在故意避着自己,但她就是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不得不靠近她。可是,她就这么躲着自己,要怎么办呢?
正在顾骞心思纠结之时,凌钦突然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叫道:“六郎,齐王要放觞了!”
顾骞一听,忙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李晃是主人,这第一只觞自然应当由他来放。此时,他接过下人手中呈上的酒觞,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既然是桃花会,诸位白日里也赏了桃花,那我们的酒令便以桃花为题,可好?”
端坐于溪流两端的公子贵女们哪敢说不好,自然纷纷称是。
“那好,你们可都答应了的。”李晃笑着说道,“一会儿若赋不出诗罚酒之时,可别怪我出的题不好。”
座下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李晃走到溪流高处,将觞放在一盏桃花灯的花心处,然后将桃花灯放入溪中,轻轻松开手,那桃花灯便顺着溪流蜿蜒而下。
没多时,这酒觞便停在了顾骞的同窗好友韦海亭身前。
坐在韦海亭身旁的男子笑着用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说道:“海亭!你运气可真好!居然拔得了头筹!”
韦海亭显然没想到这一只觞会停在自己跟前,没理同伴,赶紧想着如何赋诗。
李晃还未走回自己的座边,便看见酒觞已经有了主。他快步走回自己座边,坐了下来,对着韦海亭笑道:“海亭,想好了没有,想好了便吟出来吧。”
韦海亭站起身来,对着李晃行了一个礼,说道:“王爷,那海亭便献丑了!”
李晃笑道:“吟出来听听!”
韦海亭笑了笑,朗声吟道:“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
李晃一听,点头夸赞道:“好诗!”
“海亭只是抛砖引玉,目的便是为了引出各位公子姑娘们的妙语佳句。”韦海亭笑道。
李晃哈哈笑道:“海亭,你太过谦了!现在该你去浮觞了!”
韦海亭拱手对着李显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拿着那只酒觞走到溪流高处,将觞放在桃花灯里放了下来,停在了另一人跟前。那人自然又得吟诗一番。
这样开了头,大家便尽兴玩了起来。中途也有几人未能赋出诗来,只得自觉地饮了罚酒。
这样玩了在半个多时辰,大多数人都中了一回,有的还中了两三回,凌雪珺却没有被那酒觞选中,而且,顾骞也一回没有起来。
正在这时,酒觞停在了李晃跟前。众人纷纷叫他来一个。李晃微微一笑,站起身,吟了一首咏桃花,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夸赞。然后李晃拿着酒觞再次走到溪流上端,正待放觞时,他突然抬起头,对着顾骞笑道:“今晚,白鹿书院第一才子似乎还未赋过诗呢。”
闻言,众人都把目光转向顾骞。顾骞是白鹿书院岳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因此,这白鹿书院第一才子自然非他莫属。
闻言,顾骞笑着站起身,对着李晃拱手一礼,说道:“在下在此恭候能被王爷这酒觞选中。”
“好!看你与这觞有无缘分!”说罢,李晃便对着自己手中的酒觞说道,“走,去找第一才子去!”说罢,便将酒觞放在溪中。
酒觞立在桃花灯中,顺流直下向着顾骞而来。正当大家聚精会神盯着酒觞,看它会否停在顾骞跟前时,罗霖面前的一根水草却将桃花灯拦了下来。
众人一愣。要知道,李晃说的可是去找白鹿书院第一才子,如今这酒觞却停在了罗霖面前,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顾骞笑了起来,说道:“看来,在下这第一才子之名,并不符实,连老天都不答应。”说罢便呵呵笑了起来。
被顾骞这么一番玩笑,众人也释然,纷纷笑起来。
罗霖站了起来,对着顾骞拱手笑道:“顾兄,你不必妄自匪薄。再说了,我无缘拜在岳夫子名下,自然不可能是这白鹿书院第一才子。”罗霖师从父亲的好友一代大儒沈晋安,并未到书院念书。
“罗兄过谦了!”顾骞赶紧起身回礼,“沈夫子的高足,文才哪能低?”
“好了,你们俩别互相吹捧了!”李晃笑着打断。顾骞与罗霖,一个是妻弟,一个是表弟,都是他至亲之人,无论谁出彩,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
他转过脸对着罗霖问道:“阿霖,你先前已经赋过一首诗,我倒想看看,这第二首你又怎么赋?”
罗霖沉吟了片刻,然后吟道:“素腕撩金索,轻红约翠纱。不如栏下水,终日见桃花。”
罗霖声一停,众人便纷纷叫好。
这时,有个不怀好意声音响起:“罗四郎,你前两句咏的可是一个女子?那女子是谁?”
闻言,罗霖脸微微一红,说道:“没有咏谁,只是想到人面桃花之说,随口吟来的,兄台不必当真。”
“真的是这样么?”有人回了一句,众人又接着哄笑起来。
罗霖怕说多错多,不敢再回应,便拿着酒觞跑到上游放了下来。
那酒觞一路飘来,停在了凌雪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