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我……”
那个疤疯子似乎还想分辩几句,可他本来就说话不清,只发出了几个单字就被铺天而来的鞭影给打落了。
虽然疤疯子也是尽量躲避,甚至还试图朝姬家马车这个方向奔逃,但那赶车的鞭子本就长,那马车夫凶性大发,甚至跳下了座位,追着人打,因此十鞭里头,也着实地打中了一两鞭,不过是几十个呼吸间的工夫,原本干净的路面上,就被卷起了尘土草屑,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马车夫打得性起,抬头瞧见姬誉正朝这边看,张口便骂,“还不滚!看甚看!”
姬誉转了头,赶着自家马车朝前疾行了一小段路,直到再也瞧不见那仍在挥鞭的现场,这才跳下马车,对罗姝娘道,“姝娘,你带着大妮儿在这里避下,我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你千万要小心些。”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个小女娃,罗姝娘是肯定要跟着一道过去的,其实她心里也矛盾重重,既不想让姬誉去冒险,又觉得那个被打的疯汉满可怜,那劝姬誉不要过去的话就到了嘴边没有出口。
姬誉应了一声,拔脚飞奔便去,几乎是眨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
大妮儿抓着罗姝娘的袖子,“娘,我爹去做什么了,是去打坏人么?”
罗姝娘有些心神不宁地回了句,“是啊,你爹去打坏人了。”
唉,也不知道会怎样,姬誉虽然会功夫,可那个大汉也着实凶啊。
而且车里肯定还有其他人呢……
罗姝娘侧耳细听着那头的动静,只能听见喝骂声,却听不见姬誉的声音。
然后就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罗姝娘心慌意乱地跳上车前座,赶了车就往回走。
才走得几步,拐出了山岰,就瞧见姬誉也从那辆旧马车跟前朝这个方向赶过来,这才放了心,细细打量战场,瞧着地上躺了两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而疤疯子则蹲坐在旁边,两手托着那颗毛茸茸的头,如同看着猎物的猎犬。
迎面大步走来的姬誉看着全身半点伤痕都没有,衣衫不染纤尘,面色却带了沉重。
“相公?这是怎么了?”
原本还担心姬誉会在那人手下吃亏呢,没想到这才多一会儿,就把他们给制服了!高手啊!
但为何却是这般神情?
“姝娘,这可真是巧,居然碰到了两个人贩子!”
原来姬誉过来这边调解,那车夫却是凶性大发,连姬誉也动手打,下手都是狠辣致命的招数,姬誉也便不客气,几下把那车夫给制服了,没想到从车上又跳下来个大汉,拿着刀就冲着姬誉砍过来……
把第二人也给制服了之后,姬誉也觉得这辆马车十分的古怪,寻常赶路人,哪有这般凶悍野蛮的?
便掀开马车帘子,去看车厢里的情形。
结果发现,那车中……
罗姝娘单手抱着大妮儿,站在那辆破旧的马车前,只见脏兮兮的地板上,靠着马车壁坐着一个男童。
男童不过七八岁大,浑身被捆着,嘴里也塞着东西,小花脸上泪痕斑斑,一块黑一块灰的,只露在外头的两只细长的凤眼,黑黑亮亮地,仿佛一只可怜兮兮被人欺负的小狗。
此时看见罗姝娘和她抱着的大妮儿,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希冀之光,想要起身朝她们求救,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迟疑着不动,眼带防备。
“啊!这些丧天良的人贩子!”
罗姝娘把大妮儿放在地上,自己上去给男童解了绳索,又取下塞在口中的麻核。
“孩子,莫怕,我们是路过的,方才那些坏人已经被打倒了。”
她一边解着绳索,一边给那小男童解释着。
这小男孩虽然脸上脏兮兮地瞧不清楚,不过脖子和手腕都还是白白嫩嫩的,想来也是在家娇生惯养的,不过因为一直被绑着,脚腕手腕上都被勒出了黑印,黑白分明的很是吓人。
男童一被松开,就朝车下跳,不过想来是手脚血脉不畅,才跳下来就扑跌在地,发出一声闷叫。
姬誉伸了两指,提着男童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温声道,“你先活动下手脚,慢慢来。”
大妮儿扯着姬誉的袍角,睁大了眼睛一直看着,有点好奇,也有点害怕。
原来传说里虎姑婆会捉小孩子的事是真的,还亲眼见到了被捉的小哥哥,这太可怕了啊。
那男童抿着唇,站得离姬誉和罗姝娘都远了一些,目光在触及到地上躺着的两个大汉时,不由得瑟缩了下便转开了,低着头自己揉了揉手腕和脚踝。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绑着在这车里?这两个人你可认识么?是不是他们绑的你?”
罗姝娘因为自己身世之故,对这种绑架贩人的极之痛恨,同样的,对于那些受害的小孩又是十分同情。
因此问话的时候语气十分慈和温柔,连大妮儿都忍不住地有些不解地直瞅她亲娘。
“我叫五郎……”
沙哑而略带迟钝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大家都不由得一愣,这明显的是成年男子的声音么。
罗姝娘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正蹲在地上如大狗般看守两个倒地大汉的疤疯子说的,那人伸了两手,把脸前的头发向两边分开,直直地朝罗姝娘望过来,仍然是那种孩童一般的目光,见罗姝娘望向他,他便莞尔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
乱七八糟的脸配上这闪亮亮的小白牙,看上去十分的奇怪,在他笑的瞬间,罗姝娘觉得这人似乎长相也挺俊的,想来没有落难之前,也是个帅小伙儿。
男童慢了一步,结果台词就被人给抢了,气结地高声道,“我叫叶明远,我爹是叶承义。”
姬誉和罗姝娘四目相视,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男童的语气,好似叶承义是个十分知名的人一般,可惜姬誉和罗姝娘一家子,从边远小城而来,姬誉就不提了,就算罗姝娘有着上一世的记忆,那也没听过叶承义的大名啊。
却听一个软糯的小声音口齿清楚地道,“我叫姬霓儿,我爹是姬誉,名誉的誉哦,而且我爹是秀才!”
可不是大妮儿扯着姬誉的袍角,见那小哥哥自我介绍,便也没闲着,拼起爹来很是自豪。
本来这路上碰到了绑架孩童的劫匪,气氛有些个沉重紧张,被这两孩子一疯子搅和了下,反而是说不出的好笑。
罗姝娘噗哧一声笑,捏了把自家女儿的脸,“大妮儿,先听小哥哥说完好不?”
那男童瞧了瞧在场的人,觉得姬誉这样一家人看上去的确无害,而且如这个小丫头说的,她爹还是秀才,应该不是坏人。
至于为什么是秀才就不是坏人,他倒没细想。
“我爹是武安府府台,你们送我回家,我叫我爹给你们银子……”
说着又怕姬誉他们不答应似的,赶紧又补充,“好多好多的银子。”
姬誉与罗姝娘互看一眼,都有些个明白了。
武安府,可不就是省城么,能当省城的府台,品级至少也是个正六品,在一城之地,除了一省总督,最大的也就是府台了。
如果是在武安府的话,可不是一说出叶承义的名头就无人不晓了么。
只是府台大人的儿子,居然落魄到了被拐卖,这个中缘由,真是耐人寻味了。
姬誉和罗姝娘又是互看一眼,如果男童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两个可算得上是有恩于叶家,虽然不希得落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罗姝娘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男童的衣服,一身灰扑扑的粗布旧衣,浑身上下也没什么值钱之物,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穷人家的娃。
那小男童却格外地敏感,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袖,嫌弃道,“这是他们硬给我换的,还抢去了我的荷包,还有玉佩金锁……”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出来,小男童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哽咽道,“我,我饿了,我想我爹,还有我奶娘,呜,我要吃饭……”
自从路上遇见过张小喜之后,大妮儿就对这肚子饿得直叫的声音有了判断,就去自己的荷包里摸出几块糖来,递给小男童,“叶明远,这个给你吃。”
却见一道身影闪过,那个自称五郎的疤疯子已是跑到了大妮儿和小男童的面前,也伸出一只大掌,“我也要!”
大妮儿吓了一跳,直朝后头退了几步,不过瞧着五郎眼巴巴的模样,终是于心不忍,于是又摸出了一块糖,却不敢直接给,而是放在了姬誉手中,“爹,给他糖吧。”
这个五郎虽然是大人,可是穿得那么破,身上还流着血,好不可怜啊。
瞅着那两个跟饿了好几百年似的一大一小,吃着糖好似吃到了什么灵丹仙药一般的神情,罗姝娘不由得直抚额。
自家这是什么运气呀,这遇上的又是疯子,又是孩子,还有人贩子!
姬誉走到那地上的两个大汉面前,俊眉微蹙。
“相公可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二人?前头再有几十里应该就能到开阳县城,咱们不如把这二人带到那儿报官如何?”
毕竟不知道这被劫还是被拐的叶家小儿是府台之子,并不似那寻常的案件,还有可能被欺上瞒下,自然会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断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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